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這種失落一直維持到晚上入寢,胖寶現在已經不跟他們睡了,但段燼也沒有回書房去,玲瓏也沒有提,兩人就在一張床上相安無事地睡了四年多——
    或者說,是單方面的相安無事。
    第376章 第三十二片龍鱗(十)
    所謂單方面的相安無事, 就是這四年里段燼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被撩撥到快爆炸了然後妻子拍拍屁股走的無比瀟灑——現在他已經可以很淡定地頂著帳篷去洗冷水澡了,反正拒絕被撩是不可能的, 段燼早就被磨的沒了脾氣。
    胖寶越長越大, 作為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閣老的長子, 許多人都密切關注著他, 他生得也好,雖然小時候胖乎乎的,可隨著年紀增長, 個子抽條,又有個對美很堅持的娘親, 被逼著減掉了身上的肥肉後, 是越長越出眾、越長越好看。十七歲高中狀元游街時,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狀元郎輕輕一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
    段嘉在外面人模狗樣的,一回家就原形畢露。他雖然是段閣老的獨子, 可他親爹真沒有給他走後門的意思, 段嘉在皇帝欽點下入了大理寺,至少磨練個兩三年才有出頭的機會。當然皇帝是非常看好他的,段嘉與太子關系很好, 只要太子不出大差錯, 日後也能保段家百年興盛。
    不過十七歲的段嘉覺得他親爹是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嚴肅了, 以前自己小的時候還有抱抱舉高高,現在看到了跟沒看到一眼,眼皮子一掀一瞥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倒是在娘親面前獻殷勤獻的越發勤快。
    呵呵,段嘉覺得,就是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一定有弟弟妹妹出生,就他親爹那個情商,根本不會討好娘親,笨的一匹,段嘉都不稀得說他。
    小時候他還不懂,後來稍稍大點兒,再回想起小時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爹現在連他娘的嘴可能都沒親過幾次,別提旁的了,不存在的。
    單看大冬天的他爹還叫冷水就知道,肯定是被娘折磨的慘了。
    不過段嘉一點也不心疼,他永遠也忘不了曾經一次性蹲兩個時辰馬步天不亮就起床讀書練武的過去——誰家還沒個父子反目的故事呢。
    “娘!你在吃什麼好吃的?!”
    玲瓏放下手里的牛乳酥,詫異道︰“你是狗投胎的嗎?鼻子這麼靈?”
    段嘉笑嘻嘻地擠進來,從她盤子里順走一塊咬了一口,外皮炸的金黃酥脆,里面的牛乳是膏狀,熱騰騰的香味撲鼻。段嘉三口兩口吃掉一個,還想再順一個,被玲瓏一巴掌拍開︰“快滾。”
    他頓時就很受傷︰“娘,我在外面這麼辛苦……”
    “職場菜鳥的必經之路,習慣就好。你爹當年無權無勢只靠自己更慘,你比他可幸福多了,至少沒人敢惹你。”
    這倒是,雖然段燼不給自己兒子便利,可別人卻不敢對段閣老的獨子無禮,段嘉在大理寺混的是如魚得水,不知道多開心,根本沒有當年段燼摸爬滾打的艱辛。
    他其實就是撒個嬌想再要塊牛乳酥吃,這會兒听玲瓏這樣說,悲從中來︰“娘,你是不是不疼我,不愛我,不喜歡我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段嘉感到很惆悵,他娘護短,但更護食,尤其是自己越長越大,娘就越來越不跟他分享,有時候段嘉恨不得就在小時候算了,不用保持身材,想吃什麼隨便吃。
    “又在纏著你娘做什麼。”
    伴隨著低沉嚴肅的聲音,是段燼回來了,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不像當年那般忙,已經開始著手培養新人。“今日大理寺的胡大人同我講你將一名謀殺親夫的女子無罪釋放了?”
    段嘉一听他提這個就來氣︰“爹,你別胡大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那人就是個老學究,臭脾氣,還不把女人當人!”
