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塔希雅的直覺告訴她，她最好現在就走，如果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再等三分鐘。
就三分鐘。
她告訴自己。
葉止戈帶著剩下三人飛奔到車站，余下的三人看到列車後，非但沒有露出劫後余生的表情，而是臉色慘白。
他們見到了蟲。
無比巨大的，透明的，泛著七彩光澤的蛆蟲，正在從火車最末端，一點點吞噬列車。
而所有守備的戰士，毫無所覺。
站崗的人員發現了他們，他打開車門，門邊徘徊的足足兩米多高的細長影子騎到他的脖子上，這位哨兵動了動脖子，感覺自己肩膀略微有些許沉重。
“你們終于來了……”他說，“我總感覺這里讓人特別不舒服，你們快上車，我們馬上就走！”
葉止戈感覺自己有點牙酸。
深淵的初次投影……能在這種時候，這種情況下逃出去還獲取本世界住民信任的前輩，真的還算是人嗎？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最好的機會了。
他必須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己打造成“救世主”才行。
第69章
打造救世主人設……需要什麼呢？
葉止戈有點頭疼，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和異世界勢力打交道。
他屬于更溫和的保守派。
也有人選擇直接掠奪，比起短暫的建設一個勢力，掠奪帶來的收益更快也更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耐心去和異世界的人打交道。
掠奪者往往會讓世界陷入更大的混亂，不過沒人在意這些，他們自己的世界都毀滅了，更不會在意一個注定毀滅的世界——哪怕會因為他們的行為死更多的人。
葉止戈知道自己的動作必須得快，得從不知道在哪的掠奪者走出這片森林，找到人類聚集地之前，他至少要得到一個人類幸存勢力的信任。
否則一旦有人開始大開殺戒，所有的異界來客都會變成眾矢之的。
“他是誰？”那位看上去像是領導者的女人問道，她的眉心和眼尾都有很深的刻紋，目光凌厲，但她沒有在第一時間下令將他趕出去，這便是最好的開端。
“不知道，從來森林里突然冒出來的人。”謝爾蓋搖了搖頭。
安娜塔希雅凝視著葉止戈。
這是個年輕人。
她默默想著。
雖然努力在裝作鎮定，戴著兜帽看不清表情和神色，微微起伏的胸口還是出賣了他。
兜帽的材質非常奇怪，看起來像是某種布料又像是某種皮料，上面的圖層散發著瑩瑩的微光，款式簡單。
安娜塔希雅決定看看這個不知道底細，突然出現在森林的年輕人到底想做什麼。
看在他至少救了幾個人的面子上……
她沒有下令將他立刻關押。
葉止戈還不知道一個照面，他的馬甲就直接掉了一半。
見過拂曉攝人心魄的強大與天幕上無法言說的手段後，他的一切都顯得過于稚嫩。
白熊和大夏，以及其他諸國都有著情報互通。
阿美莉卡有點藏著掖著，伊格蘭德目前的超凡者只有女王，這也是其他諸國唯一心知肚明的事，伊格蘭德其他人可能無法覺醒超凡，但那位女王一定可以。
弗朗斯正在拼命給整條街都塌了的城區善後，甚至受到了不少地方的救災援助，大夏倒是很大方，他們把能公開的情報都公開了一點點。
首先宣布公開聯動拂曉成員情報的，也是大夏，只不過目前諸國都在觀望。
安娜塔希雅用指尖敲擊著桌面，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
她看出來面前的年輕人在欲言又止，于是十分耐心地等待著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列車已經開始運行，周圍的森林逐漸後退，只要沖出森林便能安全……
明明是這樣，安娜塔希雅卻越來越心神不寧。
似乎有什麼自己不知道，也無法察覺的事正在發生。
“如果我是你，我會在這個時候放棄最後的兩節車廂。”那位年輕人終于開口說話了，語氣平穩，最開始有些許的遲疑，當他說出口之後，些微的不自信便愈發稀少，直至最後消散。
“理由？”安娜塔希雅看向他。
葉止戈拿出自己之前準備好的小瓶子，蟲卵已經孵化後的水是不能用的，涂在眼楮上會被蟲子直接從眼楮鑽進去，因此每一瓶都是要用之前才會開封。
“我可以讓你看看……只要你確定自己準備好，目睹這個世界的真相。”說著，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那位被附身的倒霉哨兵，為了不被瘦長的黑影發現，他將所有普通士兵全部框選進去，“最好讓他們回避一下。”
此時哨兵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揉肩膀了，他感覺自己的肩膀酸痛，似乎背了數十上百斤的重物。
安娜塔希雅也看向哨兵。
她自然注意到葉止戈最開始點選的便是哨兵，他不斷活動脖子的動作還有時不時想抬起手，卻因為禮儀和規定不得不放下的舉止都顯得十分奇怪。
