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就連甦子籍,也腳步遲疑,沒有上前。
    無他,實是方惜此時模樣太駭人了。
    第16章 貴人
    原本就是紅腫泛著光的一張臉,令人有些不忍直視,此刻繃緊了皮膚的腫臉上,一大片紅點正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迎風而長,片刻間,就在眾人的注視下,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紅瘡。
    “少、少爺!你的臉,你的臉紅了一大片……”跟著方惜過來的兩個家丁,看到這一幕,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口水,兩股戰戰,既懼怕回去被老爺責罰,又不敢立刻上前靠近少爺。
    “真人,這是怎麼回事?!”余律心驚下,立刻扭頭看向惠道,問。
    原本他對這位桐山觀觀主是頗為尊敬,卻不料惠道給的符水,竟讓表兄落到這樣的境地。
    雖說此事是方家先提出,可余律還是覺得陪同而來的自己亦是有著責任。
    鄭應慈亦發出了驚聲︰“真人,這怎麼了?”
    惠道看到了方惜的臉,但因這事出乎預料,讓反應比余律還要慢一些,此時被余律跟鄭應慈質問,立刻醒轉過來。
    “諸位莫慌,這應是邪氣過盛,一般符水無法驅除,反激起了反撲,貧道這就用觀中珍藏的符紙與方公子服用。”
    說著,惠道就立刻快步離開,兩個家丁要阻攔,被余律制止,目送著遠去,才要說什麼,就听到了身後突然拔高的慘叫聲。
    “啊,好疼,疼煞我也!”
    跟之前的難捱相比,此時的疼痛,讓方惜根本忍不住,甚至想要用頭去撞柱,被余律連忙攔住。
    就連鄭應慈都上前安慰方惜。
    片刻,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去而復返的惠道,手捧一褐色木盒,令小道童再取一碗清水過來。
    “這是師門所賜的符紙,化水沖服,比方才威力更大,一會兒按住,免得他傷到自己。”
    說完,小道童已端著水過來,惠道將木盒啪嗒一聲打開,里面只有十幾張疊在一起的符紙,取出一張,輕輕一抖,符紙迎風自燃。
    方惜此時已疼得大汗淋灕,水碗一遞過去,抖著手就一飲而盡。
    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方惜的反應。
    結果,片刻,殿內就再次響起了方惜的慘叫,甚至比剛才更響亮。
    “啊啊啊!好疼!救我,救我!”
    余律臉色這次是真的沉了下來,看向惠道,指責︰“觀主,你對此,作何解釋?”
    正要再說什麼,就听到了一聲比方惜更尖的慘叫,頓時就是一哆嗦,隨後看過去,便明白了為何有家丁叫得比方惜還要慘烈了。
    方惜的臉,在紅腫基礎上,長了一片痘痘擠痘痘的瘡,就已足夠滲人了,而現在,那片痘居然密密麻麻,有了連通了的趨勢,冷眼一看,就是在方惜的臉上,又多了一張小小的人臉。
    雖然只是酷似,但著實駭人。
    “我的臉,我的臉到底怎麼了?你們為何不說話?”
    方惜又不傻,在發現眾人望向目光變得帶著一絲畏懼,忍不住就去摸自己的臉,可手指剛觸踫到臉上皮膚,就針扎一樣的疼,讓他嗷的一聲,又慘叫起來。
    “你還敢說,自己不是行騙?”甦子籍這時上前一步查看,其實心里驚疑,符紙迎風自燃還罷了,這長出小臉,實在不科學啊!
    方惜哭聲驟然停了一下,下一刻就慘號起來︰“真人,好疼啊!”
