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那清涼的感覺,讓阿瀾好受了很多,她迷迷糊糊地將眼楮睜開一條縫,眼前一陣模糊,什麼都看不見。
    倒是隱約听見有人在叫她名字,費了好大的力,看清面前有一個人。
    她腦子已經不清醒,微弱無力地揪住了他衣裳,慢慢挨蹭了過去,然後軟軟地往他懷里一倒,聲音含糊不清又委屈至極,里面滿滿的都是依賴,喊他︰“夫君……”
    溫遇動作一僵,久久沒有動彈一下。
    感受到她的小腦袋在他胸膛上無力又緩慢地蹭來蹭去,他聲音有些艱澀︰“洛長天有什麼好,阿瀾,離開他好不好?”
    阿瀾哪能听見他說什麼,就是听見了也分辨不明白內容,自然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又喊了一聲︰“夫君,難受……”
    仿佛就要哭了。
    溫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都變得清醒,他小心地將阿瀾背到背上,然後走出了山洞。
    阿瀾之後勉強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正在溫遇背上,她想要下來,但是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說話的聲音都微弱得快要听不見,“……我們這是去哪里?”
    見她醒了,溫遇稍稍放了下心,說︰“我們去找大夫,先給你看看,然後再找馬車回京城。”
    “嗯……”輕輕應了一聲,阿瀾又無知無覺地昏睡了過去。
    後來昏昏沉沉醒了幾次,雖然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是她隱約察覺到已經好幾天了。
    他們到了有人的地方,溫遇給她找了大夫,但是已經傷勢不輕,燒一時退不下去,只是清醒的時間多了一些。
    後來躺在馬車里,溫遇都不敢放任她一個人,怕出什麼事。
    “他還沒有回信嗎?”阿瀾輕聲問道。
    這麼多天過去,洛長天應該收到消息了吧?他什麼時候會來?
    溫遇給她擦汗的動作微微一滯,接著很快就恢復如常,他道︰“殿下大概已經收到消息了,但是路程這麼遠,要等他來,估計還要過兩天。”
    他沒有告訴阿瀾的是,信他的確是送出去了,但是在送信之前,他就知道,那封信注定到不了洛長天手里。
    洛長天不會來的。
    因為阿瀾情況不太好,照顧她的身體,趕路的速度不得不慢下來,只是即便如此,阿瀾的身體也沒有一點好轉,甚至清醒的時間又慢慢變少了,高熱反反復復,將阿瀾整個人都折磨得憔悴不已。
    又一次醒過來,阿瀾感覺到身下的馬車停了下來,溫遇也不在馬車里,她正想出聲,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說話,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女聲︰“溫遇,你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溫遇聲音淡淡的︰“我沒忘。”“沒忘?你自己瞧瞧你對她的態度!莫不是被她給迷惑了吧?!”
    听見這一句,阿瀾總算反應過來,這不是縈堯的聲音嗎?
    她怎麼會在這里?難道他們已經回到了京城了嗎?
    縈堯又怎麼和溫遇認識?還有他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甚清明的腦子里正浮現出這些疑惑,就听到溫遇說︰“阿瀾年紀小,心性單純,被洛長天欺騙蠱惑,才會喜歡他,若是讓她明白洛長天不是什麼好人,她自然會悔悟,離開那魔頭。我在做什麼我自己清楚,不必你來置喙,只不過警告我之前,你也該反省一下,我們接到的任務的只是針對洛長天那魔頭,你千方百計想要害阿瀾是為什麼?難不成是生了什麼私心?這次你不惜搞出這麼大動作都要害她,若是被洛長天發現端倪,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縈堯冷聲道︰“我的動作大,你的動作也不小!你露出這麼大的破綻只為救她,又有沒有想過被洛長天發現不對的後果?不過你不必以己度人,質疑我是有什麼私心,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逼洛長天露出真面目而已,微生瀾是他唯一的軟肋,若是微生瀾死了,我看他還能不能繼續裝下去!等他徹底釋放本性,血染此界的那天,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縈堯身後站著一名戴著面紗的黑衣女子,她話落就對那女子一揮手,道︰“纏住他!”
    而後趁機就朝著馬車而來,嘴里說道︰“溫遇你也不必攔我,今天我必定要殺了她!到時候若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
    然而她話音剛落,一道耀眼的劍光從天而降,直直從馬車和縈堯之間劈下!
    “就怕你到時候承擔不了!”
    縈堯飛速後退,簡直不敢想象剛才要是慢了一步會是什麼後果!
