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錦行心里一沉︰這麼說，萬恩芝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雖然萬恩芝能對親生孩子孩子做這種實驗，但薛錦行畢竟不是萬清，他也不記得自己十六七歲時面對這種情況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只希望萬清不要受到太大的打擊。
薛錦行拿過芯片︰“那我可以先回去嗎？我想看看里面的數據資料。”
衛老先生輕輕搖頭︰“在此之前，我還想請你再見一個人。”
衛老先生用力咳了幾聲，按響了輪椅上的按鈕，不多時有個年輕女人急匆匆走進來，“老先生。”
衛老先生說了很久的話，他靠在輪椅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道︰“推我去3092。”
女人擔憂道︰“3092太冷了，您現在的身體……”
衛老先生打斷她︰“我一定要親自把這件事情交代給薛醫師，否則我就算死了，也愧對我的良心。”
女人紅著眼楮點點頭，推著輪椅對薛錦行道︰“薛醫師，請跟我來。”
薛錦行跟上去，三個人乘坐上房間內的無障礙電梯。
在去往3092號房的通道上，把手格外森嚴，幾乎是三步一哨的程度，女人推著輪椅走了十來分鐘，才停在3092號房。
女人刷開三道房門，薛錦行跟著踏進去，只走進去的瞬間，薛錦行的瞳孔就稍稍收縮了一下——房間內溫度很低，而低溫的原因就擺在薛錦行面前。
那是個巨大的冷凍艙，一個全身被銀灰色長發包裹的男性軀體懸浮在高密度的養護液里，隱約能從發絲的間隙里瞥見英俊的眉目。
有一點眼熟。
可薛錦行對人臉的辨識度沒有那麼敏銳，無法通過這半遮半掩的眉宇辨別出對方的身份。
“他是？”
薛錦行倏然看向衛老先生︰“難道是開啟重啟項目的那位元帥？”
他知道不是，可是他必須這麼問，因為他不應該知道那個元帥是誰，作為一個沉迷于專業技術的藥劑師，也沒必要對星戎的歷代元帥了如指掌。
衛老先生自從進了3092，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許多，他怔怔望向冷凍艙，“不，這是我的另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當年差不多時期放逐的有三位元帥，一位是開啟項目的星戎元帥，一位是主星的李復遠元帥，這兩位都已經死了。”
薛錦行道︰“他是第三位元帥？”
衛老先生道︰“沒錯，希爾斯星區的元帥，理查德吉•布蘭科。他與星戎元帥同年，是星戎元帥的同學。”
薛錦行放在口袋里的手青筋微微暴起來︰那麼輪椅上這個“衛老先生”大概率就是李復遠了！
“當時我的星船與他較為接近，出于同病相憐的心理，我帶走了當時已經昏迷的他，也出于我見不得人的心思，我也在他身上做了重啟項目，我希望這個世界有一個同類。可是重啟項目不完整，他只能靠超低溫維持生命體征。”
“是我害他到這個地步的，如果他還活著的消息傳播出去，他的身後名就徹底完了！連他僅存的後人都要背上罵名！”
“他的狀況比我更糟糕，我至少還能醒來坐在輪椅上逛一逛，他卻不得不完全封凍才能存活。所以請你一定要第一個救他。”
薛錦行望向衛老先生，口袋里他修剪干淨的指甲在手心留下鮮明的刻痕，面上他鄭重道︰“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衛老先生（惆悵）︰我迫不得己，我身份清白，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薛崽（超級感動）︰我明白，我懂的，可以理解你。
