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顏的感情……實在太泛濫了。”
她的嘴角溢出暗色的血,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你,我,都是她的……軟肋。”
她笑了,笑得幽微又恐怖︰“她想用她自己保全我們兩個,換句話說……就是我們聯手……逼死了她。”
“我們……都是凶手!”
砰!
砰!
兩瓶能定奪生死的酒被掃落在地,兩種不同顏色的酒液混雜著蒸發,短暫地掩了血腥。
“可惜……她的願望落空了。”藍映月的虹膜仿佛隨著瓶子的墜落一起碎裂,兩滴血淚暈染了瞳孔,嘴角細微褶皺里的血漬尚未干涸,在光下閃得晶瑩。
舌頭已然麻木,污血從口中流出又從喉嚨倒灌,疼痛摧毀一切感官,每一個字都是壓在刀尖上吐出︰“她讓我忘掉她,憑什麼?”
“我親手害死了她,我怎麼敢忘記她,一個人苟活?”
藍映月的身體在痙攣,或是在笑。
內髒的疼痛蔓延到肋骨與脊椎,仿佛整個人都在被強酸腐蝕,無法撐起那尚有意識的頭顱。
“人終歸要付出代價,我的代價……我已經選好了,現在……輪到你了……洛川。”
“我……我死了……下一個……你猜……會是……誰?”
方向感消失,地心引力如同地獄的鬼手將她的身體連同靈魂一起下拉,可在墜落來臨的前一刻,卻有一雙並不寬厚的臂膀接住了她。
“你在威脅我?”洛川的雙手掐在藍映月的肩上,用她自己的力量將藍映月托起,一雙眼楮瞪著這將死的女人,分明是質問,尾音卻抖得厲害,“藍映月,你用我師傅威脅我?”
藍映月的視力是率先消失的,隨後是嗅覺和味覺,一股股血從喉嚨涌出,卻再嘗不到腥甜。
“事到如今……你還敢獨活嗎?你放得下嗎?”
“洛川……想要活著……就記住仇恨……記住……是誰害死了言顏……”
是我,是你,是她自己,而在一切的背後,那造就了一切悲劇的人和組織,必須遭到報應。
藍映月再也無力支撐身體,她逐漸失溫的身軀砸在洛川身上,從口中嘔出的血液染透了洛川的上衣,如一朵朵盛開的荼靡。
“去……去查……藍曉楓……洛芝蘭……言姝……”
“我們……都是棋……子……”
她伏在洛川的肩頭,將生命盡頭一切不該遺忘的恨灌注舌尖,送出此生最後一句話——
“去……把棋盤……掀翻吧。”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後記——當嘲笑鳥被割去舌頭
2025年6月的第一天,處于極度茫然與重度焦慮中的我寫下了這篇文章的第一個字,並為它取名為《不值得被愛的我》。
2025年10月的末尾,我為它畫上了句號。茫然依舊,焦慮卻被麻木替代,對于一篇文章的完結完全沒有實感,只是在第二日下意識打開文檔續寫時面對著【全文完】三個字愣了下神。
有人說,文字是思想的投射,是自我的表白。正如這篇文章最初的題目,以及我在本文第二章的作話及評論區中所談及的一切,與其說這篇文章是虛構架空的愛情故事,不如說,它是處于人生迄今為止最痛苦最迷惘階段中的我對自己所做的一場解剖。
我用五個月的時間將我的人生切開一個斷面,逼自己看清創傷、黑暗、虛無、墮落,糅合進自卑、自厭、自棄乃至自虐,將它們以虛構的形式灌注于筆下,借助我創造的諸多在痛苦和勇氣中徘徊掙扎的人物,用近乎扭曲的劇情和筆調寫下了四十萬字。
這是一個關于創傷與療愈的故事,也是一個自毀與自愛的故事。它關乎人性殘忍和懦弱,涉及反抗和墮落、憎恨和守護。它沉重、壓抑,許多情節如硫酸般腐蝕心際,卻也有許多溫暖時刻穿插,並最終以陽光驅散了隆冬,給我所珍愛的兩位主角帶來了她們應有的美好人生。
