第141章

    如果是这样,他只能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好日后报仇雪恨。
    就这样,徐景仰的血,成了他进入赵云甫视线中的投名状。
    琅羲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已经被她泪水浸湿的信纸,内心几乎可以绞杀她的悲痛随着一声号啕大哭响彻整座小院。
    羽涅看不得她如此,哭着抱住她:“小师姐这样……徐大哥在地下有知,也会难安的……”
    琅羲眼中痛与恨交织在一起,嘶声道:“赵家皇室,还有那些士族豪强……杀我夫君,又害死我师弟……这血海深仇,我要他们统统拿命来偿!”
    听闻琅羲知晓阿悔已死,羽涅只以为是自己的信已送到,但她还是下意识转眸看向一旁的徐采,像是再问询他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该如何让琅羲面对。
    徐采面对羽涅询问的目光会错意,转而将他们来之前的事,逐步道来:
    “阿羲从徐州赶回来时,抄了近道,途经阿悔新坟所在的地方,看见了碑上头的字,向守墓的老大爷询问,老大爷一五一十将里面埋着的人是谁,告诉给了她。”
    “她踏进武卫营门时,逼问我阿悔如何死的,我见无法再隐瞒下去,只能将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尽数于她言说。”
    得知不是因为自己的信,而是别的原因,羽涅心中仍愧疚不已。
    她从未想过徐景仰也会出事,而这两件事,竟是以这样残酷而直白的方式铺开在她面前。
    一瞬间,她甚至不知该从何处安慰琅羲。
    她望着眼前痛不欲生的小师姐,只觉万语千言都哽在喉间。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任何一种言语,任何一种安慰,在此刻皆显得无比苍白。
    待徐采说完,琅羲抱着怀里的骨灰坛,哭声渐渐停止,垂着头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羽涅见她这样心慌不已,不安地轻声叫她:“小师姐……”
    她话音还未落地,但见琅羲身子忽然一歪,直直倒在了她怀里。
    *
    夜色融融,月朗星稀。
    羽涅在卧房里照顾着躺在床榻上还未醒来的琅羲。
    长途跋涉,一路滴水未进,加上过度悲伤,向来身体不爱出毛病的琅羲,也经不住这样折腾跟打击,晕厥了过去。
    徐采与桓恂站在门外,二人不时通过打开的窗户望向里头。
    昨日才立秋,空中的热气未减多少,依然有股燥热。
    众臣工眼中的桓恂,算是天子器重的臣子。
    从表面来看,至少是这样。
    徐采思虑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关于赵云甫过去的事被他听到,心中顿觉自己失策,一时给人抓住把柄,不禁忐忑不已。
    但他转念一想,羽涅能带他来,想必他二人之间关系不一般。阿悔出事时,他又尽心尽力帮着泓峥馆,并未避嫌。
    有之前的事打头,这种担忧,在他顺着桓恂的视线看见羽涅时,终于才稍稍定下心神。
    桓恂并未看他,察觉到他的注视,淡然开口:“徐直阁不必忧心,今日所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不会为外人所知。”
    要说透露,这桩旧事,他知晓得远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早。
    不止早过他们,也早过坚持要将这一切付诸笔墨的徐景仰。
    徐采客套了两句:“在下并非担心桓大人会泄密,只是在下讶然大人有要事缠身,如此忙碌僝僽下,竟还会莅临舍兄家中。”
    桓恂与那几个士族之间的争斗,自前日朝堂公开议事后,已是人尽皆知。
    徐采此刻点出此事,也并不令人意外。
    “公主原先在我府上,我听闻有大事要找她,便跟过来看看。”他话虽说得稀疏平常,徐采从中却嗅出了不一般。
    他在宫门当首事时,见过桓恂几次。
    以他所见所闻,他不认为,这位明面上会说话,但实际并不近人情的东宫少傅,会如此热心肠。
    不待他接话,将琅羲先交予宋蔼照顾的羽涅,悄悄合拢上门出来。
    她走到二人前站定,朝徐采探问:“小师姐不是去徐州找徐大哥了,她是如何突然知道徐大哥了事?”