原琉（大驚失色）︰天吶，原來這個老頭也不是罪無可恕啊！
薛崽︰？？你在感動個什麼鬼東西，他在騙你啊。
原琉︰那醫師你……
薛崽（安詳）︰互相欺騙。
第142章 錦毛長尾鼠
薛錦行也沒想到這位“衛老先生”自爆了自己的身份, 他幾乎能斷定衛老先生不是莊之燃就是李復遠。
而莊之燃還活著的可能性太低，所以只能是李復遠。
推出理查德吉的理由很簡單，是李復遠不夠相信薛錦行, 他要確定“重啟”在完成後真的有效果。
理查德吉對李復遠而言, 是珍貴的試驗品。
不過李復遠大約也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在薛錦行面前露餡，畢竟薛錦行人都已經在基地了，他費心盡力地給薛錦行編個謊言出來, 大概是希望薛錦行後續可以效忠于他，至少在項目完成。
3092號房內的低溫很快讓“衛老先生”精神不濟, 他先前和薛錦行說話已經耗費了大量精神力, 此刻疲憊地揮手︰“薛醫師, 我身體實在撐不住了，失陪。”
薛錦行點頭︰“我想留在這里看看冷凍艙的數據。”
衛老先生道︰“請隨意，剛才給你領路的小周就等在門口，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吩咐他。”
他很快讓女人推著他出去了，留下薛錦行一個人在3092號房。
房內有監控, 房外有人把手, 當然不擔心薛錦行會做什麼。
薛錦行雙手抄在口袋里，踱步走到冷凍艙前。
冷凍艙內的軀體矯健有力, 必然不會是理查德吉元帥的原裝, 而是克隆後的軀體，因為轉移精神海和精神體存在後遺癥, 所以只能靠冷凍艙苟延殘喘。
但即便這樣, 薛錦行也能感覺到3092號房內隱約的精神力波動——冷凍艙固然能長時間凝固一個人的身體，但即使是深度睡眠狀態, 精神海的活動還在進行, 也就是說, 理查德吉的精神海其實還在持續衰老。
這種衰老是緩慢輕柔的，不會因為急速的探索而引起爆炸。
但薛錦行猜測理查德吉的精神體已經被分離出去，降低了精神海的負擔，否則冷凍艙也阻止不了延緩不了死亡期。
薛錦行目光從冷凍艙里收回時，忽然感覺對方的睫毛似乎動了下。
他目光稍稍凝固，迅速壓住表情里的吃驚，仔細看過去，剛才似乎只是養護液流動時帶動了對方的睫毛。
看錯了？
薛錦行收起疑惑，他看了會兒冷凍艙的數據，可惜他一個藥劑師，對普通醫學的了解僅限于皮毛，所以只看了與精神力相關的部分。
精神力波動顯示理查德吉確實處于沉睡狀態。
薛錦行稍稍有些疑惑，但還是離開了3092號房，給薛錦行帶路的男人果然還在門口，將薛錦行領回了安排好的房間。
薛錦行回房後就打開智腦，插入芯片閱讀內容。
原琉不敢打擾他，坐在一邊搗鼓屏蔽網——他想鑽屏蔽網的空子，哪怕屏蔽網可以眼瞎一秒鐘的時間，薛錦行和他身上的芯片都能送出定位。
薛錦行則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芯片內容。
這些被研究員整理過的內容是系統而且有重點的，芯片的第一部 分就從超恆星級的死亡期開始分析。
這算是一種共識——想要終止一種活動，首先要了解它的遠離。
芯片對超恆星級的死亡期有聯邦最詳細的描述和最深的了解，因為內容來自正在經歷死亡期的超恆星級。
【我們將精神海內形成“核”的恆星級，稱作超恆星級。我們一直在思考，超恆星級與基因的關聯，卻暫時無法得到答案。
但我們可以知道的是，超恆星級會誕生于精神因子濃度較高的地方——這是現有研究無法解釋的點，超恆星級在形成之初可以和獲取精神力一樣獲取精神因子，而等他們成熟後，卻無法有意識地吸收精神因子。
當超恆星級作為胚胎存在時，只需要一個契機，無數的精神因子向胚胎收縮，達到一定程度時，它們形成了“半狀態核”。
