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錯，每個異類生靈都是未被發掘的寶藏，可以從它們身上尋找到非常寶貴的滿足感……不過我比較喜歡那種比我弱小，卻又不算太弱的家伙，這樣就可以不冒太大風險便可以殺掉它們，從而獲得心靈上的慰藉與安寧，也能為國為民除去禍患，這就是俠之大者的真實體現……當然，若是對方太弱，這種滿足感就會降低很多，而若是太強，咱也不喜歡那種拼命加逃命的感覺。”
珞羽听完後粲然一笑，猶如百花齊放，格外美麗，“你就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小心掉下來砸到自己的腳面……”
“哦，還有一件非常重要事情差點兒忘記了。”
她從座位上起身，在屋內緩緩踱著步子，片刻後表情異常古怪看向顧判，“本宮從姜家莊園出來後，很是意外地踫到了一輛奇怪的馬車，也見到了你那一人一狐兩個侍妾，還有……”
她很是少見地輕輕咬住下唇，白皙如玉的面龐上還閃過了一絲紅暈，低頭啐了一口道，“還有你那頂著個鍋蓋頭的兒子，本宮是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一個人，到底是如何可以生出來異聞生靈的。”
顧判頓時愣住，嘴角眼角抽搐著道，“那不是我兒子！”
珞羽微微一抬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行了，你不用解釋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謊言的開始，本宮自從出山入世以來，這種年少輕狂的事情已經見得多了，你有狐類侍妾，甚至是多出個兒子倒也不算太大的事情，不過這事兒若是讓我那紅衣妹妹知道的話……”
“顧百戶，本宮能看出來你是個隨心隨性的人，也無所謂什麼禮教規矩，但是話說回來，有的事情做了是一回事，說不說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覺得呢？”
“娘娘，我是個粗人，听不懂彎彎繞繞。”
“好，那我就直說了。”珞羽悠悠笑著，像極了剛剛鑽到雞圈里面的一只狐狸，“本宮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單純性子，所以說想要堵住我的嘴啊，最好還是拿出來一點真金白銀看得見的好處，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顧判暗暗嘆了口氣，“說重點，說重點。”
她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他的眼楮，“我要老姜頭關于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的手書……別跟我說沒有，你都已經練成了，不可能沒有。”
顧判沉默下來，屈指輕輕敲打著桌面，許久後才收斂表情平靜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公平交易，娘娘想入手老姜頭的手書也不是不行，但還是要看你準備拿什麼東西來換。”
“不要和我說什麼侍妾、兒子，這本就是沒有的事情，退一萬步講，如果是真的，你想告訴誰就告訴誰，就算是寫成話本去天橋底下說書唱曲都行，我無所謂，更不在乎。”
珞羽直起身體，“很好，本宮也最喜歡明碼標價的公平交易，那麼，在商量關于交換條件的事情之前，我必須先問你一下，你接下來準備要做什麼？”
顧判有些驚訝地道，“我這草原國師不是當的好好的嗎？繼續做下去難道它不香嗎？”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等給朝廷足夠的反應時間之後，他們調集力量再進行深入調查，發現你只不過是個假的，又之後又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顧判無所謂地道，“那也沒有關系，一來你們正值用人之際，有我這樣層次的高手投靠，難道還有硬往外推的道理？退一步去想，就算是你們準備對我下手，在那之前我肯定就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你放心，連累不到你的身上。”
珞羽緩緩搖頭道，“那樣不行，不確定性太高，很容易出現紕漏，暫且不說你毫無征兆闖入宮闈一事會讓陛下心生極大陰影，退一步講，就算是陛下心無芥蒂真要用你，也會對你多加防範，以你這樣放蕩不羈的性格，時間一長肯定會再生事端……。”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先走為上，跳出這大魏首善之地再說。”
只是在下一刻，他卻又有些為難地道，“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我現在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監視，想要悄無聲息脫身卻也並非易事，不過既然娘娘跟我言明此事，定然已經想好了讓某金蟬脫殼的方法。”
在這種情況下他倒是有些好奇，珞羽想讓他擺脫草原國師這個身份隱身跑路，在這種被嚴密監視的狀態下，她又會想出什麼辦法來破局。
如果她最後想不出辦法的話，他發現自己更沒有平滑柔順的辦法，由此忽然間就生出來些許憂郁的感覺。
這就是牛逼吹破之後必然會面臨的局面，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只有蒙頭護臉往外硬闖一條路可走了。
一時興起的謊言背後，必然伴隨著一連串的後續補鍋事件，正所謂吹逼一時爽，事後洗臉忙。
