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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飼 第26節

    顧珩拍了拍賀風的肩頭,便假意作勢要撩袍叩拜接旨,見此狀,王內侍趕忙上前一步將顧珩虛扶起來。
    “顧相這是做什麼,陛下早就下旨免了丞相的叩拜之儀,丞相如此,便是讓奴才難做了。”
    王內侍便又上前一步提醒︰“顧相,這是道密旨,不明宣,因而便不糾結禮數了。”
    顧珩對上他久浸諂媚的笑,只頷首應下。
    王內侍清了清嗓子,造作開口︰“顧相乃國之柱石,朕之臂膀,天下萬事皆仰賴于卿,四海教化皆遵照于卿。朕自覺近日身子不爽,便感世界萬事繁瑣壓于一人,朕深覺不安,有愧于卿——”
    此時賀風已然听出異樣,便偷偷往顧珩臉上乜去。
    溫順的頷首,不卑不亢,看不出任何差錯。
    “有愧于卿——著近日罷卿之內帑監察總領一職,另賜金銀白兩,珠玉百倍,以慰卿之勞碌,欽哉!”
    隨著最後二字落下,王內侍著身後的幾個內侍把賞賜呈上。
    “臣謝陛下關懷。”
    顧珩不再糾扯,只應付幾句便遣人離了。
    回身入內室時,卻听見火氣正大的賀風斥道。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削了您的內帑監理職權?”
    “你上次拿予我的財簿在何處?”
    賀風撓了撓頭︰“您忘了?咱們這不留賬面的,莊主申氏是自己人,帳子是他呈的,您過目後我便交由他去存留了。”
    顧珩默不做聲,只是抬眼盯著賀風。
    賀風思索片刻,便不可置信地開口︰“丞相的意思是申氏有問題?可是他也是您救下的人,怎麼會——”
    顧珩重新提起了筆,仿佛眼前的恩遇與榮寵皆是雲煙,“不是他,是他背後的人,陛下不值當因為這幾畝田產罷的我的財權。”
    “背後,還有什麼背後的人?還要牽扯什麼事兒?”
    顧珩掌下的筆尖一頓,墨汁浸了紙背︰“現在還不清楚。”
    “唉,自上次光州之事後,這些京官面上與您和善的緊,背地里的惡心勾當沒少干,要我說,趁早罷了職也好,省的丞相煩擾!”
    此夜,月明星稀,黑雲後隱著惴惴的欲動。
    秦觀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臨近晚間時才著墨隱拿了一盤果脯,略微用了些素淡的膳食。
    “原也不是什麼大日子,娘娘今日喝的也太多了些。”墨隱給秦觀月揉著頭,輕聲勸道。
    秦觀月換了個軟墊斜歪著,太陽穴處陣陣酸痛︰“罷了,你也不看看今日到場的都是什麼人物。城陽王的眼楮一時看不住就往我這邊來,淑妃更甚,那雙眼誓要把我剜了。”
    墨隱听見此話,不免暗笑一聲︰“不過,好在咱們現下有了丞相這個靠山——”
    “這話以後別再提了,不管他是王是相,只要陛下在一日,你我都是要警醒些的。”秦觀月在墨隱手背上輕輕一拍,以示鄭重。
    墨隱沉吟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只是,娘娘,方才奴婢听宮人傳到,顧相被陛下削了內帑監理之職。”
    秦觀月心中一悸,她雖能洞悉顧珩的動向,但對于朝政,她仍有所遲疑,只是如今已與顧珩有了——她搖了搖手,將這些糟心事兒揮退。
    “他有自己的法子,墨隱,你隨我出去走走罷,酒吃多了,我有些頭疼。”
    主僕二人衣著素雅,秦觀月不施粉黛,加之幾分憔悴,略有一番西子風情。
    “娘娘穿素色的衣裳也這樣好看。”墨隱如家中小妹一般輕輕挽起秦觀月的小臂。
    二人行過茂竹連廊、亭台水榭,便于一處奇石山處停腳歇息。
    天際已露月色,偶有幾只蜻蜓在二人身側低飛,墨隱來了興致,便作勢非要逮兩只給秦觀月看看。
    秦觀月並未勸阻,只囑咐她仔細點,別蜻蜓沒捉到,反倒摔了自己。
    二人說笑之時,突然听到山後傳來男子的明朗笑聲︰“娘娘沒听說過嗎,蜻蜓低飛,是要落雨了,不可久留。”
    墨隱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立時不安地厲聲問道︰“是誰——”
    話音未全落盡,二人便看到城陽王從山後繞出,一身白色的長袍,襯得他在青石間格外挺拔舒展。
    “王爺安好。”秦觀月在墨隱的虛扶下屈身一禮,“王爺說的是,是快要落雨了,本宮便先離了。”
    秦觀月的流甦玉扇搖的愈發快了些,她不明白,為什麼城陽王總是這樣急切的想要接近她,接近她這樣一個身份特殊的宮妃。
    城陽王越是示好,她便越是不安。
    城陽王依舊是輕快地開口︰“貴妃娘娘留步。”
    “墨隱姑娘,我的書侍守樸在前頭幫我摘花,那里蜻蜓更多一些,你若去,他定幫你。”
    帝胤的身份,貴冑的權勢,一張口就是讓人沒有退路的順從。
    秦觀月向墨隱點了點頭,墨隱這才回到︰“娘娘,我就在前頭,若有什麼——您叫我便是。”
    “墨隱這丫頭,倒是護主。”城陽王對著墨隱的背影淡淡道。
    秦觀月轉了話鋒,與對著顧珩時的語氣不同。
    面對城陽王,她此刻的口吻里摻雜了幾分推拒︰“王爺怎麼會在此處?”