“半狀態核”以更高的速度主動吸收環境中精神力與精神因子，最終形成真正的“核”。
從半狀態核到核這個過程，需要經歷三到五年的時間，當核形成並且開始進行正常精神海活動時，超恆星級就誕生了。
幼年期︰
幼年期的超恆星級穩定性極差，核在運轉過程中對精神因子和精神力的過量吸收會導致精神力波動失去穩定，外溢，進而失控、暴動。
（備注︰在幼年期，安撫型、攻擊型與功能型都有外溢的情況，其中安撫型失控與暴動的概率遠低于攻擊型與功能型，被判定為小概率，即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件。）
穩定期。
經過比其他等級更加漫長的幼年期，超恆星級在第三十年至四十年的時間內達到穩定期，此後他們將度過漫長的穩定期。
超恆星的壽命為五百至七百年，其中穩定佔比在75%-78%。
（備注︰僅數據推測，超恆星級的極限壽命為八百年，但目前無700歲以上超恆星級的記錄。）】
薛錦行翻過一頁，一手下意識伸向桌幾，沒有向以往那樣找到杯子，他疑惑片刻，抬頭看著完全陌生的房間，沉默片刻，用力把腦海里某個要浮現出來的人摁了回去。
因為一想起來，薛錦行就管不住自己的思念。
薛錦行放下智腦，起身去倒水。
原琉茫然地看著薛錦行路過自己，看薛錦行拿起杯子的時候，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我來我來！醫師你要干什麼，吩咐我就好了。”
薛錦行接了一杯熱水︰“你干你的，我活動活動。”
原琉坐回沙發︰“好的。”
薛錦行回到智腦前，一邊喝水，一邊再次打開光屏，這一頁是超恆星級的最後一個階段。
【死亡期︰
超恆星級進入衰竭後，被判定為死亡期，死亡期的極限為20年，期間精神海璧活性下降，導致精神力活性降低。核的反應依舊旺盛，精神海無力對抗核的引力，開始向內收縮，當核的質量達到原質量的2.3倍後，精神海產生劇烈坍縮，引發爆炸，精神海與核重新恢復精神因子的形式。】
薛錦行放下杯子，翻回了上一頁，“極限壽命為800……應該是說核的壽命比精神海壽命更長，精神海無法維持正常的活動，失去了制約核的能力。”
原琉伸頭過來，小聲問︰“您說什麼？”
薛錦行道︰“沒什麼，是芯片里的內容。”
核還沒有衰老，但精神海璧已經無法支撐正常的精神海活動了——精神海璧相當于身體中的重要器官，調節著整個精神海的正常活動。
在步入死亡期後，核依然茁壯地從外界吸收精神體，而衰老的精神海璧卻已經無法將無屬性精神力吸收轉化成自己的精神力。
無屬性精神力是最容易被捕獲的精神力，同時也具有較差的活性，這些精神力無力對抗核，無法與核的引力達到平衡。
這就導致死亡期的超恆星級，像個胃口不減，消化系統卻已經不管用了的軀體。核的質量不斷增大，對外界的引力也不斷增長，最終變成移動的精神力和精神因子黑洞，同時隨時可能爆炸。
碳基恆星的一生與恆星的生長過程有相似之處，不過恆星是核心的氫燃燒殆盡，而碳基恆星則是精神海坍縮，核開始過量吸收精神力，最終精神海的劇烈坍縮也引爆了核。
如果精神海內所剩的精神力不多，那麼精神海的爆炸威力較小，失去了精神海的核因為失活，將逐漸暫停活動，開始溫和地死亡——向外界分散成精神因子。
0107號狂暴區里，姜熠的爆炸之所以沒有達到毀滅性，就是因為爆炸的精神力量已經非常低的精神海，而最致命的核沒有被精神海引爆！
薛錦行猛地坐直︰“對上了！”
其實“重啟”這個項目在最初，就誤打誤撞地踫出了這個死亡期毀滅性爆炸的解法。而莊元帥開啟“重啟”這個項目，恐怕也不是為了永生，而是想摸到真正的極限壽命！
原琉嚇得嗷一聲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