珞羽黛眉微蹙，悠悠嘆道，“做人留一線，說話藏三分，這人啊，最怕的便是說話做事不給自己留下足夠的後路……所以說你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嗎，還真的是後知後覺得很，此事倒是有些難辦，且容我回去後好好思索籌劃一番，看能否找出來一個穩妥的法子。”
“那就有勞娘娘費心了，我也希望能順利脫身，不要再生出太多波折。”
珞羽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你能不能順利脫身，之後會不會再起波瀾，決定權不在你，亦不在我，而是要看陛下最終會做出一個什麼樣的決定，若是他一心想要殺你，又該當如何？”
顧判坐直身體，眸子深處燃起兩團淡淡紅炎，同樣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在下算是個極為惜命的性格，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的反應難免會有些過激，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道這大魏的京城到底要流多少鮮血，又要死上多少天潢貴冑，才能換掉我的一條性命。”
“正所謂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盡起大軍高手圍剿，我隱匿身形單點刺殺，你找我的人，我抓你的弱點，最後殺你一個血流成河，皇族凋零。”
第271章 朋友多到不講道理
殺我一個血流成河，皇族凋零！？”
珞羽收斂笑容，聲音冰冷得猶如外面呼嘯而過的冬日寒風，“那你知不知道，我業羅之中便有專門的尋蹤覓跡高手，在我與白公公等人聯手夾擊下，我很想知道，你還能躲到哪里？”
顧判垂下視線，手邊瓷杯內的茶水悄無聲息蕩起朵朵漣漪，片刻後便已經咕嘟嘟開始沸騰，更是自水中燃起一團猩紅火焰，轟然升起半尺多高。
“好叫珞聖女知曉，吾原本只是普普通通一鏢師，為什麼會站到現如今之高度，正是因為在吾背後有你難以想象的強大助力支撐，換句話說，我朋友多到不講道理，同樣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燕雲鐵甲十八騎、青丘之主九尾狐，斷離妖族七大聖、深山古宅一紅衣，還那位有四更入夢、六日必死的不可名狀之存在，都與某私交甚篤，有著過命的交情……雖說聖女御使缺月妖刀，可斬異類于京城五里之外，我卻也很想知道，在這些生靈面前，汝之刀可還利否！？”
“你敢！？”
顧判哈哈一笑，“我若將亡，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珞羽眯起眼楮，凝視著房間內悄無聲息燃起的朵朵紅炎，映照出不知何時已經密布虛空的道道透明絲線。
然後她便听到顧判層層疊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金屬交鳴般的質感，“珞妃娘娘既然沒有殺心，就莫要拿這種花架子來詐我唬我，某自開悟修行至今，一向喜歡直來直去，還真就煩透了這一套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把戲，你若有什麼想法，對我直說就好。”
“珞裳她錯了，你再也不是她口中那個實力稀松，膽小怕死的小小鏢師了。”
珞羽收了牽絲真元，長嘆一聲道，“那日在幽都之門前，我本來已經和紅衣密議妥當，將你交由她帶走調教，換取她與業羅之聯盟關系，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掙脫我們聯手布下的陷阱……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才開始真真正正地重視你，並根據已經掌握的情報，重新深入分析你的性格和為人，並藉此改變了我對你的看法。”
“那你覺得我這個人如何？”顧判斂去雙眸深處的猩紅火焰，很有興趣地反問了一句。
珞羽認真想了一想才道，“不尊教化，目無皇權，常有大不敬之言行；生性懶散，荒疏懈怠，能省力便絕不費力；小心謹慎，惜福惜命，遇險就逃能躲則躲；心思機變，頗多詭秘，卻常有莽撞粗魯之舉，血冷心硬，胸藏殺機，卻又重義氣念舊情，更多有心存善念之舉。”
顧判怔仲許久，面上表情顯得相當古怪，“我有那麼復雜嗎？”
“每一個人都很復雜，所謂真正單純的人，要麼是剛剛出生的嬰兒，要麼就是個傻子。”
她嘆了口氣，眉宇間罕見地流露出陰郁無助的表情，“顧判……你或許還不知道，自冬日驚雷之後，天地亂象已然一發而不可收拾，或許最多不過一兩年，便會呈現出人間煉獄之險惡局面，我等業羅教眾由出世而入世，試圖拯救萬民于水火，如今看來，天地變化太快，時間不在我等，一切努力恐成竹籃打水一場空。”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求你能挺身而出直面亂局，只希望你能顧念一點舊情，在有機會的情況下護佑住珞裳的安全，”
“真有這麼嚴重？”
“或許比我說的還要嚴重。”
他沉默許久，緩緩點了點頭，“只要力所能及，都不是問題。”
“有你這句承諾，我也能安心許多。”珞羽的面色舒緩下來，從袖中取出一封空白印信，上面清晰可見顏色鮮紅的官印痕跡。
“既然如此，我也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下一步的去處……異聞司外駐鎮撫使，兼緹騎鎮撫使，享千戶俸祿，肩負偵辦異聞事件，鎮守一方之職，你意下如何？”
這是又要升職加薪了嗎？
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會有一個明事理的女人……
顧判毫不猶豫道，“我覺得可行，只是若是能把千戶改成萬戶的話，就更加完美了。”
“萬戶嗎……以我之力辦起來比較麻煩，最多只能是千戶。”
“行吧，像我這般淡泊名利的人，千戶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好。”珞羽點點頭，伸出一根縴細如玉的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圖，“大魏這些個緹騎衛所，你想去哪里？”