    “貧道真不是騙子。”惠道微蹙眉,心中驚疑不定︰“這事情蹊蹺。”
    甦子籍還欲說,不想他介入此事被桐山觀記恨,余律拉了拉,搖首,這桐山觀勢力不小,自己家世無所謂,甦家可不行。
    惠道倒沒發現眾人的懷疑目光,轉而觀察方惜,整個人都陷入到了不解之中。
    這方惜,的的確確是著了妖孽的道。
    因不過是略施小懲,最初給方惜喝的符水,就足夠退了惡咒,讓方惜立刻恢復,可結果卻並不是這樣。
    為了挽回桐山觀的聲譽,不得不再次拿出觀中的高級符紙。
    按說,這一張下去,莫說是這等小事了,就是再嚴重數倍,也能立竿見影生效,可讓他更意外的是,這次,反讓方惜的情況越發嚴重了。
    那痘痘,迅速轉化成了初期的人面瘡,若真的讓其成型,出了人命,到時,桐山觀的名聲定會受損。
    惠道當然不想在自己手中,損了桐山觀的名聲。
    思及至此,惠道露出了為難之色,正要說話,正慘叫著的方惜,突聲音一停︰“啊啊啊……咦?我的臉,忽然不疼了?”
    忙看去,就見方惜正摸著自己的臉,左看看,右看看,遲疑︰“你們看,我的臉,是不是看著好些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嘀咕,這看上去還是一樣恐怖,但方惜突然又不疼了,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見惠道過來,為了給惠道騰出地方,甦子籍走開幾步,誰料剛挪開,方惜就再次慘叫起來。
    “啊啊啊!疼煞我也!”捂著臉,再一次被疼痛折磨著的方惜,眼淚都飆出了。
    惠道仔細查看臉上人面瘡,發現人面瘡已越長越立體,若再任由發展下去,真等睜開眼,張開嘴,怕事情就不得了了。
    但對方惜剛才為何又突然不疼,惠道也有些不解,不過一轉念,就有若有所思,喊著︰“諸位,這是邪崇,怕陽剛之人氣,諸位請靠近些。”
    鄭應慈和甦子籍听了這話,靠近了幾步,果方惜疼痛又減少了些,當下他就信以為真,用著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擠著笑,對眾人討好︰“請大家不要離我太遠了,幫幫我!”
    “貴人?”
    惠道見此心里一動,貴人百邪不能近,不想今日看見,實在難以壓抑驚訝,目光炯炯落在甦子籍和鄭應慈上,甦子籍被看得就是頭皮一麻,下意識就要後退,心里思索這惠道是什麼毛病?
    鄭應慈卻臉沉如水,一躬說著︰“真人,還請盡力救治,事後,我們必有香火金奉上。”
    諸家歷年都有供奉,可不是在這時讓人開玩笑。
    “妖氣隱而不發,本是輕薄的小罰,不治的話,過半個月也好了,不想貪得點便宜,想提前治愈,反弄巧成拙,越發厲害。”
    “這倒我是的因果了。”
    惠道懊惱剛才失言,又听懂了意思,心中哀嘆想著,知道今天必給個解決,不然,此事難以善了,心疼不已地說︰“我還有一法寶,可治。”
    說著,手一伸,從懷中掏出一面銅鏡來。
    這鏡子極袖珍,有些半舊不新,通體黃銅之色,樣式質樸,一面沒有圖案,被磨得光滑,一面有著八卦圖,放在成人掌心,足可把玩。
    惠道手一翻,就將鏡子的鏡面對準方惜,口中念咒,頃刻間,一道光直接照在了方惜的臉上。
    方惜被光一刺,忙閉眼,只覺得光暖洋洋,如春末夏初的暖陽之光。
    而在別人眼中,看到光時,就已被震住了,等惠道收起鏡子,方惜的臉已恢復如初,不僅瘡消失不見了,連之前浮腫,都頃刻褪了下去。
    甦子籍看到這一幕,微微變色︰“我本以為是騙子,不想真有本事?”
    “不,比這更嚴重,和上次事件印證,這世界是真有鬼神。”甦子籍想起了縣試前小廟變沒時的一臉懵逼,現在更是震驚。
    而惠道也暗松了口氣,目光在眾人面前一停,事情既了之,貴人就更值得注意了,要知道二次符水不行,必須法寶才行,說明咒力深沉。
    “而能壓制此咒,這貴人可不小啊,到底是誰呢?”
    第17章 沒有緣分
    方惜摸了摸自己的臉,松了口氣,沖著惠道連聲道謝︰“謝真人,謝真人,我感覺好多了!”