    说到此事,只能说天意之命,他也无可奈何。
    面对她的询问,徐采将原因道出:
    “阿羲在半途遇到了秘书省的人,那人为秘书省守卫,与阿羲见过一面。对方原是回老家探亲,得知阿羲前往徐州找寻哥哥,大概是可怜她,不忍看她被隐瞒下去,于是将哥哥被关到牢狱中一事,与她说了。”
    一听是这个原因,羽涅沉默半晌。
    她道:“徐大哥跟小师兄的事,这两件事对小师姐打击太大,她要如何过得去……”
    言毕,她回眸望着躺在仍旧没醒的琅羲,泪水充盈在眼眶。
    凝视着她眼中的泪水,桓恂向来不擅长安慰人,但他像是看不得她这样。
    他本能想要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想要伸出手接住她掉了下来的泪珠。
    他垂落在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压下身体中莫名的躁动,镇定开口:“沈道长为道门之人,又一身侠骨,非寻常人可比。无论如何,我相信她一定会振作起来,渡过此关。”
    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这一刻,羽涅从面前人眸底感到了对方眼中不同于往常的冷然,而是一种令她心安的力量。
    正说话间,谢骋自门外快步走入。
    他行至桓恂身前,奉上一枚卷得极细的纸卷,低声道:“大人,都督密信。”
    桓恂接过,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一旁的徐采,指间利落地解开系绳,展纸一览。
    不过瞬息,他便将纸条收起,转向羽涅:“义父有要事相询,我需即刻回府复信。”
    他略作停顿,复又问她:“今夜……你可是要留在此处照料沈道长?”
    羽涅点了点头:“我不放心小师姐一个人,得留下。”
    她说:“要是大人有事,先回去处理事情即可。”
    桓恂沉吟片刻:“好。若遇任何情况,记得派人告诉我。”
    随即他叫来卢近侍:“你留下护卫公主,不可有丝毫懈怠。”
    卢近侍望了望羽涅,纵使他心中不愿,也得好好执行任务。
    躬身回:“是,大人。”
    羽涅却说:“大人公务繁剧,卢近侍还是随你左右更为妥当。我在此处很安全,不必为我费心。”
    桓恂这次没顺着她意思:“你得罪了那几家,难保他们不会对你下黑手,毕竟暗杀这回事,他们最拿手。”
    “卢近侍为人执拗了些,但功夫不错,有他在……”
    最后一句话刚到他嘴边,他又改道:“对你而言,更安全些。”
    不等她再辞,他旋即道:“行,我就不耽误了,你有事,随时找我。”
    语毕,他转身与谢骋一道离开。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羽涅猜测着那信中,会不会说有关他与士族争斗一事。
    徐采移步到她跟前,若有所思地说:“桓恂对萋萋你很不错,他喜欢你?”
    羽涅一怔,忙道:“不,徐二哥误会,我们只是在怀远相处过,有些交情而已。”
    她这样说,徐采以为自己多想,刚想言语。
    宋蔼站在窗边,欣喜叫他俩道:“公主、徐直阁,沈道长醒了。”
    *
    回去机衡府的路上。
    桓恂一边拽着缰绳,再次拿出严岳给的密信,浏览一遍。
    谢骋好奇问:“都督可是同意大人所提的计划?”
    桓恂未否认。
    高、王、陈这三家,想将家中子弟送上战场,以分军功。
    他不如顺水推舟,应了他们的想法,给他们些好处尝尝。
    等到战场,那再会发生何事,可就听天由命。
    如此一来,他们既能解决对手一部分兵力,明面上又能给天子分忧。
    一石二鸟,岂不快哉。
    谢骋:“可那几家不会怀疑,我们突然为何又同意他们插手北疆么?”
    “义父指挥失误,我们让渡一些利益,以换取轻罚,有理有据的行为,何来突然一说。”
    “天子会同意您的提议?”
    “同意与否,决定权不再他。”
    桓恂向他阐明而今的局势:
    “天子手中嫡系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四万出头,这其中包括武卫营,御马监,自己羽林卫。”
    “而这四万人中,属御马监兵力最强,武卫营次之。”
    “但这么点儿人守卫皇宫尚且足够,可想对付拥有七万部曲的士族,那叫难上加难。”
    “兵权不够强劲,朝中有一半又是仰士族鼻息生存,天子说甚么,还重要么。”
    “而且赵云甫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受够了士族的霸道,加上士族在这次事件里,不拿到绝对好处不会罢休,赵云甫一心在北疆上,同时又要顾忌南殷动作,只要能让这些人立即闭嘴,他乐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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