顧判眨眨眼楮，“哪里都可以去嗎？”
珞羽毫不在意地道，“哪里都可以去，就算是你想留在京城，進入天機府或是金節衛，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京城部衙眾多，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當你以顧千戶的身份再次出現後，一定要謹言慎行，莫要惹出什麼事端。”
“那我還是選一個遠點兒的地方好了，這樣你放心，我也舒心。”
顧判凝視著珞羽的眼楮，直到她都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目光，才慷慨激昂道，“正所謂保家衛國，匹夫有責，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既然要我選，那自然是要去最為艱苦的地方，去為大魏鎮守邊疆。”
他一指頭點在簡易地圖最上方，幾乎就要觸踫到另外一個縴細的手指，“我別的地方不去，就去大魏與北地草原交界的漠北府，戰斗在環境最為險惡的第一線！”
珞羽檀口微張，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幽幽嘆了口氣道，“顧千戶這樣大義凜然的表現，我听著怎麼就感覺這麼奇怪呢？”
“娘娘無需奇怪，因為我就是這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謙謙君子……”
顧判說到此處，話鋒忽然一轉道，迎著珞羽有些驚訝的眼神道，“為了能更好地為國效力，為民解憂，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娘娘伸出援手。”
“你還有什麼要求？”
“我要業火紅蓮的修行法門，還要去看一眼業羅石碑。”
珞羽瞳孔微縮，“業火紅蓮的修行法門我可以給你，但你確定真的要去看那塊石碑？你應該並不知道，它里面隱藏的某種力量，會讓接觸過它的人永遠都無法擺脫痛苦的折磨。”
顧判深吸口氣，又猛地吐出，“就是死，也要看。不然我真的會被自己給憋死。”
第272章 他回來了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觀摩石碑，我也不是不能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珞裳目光幽幽，深不見底，“那好，我這就去安排後續的事情，你就暫且先在這里安安穩穩做你的草原國師，等我將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再找機會讓你隱秘消失，恢復原本的身份。”
“身份恢復不恢復倒是無所謂，我也不在乎。”
顧判豎起一根手指，再次將自己的觀點重申了一遍，“我最關心的還是業火紅蓮以及業羅石碑，希望珞會長能第一時間把這件事給我安排好。”
“我知道了，待你以顧百戶的身份回來之後，我會讓護教法王過來找你，領你前去秘境觀摩石碑……業火紅蓮之修行法門，也會在那時候給你帶來，你到時候就將姜起劍手書默寫出來交給他就好。”
“很公平，成交！”
顧判伸出右手，和對面那只縴細如玉的手掌隔空相擊，算是真正達成了協議。
珞羽喝完了杯中茶水，順勢又將瓷杯倒扣在了桌上，而後緩緩起身，一步步來到房門前，回頭又看了他一眼，“我很期望，繼承了姜起劍衣缽的你，真的可以打破籠罩在石碑上的知見障，窺探到隱藏在混沌迷霧深處的奧秘。”
“這事兒很難，可能要讓娘娘失望了。”顧判很是認真地回了一句，跟在後面出了房門，“既然娘娘遇見了項雷達他們，不知道我這幾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屬下如今在什麼地方？”
珞羽腳步不停，徑直朝著院外走去，“我看他們在外面流浪，衣食無著，又冷又餓，于是心生憐意，便讓附近的緹騎鎮撫使派了一隊人馬護送他們進京，過幾日就應該就會到了，待你回來之後，應該就會見到他們。”
“那就多謝娘娘好意了。”顧判一路將珞羽送到院門之外，又目送她消失在小路盡頭，這才轉身回到了院內。
臨進門前，他狀似無意地回頭朝著外面又看了一眼，默默記下那幾個極力隱藏的氣息， 地一聲關上了小院的木門。
外面一共有八個人隱藏在側，從各個方向監視著他的動向。
而且他們一直隱于暗處，在沒有正面接觸的情況下，他對這些人實力層次委實有些不太好計算，不過既然他們暫時還沒有打擾到他，也沒有露面的打算，那麼作為一個雙商還算及格的成年人，顧判認為就這樣相互裝傻反而是對大家都好的局面。
回到房間後，他從頭到尾復盤了他和珞羽談話的內容，細細品味她每一句話的表情和神態，很快便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身下木椅發出的一聲輕響，忽然讓他想到了一件幾乎被遺忘掉的物品。
下一刻，一尊通體金黃的寶座悄無聲息出現在房間正中，幾乎映花了顧判的眼楮。
他深吸口氣，面帶陶醉摩挲著冰涼光滑的黃金扶手，悠悠嘆息著再次坐了上去。
這就是專屬于他的黃金寶座，至少目前為止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珍貴寶物。
而且坐上之後還能帶著他脫離幽都之門所在的黑暗空間，重新回到好吃好喝的人世之間。
若是沒有它的幫助，說不定他現在還只能被困于下面，過著那種不見天日的看大門生活。
思緒飄飛至此，顧判猛地睜開眼楮，牢牢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靈光，低頭看向了身下熠熠生輝的黃金寶座。
對啊，他到底是怎麼從下面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