而到了番外,除卻以上諸多元素,我也開始探索一些更加偏僻的領域,比如男性之于女性的子宮嫉妒,比如混亂與秩序的辯證,比如性與愛的互滲、扭曲愛情中表達自我的勇氣,以及身處逆境時,如何看待和追逐自由。
我談論這些話題的初衷並非什麼宏大的社會責任、給人以啟發或深思,而是作為一個人,想要以文字的形式去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該如何看待自己。我固執、焦躁、清高,同時也怯懦、內向、悲觀,而在這些形容詞之外,人生經驗淺薄的我無法看見一個支撐我繼續活下去的未來。
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先于本質,選擇必然擔責。人一無所有地被拋入世界,只有通過自由選擇和負責的行動,才能將自己塑造成ta所能成為的樣子。
我寫下許多文字,以思考和暴露自我的方式替代無用的焦慮,企圖用寫作定義、固化我的存在,用表達我的靈魂的方式尋找我存活的意義。然而與期望不甚相同的是,我並沒有因為這篇文章達成某些頓悟,反倒在人生的迷宮中越發茫然。
于我,這並不奇怪,乃至是注定的結局。我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看見了現實的理想主義者,在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中反復搖擺,長久不定。我企圖用面向自己的剖析式寫作贏得更多讀者的共鳴,不管對于這個大眾消費的時代還是對于我個人的淺薄天賦來說,都是很難實現的願望。至于因題材特殊性招來的謾罵和自我懷疑,哪怕事先早有預料,其對我精神狀態的沖擊仍超乎了想象。
以存在主義來看,我選擇了用自我剖析自我表達定義我的本質,但無法接受這種選擇帶來的後果責任,其結果當然是被虛無再度吞噬。
然而,盡管我當下所寫的文字會在極短的時間里淪為海量網絡數據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片廢墟,盡管從功利角度來看我五個月來的努力可笑至極,這並不代表我的行為就是無意義的,也無法否定我這個人的存在價值。
因為在現實功利之外,寫作本身的意義依舊清晰可見,通過思考與寫作,我的存在正在被固實。
說些不太形而上的話,世界殘忍而公平,它給予我悲觀的思維、平庸的天分、受創的經歷以及濃厚的自厭,卻也以各種方式讓我看到了生命的積極一面。在我的創作過程中,我的朋友,我的讀者,我的兩只小貓,乃至存在于我八千多日的人生里所有的美好時刻,都如萬花筒般充實了我的內心,讓我不再是個渾渾噩噩的空心人。
我依然會痛苦,依然會糾結,敏感的神經依然在每一個時刻提醒我人生的虛無和荒誕,但我知道悲觀情緒並非永恆,頹廢和消沉不該成為生命的主色。太陽會驅散陰霾,藍天會逐走烏雲,不知春秋的蟪蛄尚要鳴叫振翅,何況能夠完整歷經數十個四季的人類。
當善于模仿的嘲笑鳥被割去舌頭,和著血淚的嗓音才能唱出最真的歌謠。
謹以此篇,紀念我的二十二歲。它是苦的,澀的,灰的,暗的,是陷入過去與現在的創傷的無力掙脫,是在家庭學業工作的線團中糾結不清無從追尋的前路,是以文字為刀一次次剖開的心髒,是幾次選擇放棄卻又在最後時刻拉住自己的對世界無端的眷戀。我的文字不夠好,它不夠絢麗,不夠動人,既不波瀾壯闊,也無妙語連珠,但它記錄了一只平凡的嘲笑鳥的嘲哳,是如流淌的血一般有熱度的存在,是情感和心的跳動。
無趣的我,笨拙的我,悲傷的我,追逐的我,我用我的筆唱出我的歌,我的靈魂就在其中。哪怕無人問津無人理解,我仍然活著,寫著,唱著,過去,現在,將來,絕不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