    他們父子倆爭執,玲瓏埋頭吃東西,只在父子倆情緒開始激動的時候一人給了一塊牛乳酥,段燼段嘉便暫停了語言,兩人紛紛坐下,段燼道︰“你且說來听听。”
    那位女子夫家姓劉,人人都叫她一聲劉娘子,她那夫君劉溫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十天半個月不歸家,一歸家便拿妻女打罵出氣,街坊鄰居都說他不是個東西。劉溫之母又蠻橫刻薄,總是看劉娘子不順眼,覺得這兒媳沒有福氣,又生了一對賠錢貨,才害得兒子沒出息,平日也是非打即罵。一家子就靠劉娘子給人洗衣服為生,就這,劉溫一回家還要翻走全部的銅板再去賭。
    半個月前劉溫神色倉皇逃回家中,原來他在賭坊輸了一大筆銀子,根本還不起,賭坊的人便要砍他的手指頭,他給嚇得縮在家里數日不敢出門。
    劉娘子任勞任怨,繼續給人洗衣,直到有一日回家,發現一對女兒沒了蹤影,劉溫人也不見了,倒是劉母居然買了只燒雞回來吃。劉娘子追問女兒下落,被劉母一個耳光甩在臉上,罵她淨會生些賠錢貨浪費家里的銀子養活,好在這對賠錢貨長得不錯,還能抵幾個錢,就叫賭坊的人給帶走了,劉溫的賭債也一筆勾銷,甚至還多得了幾兩銀子。又罵劉娘子沒福氣留不住男人,因著劉溫拿了錢便立刻又去賭了。
    劉娘子發了瘋般找到賭坊,又被覺得丟人的劉溫拖出來打了一頓。她渾身是傷的回到家,拎著菜刀把婆婆給剁了,待到劉溫又輸了精光回來,也沒能幸免。隨後劉娘子便主動到京兆府投了案,本來京兆府尹要判她秋後問斬,可為劉娘子求情的百姓太多,歷來律法大過人情,于是這棘手的案子就丟到了大理寺。
    劉娘子在牢里待了三個多月,始終一言不發。
    “要說刑罰,大刑在京兆府就用過了,要說坐牢,也坐了三月有余,我覺著是可以無罪釋放了。”段嘉理直氣壯,“爹你別生氣,你說說,要是那劉溫與劉母還活著,律法又能耐他們何?”
    一旦牽扯上家事,別說是父親賣女兒,婆婆打兒媳,那都不是律法能管的了。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可那麼多百姓自發給劉娘子求情,又為何不能網開一面?
    能把一個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女人逼得殺人,就沒人追究為什麼?
    段燼冷面以對,他向來理智,兒子繼承了妻子的浪漫與天真,這本是好事。可……“那我問你,日後若是還有類似的案件,你要如何處置?”
    “我參加科考,入朝為官,便是想要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要發生。”段嘉握緊拳頭,“為何父母販賣兒女便不算犯法?為何長輩毆打逼迫晚輩官府便管不得?依我看,只要有證據,律法都該管得!”
    聞言,段燼素來沉靜的面容出現一絲驚愕︰“你……”
    兒子竟是想要修改律法?!
    這是第一次,段燼意識到兒子已經不是幼年那個蹲會兒馬步就哭唧唧的小胖子了,他知世故而不世故,心中始終有著美好向往,這是段燼從來都不具備的。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道︰“你可知此事艱難程度?”
    “縱粉身碎骨,兒子也無怨無悔。”段嘉眼神堅定。“爹,你可知我入大理寺以來,讀了多少卷宗?有多少無辜的婦女稚童喪命?今日有劉娘子,明日便有張娘子趙娘子,將女人逼到這個份上,還算什麼男人?太子後院那幾個姬妾,為了所謂的寵愛,便在那一畝三分地成日算計來算計去,她們為何不能像我娘一樣?她們是做不到麼?是有人不讓她們做到!”
    “誒!”玲瓏敲了他的腦殼一下,“好好說話別扯我啊,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她其實並沒有教段嘉這些,段嘉是個聰明的孩子,她只是最大程度的開發了他的智力,很多道理都是他自己琢磨的,玲瓏不喜歡給別人強制灌輸是非對錯,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人類社會的是非對錯呢。
    段嘉聰明、浪漫、又善良,這是他自己所具備的品質,是從靈魂里散發出的柔軟與美好。
    段嘉先對娘親嘿嘿笑了一聲,然後認真對父親道︰“我覺得將劉娘子無罪釋放沒有錯,更何況……即便她出獄,一切也都回不到從前了。”
    他是深覺自己的無能為力的。有些事他不跟爹娘講,憋在心里都要瘋了。“爹,我本來也在猶豫。劉娘子雖然可憐,可她殺人卻是事實,按照律例,殺夫者該處以腰斬之刑,但是一個月前,有個男子失手將其妻打死,京兆府卻只拘了他半個月便將人放了。三日前一對老夫妻來大理寺喊冤,說是他們家的女兒入了富貴人家做婢女,犯了錯被活活打死,他們來不是求我們做主,而是求我們幫忙讓他們給女兒收尸,連喊冤都不敢,因為被人欺辱已是常態。”
    “爹,我就是想……借由劉娘子這次,推動律法變動。”
    段燼微微眯眼︰“就沒有氣胡大人的意思?”