    余律湊過去細看,而張勝很是驚訝,纏著惠道就問︰“真人,您這個銅鏡,莫非是仙家法寶?一照就出了一道光,這種事,我只在志怪話本里見過!”
    惠道心中微苦,嘆著︰“這是我師祖所留之寶,有著師祖的法力,只是用一次就少一次,要不是為了方公子,我還舍不得!”
    方惜心胸開闊,不記仇,雖兩次符水吃了苦頭,可現在既治好了,很是感謝,听了這話,立刻會意︰“多謝真人慷慨相助,我今天帶錢不多,再捐十兩聊表心意,以後還有貢捐奉上。”
    說著,就取出一塊元寶,十兩重,底白細深。
    這數字可不小,就算方家是官紳之家,一個還沒有成家的子佷一年就二三十兩,小道童連忙接過,明顯露出笑容。
    甦子籍看惠道一眼,發現這看似貪財的老道,並沒有將目光落在被小道童捧著的銀子上,又見諸人肅容,陡然間明白,這道士雖剛才失手,但桐山觀既能成名,確有些真本事。
    惠道似有所察,看向了甦子籍,想到剛才的事,眼神帶著一絲異樣,就笑著說︰“諸位,請到里面奉茶。”
    說著,廊下本有小僮扇爐煮茶,迎著入內,不久就有茶葉罐進來。
    “這是七饋春,雖不算最好,聊以發之興致。”惠道說著,給各人倒茶,香氣漸漸彌漫,大家品茶,果覺清香爽口。
    張勝喝了幾口,就忍耐不住,問著︰“真人,這法術,我等很是羨慕,仙道可以學麼?”
    哪個少年不求仙羨道,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挺直了身子豎起耳朵靜听。
    惠道听了,看了下眾人,目光一閃,又轉瞬即熄,苦笑︰“求仙羨道,我也想,要不,我也不會當了道士。”
    “世人說,法術易得,大道難求,只是這法術也難得,多有三弊三缺之難,並且就算咬了牙,認了這弊缺,也不過換得些皮毛之術,一輩子難以成就,更不要說大道了。”
    “你等都是公子,大有前途,說不定還是未來的貴人,可願無錢無權,還受得鰥、寡、孤、獨、殘諸種之苦?”
    “若是願意,貧道倒不吝嗇開得牆門。”
    說話認真,語氣誠懇,諸人听了,身一緊,心一縮,張勝就第一個搖頭︰“要我一輩子無權無財還罷了,還要斷絕家族,無有子嗣,這還是免了。”
    鄭應慈放下茶杯︰“求仙羨道,多是飄渺,富貴不是壞事,就算是想要不朽,在生民立業的大道中求,也更是直道,這些法術,我是沒有緣分了。”
    甦子籍手捧著杯子,只是笑笑,並不說話,只有方惜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心動,只是想著家里的財產,以及俏麗的未婚妻,一咋舌把話吞了回去。
    “生民立業的確是大道,功德很大。”惠道听鄭應慈這樣說,見著眾人反應,也不生氣,只是一笑︰“只是有著官道,自然就有小徑,小徑也能通得幽微之處,可所謂天生諸道,自然有用!”
    “來,請喝茶,茶微涼,別有風味,再涼就不好喝了。”
    大家于是喝茶,這時茶微涼帶著幽香,果別有味道,來到桐山觀就提高了警惕的甦子籍,卻敏銳發現,惠道對自己只有好奇,並無惡意。
    “難道欲害我的桐山觀道士,並不是此人?”
    “這也有可能,一個道觀里,必不會只有一名道士。”
    但又一想︰“惠道是桐山觀觀主,難道真不知情?”
    因這種懷疑,在眾人離開時,這位觀主似乎想與甦子籍親近一些,甦子籍並沒有給這個機會。
    “方公子,貧道有一事,欲叮囑你。”惠道突說著,方惜腳步就是一頓,回頭看向他。
    “你此次回去,不可再輕薄孟浪,貧道近日將要雲游……”後面的話,惠道沒有說,可意思已十分明顯。
    若再惹了這等事,你可未必能找到我。
    方惜頓時哭喪下臉︰“我知道了!”
    又再次千恩萬謝,方與眾人一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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