    劍光過後,一道身影隨後落下,屈起一腿坐在了趕車的位置上,她手里撐著長劍,即使面帶笑容,也顯得氣勢凌厲。
    縈堯瞪大眼,一臉驚愕,“鳴玉!你果然……”
    鳴玉沒讓她把話說下去,她道︰“我剛剛听到你說你能承擔後果?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們想殺我和洛長天沒關系,畢竟在你們正道看來我們都是魔頭嘛,都該死,但是你是不是忘了,阿瀾她不僅是洛長天的愛人,她還是衛沉音的心肝肉,你確定,你真的有本事承擔後果?你說,到時候要是讓衛沉音知道你殺了阿瀾,你、還有你背後那些人,會是什麼下場呢?”
    縈堯臉色一變,須臾之後,她咬牙道︰“微生瀾和你們混在一起,早就不算是我們正道的人了!這次給她機會,她也仍舊愛上了洛長天,知道他本性還不願意回頭!衛、那位要是知道微生瀾自甘墮落不知悔改,必定也會大義滅親!”
    鳴玉冷笑︰“這還沒到最後,你就知道阿瀾的選擇了?再說阿瀾怎麼樣都不關你們的事!就算她真的錯了,那也只有衛沉音能管教她,你算什麼東西!你有本事就真的下手,我也不攔你,看看到時候衛沉音是不是真的感激你!還是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縈堯臉色陣青陣白,卻也不得不承認,剛才是她沖動了。
    想到那位對阿瀾的寵愛,以及對那些欺負過阿瀾的人所使用的手段,她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忽然察覺到身後的馬車里有動靜,鳴玉目光微微一動,道︰“滾吧!再慢一會兒,休怪我劍下無情!”
    縈堯又氣又怒,卻不得不離開,她咬牙對那黑衣女子道︰“我們走!”
    等只剩下溫遇,鳴玉看向他,似笑非笑︰“溫世子,你還不走?難道是想等洛長天來,然後跟他解釋你為什麼會本來是豐州,卻出現在梧州?”
    溫遇看了她一眼,道︰“阿瀾狀況不太好,需要趕緊找大夫。”
    然後須臾間就不見了蹤影。
    看著他離開的方向,鳴玉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他們如今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縈堯卻敢這麼膽大妄為,妄想對阿瀾下手,溫遇又不顧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從豐州趕到梧州來救阿瀾,看來他們兩人是有什麼底牌,能躲避掉監視,今天發生的事,那些時時刻刻盯著的人,必定都被瞞過去了。
    那麼他們兩個帶著這底牌,是想瞞著別人做什麼?
    鳴玉眼底閃過一絲寒意,立即就想到今天縈堯想要殺阿瀾的事。
    這真的只是縈堯自己的主意,還是背後有人指使?
    不過她也慶幸今天發生的事那些人不知道,這樣的話她的身份暴露就只有縈堯和溫遇知道了,那些人都不知情,對以後的行事有利許多。
    “你們剛剛說的那些,都是什麼意思?”阿瀾不知道什麼時候掀開了簾子,一張蒼白的小臉面對鳴玉,輕聲問道。
    她剛才听了一耳朵,卻越听越疑惑,根本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只听他們提到皇叔的名字,好像縈堯他們對皇叔很是害怕忌憚,甚至鳴玉只一提名字,縈堯就打消了要殺她的念頭。
    縈堯為什麼要殺她?她剛才隱約听到,說是因為她和“自甘墮落”和洛長天在一起,因為洛長天不是好人。
    但是就算洛長天不是什麼好人,她就不能和洛長天在一起了嗎?嫁給洛長天就是犯了罪、就該死嗎?
    她有些茫然地,小聲說出自己的疑惑,鳴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有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偏偏就是這樣想的,因為你愛的人不是個好人,所以連帶著你也有罪,也和他一樣該死。”
    “什麼?”阿瀾蹙著眉,一臉困惑。
    但是鳴玉忽然抬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什麼都不說了,好像是忌憚什麼一樣,只抬手摸摸她額頭,道︰“躺回去,我帶你去找大夫。”
    她將阿瀾按回去,自己拉起韁繩趕車。
    阿瀾腦子亂成一團,突然清醒得不行,靠在軟軟的墊子上一直睜著眼楮。
    從剛才听到的那些話來推斷,溫遇和縈堯是一伙的……
    這認知讓阿瀾有些難過,她之前還滿心的感激,因為溫遇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
    但是她好像不該怪人家,甚至還要繼續感激下去,因為溫遇不僅沒像縈堯那樣要殺她,在危急關頭還總是站在她這一邊。
    他們兩個是什麼人呢?他們說的任務是什麼意思?