    到底是親生的,段嘉心虛摸鼻子︰“誰叫那老混蛋要出言不遜,說什麼這種殺夫的女人該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我跟他辯了幾句,他還說我沒家教,懷疑我娘的品行。”
    說著偷覷玲瓏一眼。
    他那過了十幾年還美如少女的娘親听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老匹夫!”
    第377章 第三十二片龍鱗(十一)
    第二天段嘉當值的時候沒瞧見那位總是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胡大人, 他其實很不明白,他跟胡大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胡大人怎麼就那麼討厭他呢?這還真不是段嘉吹,打他出生到現在,男女老少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他嘴甜會來事兒,人又機靈,最重要的是長得還好看,哪怕是他親娘都說要不是他長得符合她審美觀早就被打死了。
    但胡大人怎麼就那麼討厭他呢?
    等過了半天, 才听到有人偷偷傳言說胡大人早上來當差的路上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頓, 听說揍的老慘了,估計至少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段嘉听了先是高興了會兒, 完了覺得莫名有點微妙, 他娘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小心眼記仇護食又不講理還任性,而且是典型的雙標,就許她罵人不許別人罵她,你背地里偷偷罵最好別讓她知道, 否則她一定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昨天剛說了胡大人罵她, 今兒一早胡大人就被人套麻袋給揍了,世上有這樣巧的事兒?
    段嘉本來想找他爹問一問, 結果听說他爹今天早上跟皇帝告假了!理由是身體不適!
    段嘉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不是他吹,他爹清心寡欲十幾年一身精力充沛比年輕人都強壯,兩人走一起看起來跟兄弟似的,多少年了段嘉都沒見過他生病, 昨天晚上還活蹦亂跳的跟他在飯桌上爭辯險些打起來,怎麼今天就病了?
    有同僚來問段嘉要不要趁著下午,大家伙兒一起去胡大人府上探望探望,段嘉頗有些心虛,但他必須去啊,哪怕關系不好,表面樣子也得做,更別提他要是不去那不就是證明他心虛?他怎麼可能心虛?
    到了胡大人府上,胡大人已經醒了,但是由于被揍的太狠,說不出話,就用顫抖的手寫出了顫抖的字,要人全力緝拿嫌犯!謀害朝廷命官,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段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胡大人傷成這樣了看到段嘉還哼一聲不搭理,就跟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段嘉坐到床邊握住胡大人的手,滿懷深情地說︰“胡大人!你一定要好好養病!在你養病這段期間,千萬不要亂動,也不要胡思亂想,有什麼事我們都會幫襯一二的!”
    胡大人翻著白眼又暈了過去,他的手被包成了豬蹄,偏偏段嘉看著斯文力氣卻不小,這一捏,十指連心,疼的他話都說不出,眼皮一翻就沒聲兒了。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段嘉渾水摸魚又掐了胡大人一把以抱平時被他各種刁難的仇,然後感慨︰“像胡大人這樣的好人,居然會有人想要謀害他,真是、真是……”
    真是干得好啊!
    同僚們彼此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位胡大人眼高于頂,仗著有些才華,又有資歷,就對他們這些年輕人看不順眼。平日里冷嘲熱諷是輕的,他是頂頭上司,沒少給其他人下馬威。你想翻案?想查閱卷宗?到了胡大人這里,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兒他非要給你拖個三五日,完全不拿人命當回事兒,尤其是女人的。段嘉進了大理寺後通過他親爹的面子查閱了胡大人所經辦的近一千樁案子,也不知道胡大人對女人有什麼偏見,在他經手的案子里,但凡女人是嫌犯,不管有沒有證據,他都要先上大刑。
    沒少屈打成招,因此像段嘉這般年輕的有志之士,都非常看不慣。奈何胡大人的姐姐是皇帝的妃子,雖然不是很受寵愛,卻為皇帝生了三個兒子,一時也沒人動得了他。
    否則段嘉是段閣老的兒子,一般人哪敢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
    段嘉暗中報復後縱馬回家,直奔他爹娘的院子,就看到他那稱病不去上朝的親爹正跟他娘坐在亭子里敲核桃吃,他爹敲一個他娘吃一個,兩人還在說什麼話。
    段嘉摸過去,本來想偷一個敲好的核桃,卻被段燼一錘子砸在手上,疼得眼淚狂飆︰“爹!你是我親爹!”