“都退下吧。”安娜塔希雅留下謝爾蓋他們，與自己的副官，剩下的普通士兵都安排他們進入另外的車廂。
葉止戈將一瓶眼藥水瓶放在安娜塔希雅面前的桌子上，他自己打開一瓶示範道︰“將這些涂抹到眼皮上，絕對不要弄進眼楮里。”
謝爾蓋補充說︰“涂了會看到之前看不到的東西……但確實是無害的。”
副官走上前，涂抹到自己的一只眼楮上，沒有不適感後問到︰“要怎麼看？這里什麼都沒有。”
“因為這里確實沒有。”葉止戈說，他打開一線窗簾，“看看窗外吧，那便是真實的，也是真正的深淵。”
副官蹲下身，看向窗外。
他見到了樹梢上爬行的巨大蜘蛛，天空中飛行的夜梟，在樹林間隙血色的土壤，之前沒有出現過的花叢，還有隨著不斷後退的列車，站在森林兩邊，臉色慘白的人群。
那些人都穿著白熊的軍裝，但他們此時雙眼無神，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分成兩隊站在列車的鐵軌兩邊，仿佛在對他們進行歡送。
副官又閉上自己涂了藥水的眼楮，眼前看到的一切便消失了。
再次睜開，一個滿是惡意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他輕輕放下窗簾，深吸一口氣，對自己的上司點點頭︰“外面有問題。”
安娜塔希雅將水涂抹到自己眼皮上，同樣也只抹了一只。
她看向窗外之後，立刻明白為什麼之前葉止戈讓其他人退下了。
“他們之中，有人有問題。”她篤定道，並且打開了監控，在監控畫面中，她找到那個一直在揉著肩膀的年輕哨兵，看到騎在他身上的細長黑影。
果然……
“不能被它發現我們能看到吧。”安娜塔希雅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葉止戈點頭，同時心里有些遲疑。
面前這個女人……太精明了。
那些前輩們說過，第一個接觸到對象，最好是有點小聰明，但不要太聰明的。
太聰明的對象……往往你一個開頭，他就能猜到你想說什麼做什麼，後面再去解釋，只會事倍功半。
葉止戈目前也沒得選，面前就這一個活人，他還得靠著人家先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是的……如果被它們發現你能看到他們，它們會瞬間上來群起而攻之。”葉止戈說出這句準備好的話，微妙地發現自己的氣勢莫名弱了許多。
為了不被猜出更多的東西，他選擇和盤托出，而不是被人擠牙膏一樣一次擠一點說出來。
這也是前輩們的經驗，如果被人不斷逼問才說出來，自己的氣勢也會輸一大截，還不如一次性用信息轟炸覆蓋過去，讓對方沒精力去猜想其他的問題。
葉止戈解釋道，“眼藥水中都是深淵的蟲卵，也是最輕的污染與腐化，將其涂抹在眼楮上，便是自主接受腐化，如果徹底被腐化污染，將會變成你們看到的怪物的一部分。”
沒等其他人詢問，他接著說道。
“如果不接受……會死得不明不白。”他說話沒有大喘氣的毛病，有時候這個毛病遇上急性子可能真的會死，“‘只有接受深淵才能戰勝深淵’。”
“它們並非是被看到才會存在，而是一直存在于那里。”
要麼主動接受腐化與污染，最終被深淵吞噬，要麼什麼都看不見，直接被深淵吞噬。
這便是世界毀滅之後的無家可歸者們，唯二的兩條路。
他們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也是葉止戈的緩解精神狀態，也能輕微解除污染的香水會暢銷的原因。
每個人都在無限的沉淪之中，隨著深淵一同沉淪下去。
他既羨慕這些世界尚未毀滅之人，也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可悲。
“現在世界觀的說明到此結束，你們先看看列車後半段，如果再不放棄後方，就來不及了。”
葉止戈長話短說，中間的一大段說明直接省略，他們在上車的時候就見到了最後面那只正在吞噬車輛的蛆蟲，但他不花費這兩三分鐘支走被附身者，事情會變得更難辦。
安娜塔希雅切換監控的頻道，在車廂外部自然也有監控，從外部的監控中，她看到了一只正趴在列車後半截，渾身散發著七彩光芒的蛆蟲。
它正在一口一口地吞噬著車廂，已經將車輛後半部腐蝕了小半。
他們本來就是找的臨時征用的綠皮火車，只在里面做了加固和安裝攝像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警報裝置，如果這次沒發現，估計得等有需求的人到後方才能看見。
“拋棄並引爆最後一節車廂。”安娜塔希雅記得每一節車廂放置的東西，最後一節，剛好也是能點火的東西。
她當機立斷，決定直接開個花。
如果一節車廂的庫存還沒辦法解決，她打算再附贈一節。
正好當減輕負重了。
最後一節車廂成功脫離，在半道上直接炸開，車廂和蛆蟲一同四分五裂。
伴隨著巨響而來的，還有圍繞在軌道周邊的各種“東西”。
“長官，我們好像撞到了什麼。”最前方的駕駛艙打來通訊，駕駛員的聲音有些疑惑︰“但是我們什麼都沒看到。”
“是聲音吸引的它們，還是人吸引的它們？”安娜塔希雅直接詢問葉止戈，她知道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