    阿瀾的腦子前所未有的靈活,將那些話放在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最後得出一些結論。
    這次這件離奇至極的事,是縈堯搞出來的,為的就是害死她,然後刺激洛長天,讓他暴露“本性”,變得更加凶殘,那樣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替天行道”殺掉洛長天了。
    只是沒想到,她沒死,溫遇不贊同縈堯的做法,費盡心思救了她。
    她還有很多疑惑,鳴玉、縈堯、溫遇,還有皇叔,他們似乎都是相互認識的,可是他們為什麼會相互認識?
    還有,他們都好像很了解她,仿佛和她早就相識,只是她一個人忘記了一樣。
    可是這完全不可能,她從小在隋國冷宮長大,見過的人不多,最熟悉的也就皇叔一個,怎麼可能會和他們認識呢?在來到越國之前,甚至都沒和他們見過!
    這些疑惑阿瀾如何都想不通,毫無征兆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之前鳴玉和她說過的那句話︰你所看見的一切,你所听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存在的……
    阿瀾一個激靈,心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砰砰急速跳動起來,她撐著酸軟的身子翻身坐起來,因為頭暈差點又栽下去,急忙扶著旁邊的東西。
    她掀開簾子,問鳴玉︰“……你跟我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鳴玉很奇怪地又往天上看了一眼,然後不甚在意道︰“就做了個奇怪的夢,亂說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阿瀾有些執著地追問︰“你做了什麼夢?”
    鳴玉說︰“忘了。”
    然後不等阿瀾再說,就回身將她又按回去,“好好躺著,別再說話了,你看看你臉上的汗。”
    鳴玉不願意再說,但是阿瀾卻覺得,她剛才的回答都是敷衍她的,她必定是知道什麼,這很可能和她正疑惑的和縈堯他們相關的這件事有關。
    過了沒多久,鳴玉就給她找來了大夫,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麼藥,阿瀾吃完之後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漸漸消失,最終睡了過去。
    中途她醒來幾次,但是每次醒來沒多久,鳴玉就讓她吃藥,漸漸的不再那麼難受了,等她身體恢復了些力氣,不知道第幾次醒來的時候,鳴玉告訴她說︰“我們快到京城了。”
    “真的嗎?”阿瀾立馬就有些精神,掀開簾子往外頭望了望。
    忽然她想到什麼,有些失落地說︰“溫遇他說給京城去了信,可是夫、殿下怎麼沒來接我呢?都這麼多天了。”
    這失落不僅僅是因為她最難受的時候洛長天沒出現,還因為知道了溫遇的不簡單,她懷疑他是不是騙了她,其實根本沒送信……
    鳴玉卻道︰“信倒是送了,不過你夫君有沒有收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多半是被縈堯給攔截了。”
    她本來想說溫遇虛偽,恐怕早就料到了這結果,只是話還沒出口,就見阿瀾臉色好了一些,“是這樣啊。”
    她立即就不忍心說溫遇的壞話了,怕阿瀾听了會很失望,但是還是道︰“你既然都听到了,那應該知道溫遇的陣營,以後不要和他來往,否則什麼時候被算計的都不知道。”
    阿瀾說︰“我知道的。”
    心里卻嘆了口氣,對溫遇的觀感有些復雜。
    他的確是站在針對洛長天的陣營的沒錯,但是對她卻沒什麼惡意,甚至可以說對她很好……
    她又在顛簸的馬車上睡了一覺,後來是被聲勢浩大的馬蹄聲給吵醒的,那動靜大得,仿佛地面都在顫動。
    “外面怎麼了?”馬車停了下來,她掀開簾子,往前一望,先看見的是飛揚的塵沙。
    忽然她睜大了眼楮,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可是那最前頭的,分明就是那個她想念已久的身影。
    阿瀾激動得當即就要下車去,鳴玉下了一跳,一把將她按住,“你被我老老實實待著不要動!忘了自己身上有傷是不是?你走得了嗎?”
    阿瀾听話地不動了,眼楮卻轉都不轉動一下地盯著前方,眼眸里面已經彌漫起了水汽。
    洛長天到了近前,不帶一點停頓地翻身下來,沖過來就將阿瀾摟在了懷里。
    鳴玉已經提前給他去過信,他知道阿瀾身上有傷,所以力道十分溫柔,怕踫疼了她。
    “我來了。”話剛落阿瀾的眼淚就砸到了脖頸里,洛長天心髒猛地一揪,聲音都變得低啞起來,“乖,別哭。”
    阿瀾哭得一抽一抽的,“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怪我,怪我,是夫君的錯,阿瀾別哭。”洛長天安慰著她,順勢就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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