    段燼說︰“是。”
    玲瓏笑出聲︰“鬼鬼祟祟的干什麼?”
    “我鬼鬼祟祟?娘,你今天跟我爹干什麼去了?”
    玲瓏一派坦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今天你爹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我們什麼也沒干啊。”
    段嘉才不信呢,他可是他娘一手養大的,還不知道她?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他娘親就是那最最最最會騙人而且說謊不臉紅的!“胡大人今天叫人套麻袋揍了,娘你知道嗎?我來家前去瞧過了,被揍得老慘了,剛看到我去探望就激動地又暈了過去。”
    段燼隨手拿起一串葡萄給他,慢悠悠地問︰“胡大人瞧見你激動的暈了?”
    “那可不!”段嘉咬下一顆葡萄,一邊吃一邊比劃。“當時看到我就這個表情!然後這個姿勢又暈了!”
    他氣人的本事跟他娘親學的,雖然不能青出于藍,但也到能出師的地步了。段嘉說起來沾沾自喜,他還偷偷掐了胡大人好幾把呢!
    “他討厭你,也是理所應當。”玲瓏吃著核桃說,“誰叫他跟你爹是情敵呢?”
    段嘉眨眨眼︰“還有這回事兒?”
    段燼臉一板︰“夫人不要胡說,我與那姓胡的才不是情敵。”
    段嘉豎起耳朵,對八卦充滿好奇與渴望︰“娘!怎麼回事啊娘!”
    玲瓏無視掉段燼的眼色,跟段嘉講︰“你爹跟我成親前有個嬌滴滴的心上人,那會兒他跟胡大人都還年輕,兩人還說過話,後來心上人不喜歡他,喜歡胡大人,你爹又跟我有婚約,胡夫人就成了你爹的白月光。不信你問你爹,他現在還喜歡著人家呢。”
    “一派胡言!”段燼矢口否認,“我根本不喜歡她了!”
    “你爹還送過人家木雕。”玲瓏說。
    段嘉不敢置信︰“爹你這個渣男!”
    段燼快氣死了︰“你這個不孝子,我怎麼就是渣男了?!”
    “不對啊娘。”段嘉突然想起什麼來,扭頭問玲瓏,“我去胡大人家探望的時候見過胡夫人,那胡夫人……體型有胡大人兩個寬!”
    “你爹就喜歡這樣的。”
    段嘉頓時用原來你是這樣的親爹的眼神看過來,段燼嘴角微抽,“她年輕時並非如此……”話說一半感覺有點危險,及時止損,“不是每個女子都如你娘這般,能美貌如花不減當年,如今我心中只有你娘,什麼胡夫人,不認識。”
    玲瓏撇撇嘴。
    結果過了半年,胡大人出事兒了,他錯判了一樁案子,將無辜的嫌犯用刑至死,在段嘉的據理力爭下,案子水落石出,稟報到皇帝面前,皇帝大發雷霆,貶了胡大人的官還打了他五十個板子,胡大人遍體鱗傷的回了家,他如今是胡家的頂梁柱,然而宮里的妃子姐姐跟三個佷兒向皇帝求情都無功而返,皇帝震怒,誰勸都沒有用。
    于是胡夫人仗著當年的情分上門來了。
    段燼想都沒想︰“不見!”
    玲瓏懶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說風涼話︰“好歹是你年少時期的夢,是你放不下抓不住的白月光,不去看看多不好啊,人家連舊日信物都送來了呢。”
    段燼黑著臉瞧著桌上錦盒里放的木雕——那是他少年時雕了送給胡夫人的,也不知道是開竅了還是怎麼地,他起身拿起木雕丟到地上,一腳踩的稀巴爛。
    然後說︰“沒了。”
    玲瓏嫣然一笑,“那便饒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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