    “這山後便是我的寢居,是我該問娘娘怎麼會在此處?”
    “此處如此偏僻,怎會是——”
    城陽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聲笑道︰“此處原是我母妃行宮寢居之所,現雖荒廢了,但我掛念著,便不覺得什麼。”
    “王爺有心,本宮受教。”秦觀月像一只馴化過的鹿,乖巧地將眸子深深沉下,把所有心思都藏了下去,面上不露半分神色。
    “什麼?怎麼會是他!”
    淑妃的聲音在屋里響起,玉書嚇得向後一退,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
    “奴婢看的真真切切,就是貴妃娘娘和墨隱姐姐進了後園的石林,與城陽王在那兒說著話呢!”
    座下跪著的玉書眼珠一轉,想著如何添油加醋向主子邀功,便又急切地開口;“貴妃娘娘還讓墨隱去外頭把風,那園子里,現下就那二人獨處了。”
    淑妃有一搭沒一搭的把著銅鏡描眉︰“倒也不稀奇,今日吃酒選妃的時候,城陽王就這個也看不好那個也看不中,眼神時不時往側座上撒,原來是為了這個賤婦的緣故。”
    “你上前來。”
    淑妃眼梢微眯,有意放低了聲音,故作玄虛道︰“我問你,有沒有看到城陽王的手,落在那賤婦的手上、臉上,或者——”
    玉書雖然膽大,但這栽贓污蔑的禍事也不敢隨意招惹。
    她將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連連否認道︰“回娘娘,這、這奴婢就看不真切了,奴婢萬不敢再上前看,恐一個不留神壞了娘娘大事,只想著趕緊回稟您才是。”
    淑妃的一聲冷笑綻開在屋里,而後便高舉起鏡子,將鏡子往桌上沉沉一摔︰“不中用的東西!若今日事成,我便脫了你的奴籍,賞你全家,若你信口胡謅,我便剁了你的嘴來喂狗!”
    她啐了一聲,眉目間竟是嘲諷。
    儷貴妃果然如她所言,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仗著狐媚子皮相,對著陛下若即若離,原是牽著兩條線,今日我便把你皮剝了,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來人,引路奇石林!”
    作者有話說︰
    25-1,一只富貴金花
    第26章
    “丞相,您交代我辦的事,有消息了。”
    顧珩手持金片,撥弄著博山爐中的香灰,並未回頭︰“說。”
    賀風將聲音壓下︰“我們的人等到了農莊才知道,申氏早在月初就已攜帶家眷離開莊子了。”
    “月初?”顧珩眉頭一皺,回身望向賀風。
    “底下人是這樣來報的。”賀風並未參透顧珩的意思,只覺顧珩起疑,大有山雨欲來之意。
    “籌謀得夠久的。”顧珩將眼皮一抬,“繼續講。”
    “您料想的沒錯,申氏離開前曾被幾個打手模樣的單獨召談過,至于在哪召談、去了何處,無人知曉。只是這申氏自回來後就將庫房閉鎖,賬簿一概不出,就連佃戶的名冊也已一應封鎖了。”
    顧珩不再贅續,而是直切發問︰“現在莊子是誰在管著?”
    “自申氏走後,便如無頭之蠅,听聞現在的莊主是先前一個愛管事的分轄王氏。”
    “開始審吧。縱他不知此事底細,但近幾年莊子具體收成如何,他應知曉一二。”
    這並非賀風頭次為顧珩行私獄之事,但還是謹慎的開口︰“是。只是丞相,這次要審到什麼程度?”
    顧珩的口吻仍如清風拂柳,不著一絲情緒。
    “內帑自我接手以來,不出大事,我從未過問。但現在明面上的事已不好看了,現已欺瞞到我這兒來,便審到他吐出真話為止。”
    主僕一體,賀風心中有疑,便作揖道︰“屬下還有一事不明,雖然此事是由皇室私畝引起的,但丞相之前也說了,此事不會這麼簡單,您為何抓著這王氏不放,而不直接查辦了呈上內帑簿子的紀事監?”
    “這道折子看著是紀事監的春檢查出來的,但是秦國公遞上的。”
    “您的意思是,這事兒是秦國公……”
    顧珩將賀風的猜疑否決︰“那便不需再查了。”
    山雨欲來,秦國公只是遮目的黑雲罷了。
    二人正欲深談,卻被外面人聲吵嚷打斷。
    顧珩手下引進來的是一個面生的內侍,只見人聲音怯懦,顫道。
    “丞相,今日陛下吃醉了酒,現下還未醒。听聞又有宮妃犯事,一事裁定不了主意,我們淑妃娘娘想勞動您去一趟。”
    “去哪兒?”
    “回丞相,奇石林。”
    奇石山腳下,陸起戎與秦觀月並站在檐下,不時有幾枚低飛的蜻蜓從他們身前掠過。
    蘭貴人之事在前,秦觀月要想方設法地偷與顧珩會面,已是不易。此時還要與陸起戎待在一塊,只是提心吊膽著四周有無人經過,而無暇賞景。
    那枚流甦玉扇在秦觀月縴細雪潤的柔荑里握著,扇風的的節奏卻並不悠緩。
    “王爺找本宮有事嗎?”
    她找了由頭想走,卻望見陸起戎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貴妃娘娘似乎一直在躲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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