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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286節

    她身後徐冽和辛程聞言皆面無表情,就听她又說道︰“很多事,孤年輕,知道的不多,你原原本本說來,孤是喜歡听故事的人,你故事講得不錯,孤心情好起來,自然不追究。
    可你故事說得不好听,不夠生動,不能打動孤,說不定孤一時起了性,不分青紅皂白把你一家子推出去砍了痛快。”
    “別——別——”莊青子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朝著趙盈連連磕頭。
    他動作大,額頭撞在地磚上咚咚作響。
    趙盈想起崔釗行額間的血,還有崔慈之肩胛骨流下來的那些血。
    她拿舌尖頂在上顎,又轉了一圈兒︰“磕的頭破血流也換不回你的命,不如想想故事怎麼講。”
    莊青子的動作登時就僵住了。
    身後老邁而滄桑的聲音響起,叫的是青子兒。
    這樣的叫法趙盈和徐冽他們都是第一次听到,卻別樣親昵。
    循聲望去,靠在牆邊的莊父正試圖站起身來。
    莊青子已經起身快步迎去,攙扶上人,把人又扶著坐下去︰“爹,您要什麼。”
    剛見著人時,趙盈覺得莊父不似常年勞作辛苦的人,養的不錯,他這一起身,一開口,倒叫她看穿底細。
    這一路從清河郡到京城,徐二他們對莊家的人未必多客氣,雖不至于上囚車押解,但也跟押犯人沒兩樣。
    長年累月的清閑日子過慣了,遭受到這樣的待遇,再加上心里畏懼,雙重打擊之下其實是病倒一場的,到現在身子也沒完全養好,所以才會虛弱。
    趙盈高高挑眉,也沒再听清莊父交代莊青子什麼話,只是後來看他連連點頭,一旁莊母泫然欲泣,吸著鼻尖輕在莊父胳膊上捶了兩下。
    她心里就有數了。
    果然莊青子不多時又快步至牢門旁,還是雙膝並著跪下去︰“小人都說。”
    •
    撬開莊家父子的嘴本就在意料之中,從司隸院大牢出來時候天色已經很晚。
    辛程嚷嚷著說餓了,趙盈看都沒看他。
    他撇嘴,還要說話,徐冽一把按在他肩頭︰“我府上備有宵夜,你跟我回將軍府吃吧。”
    話音落下,不由分說拉了人就要走。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連忙揮開徐冽︰“倒也不必,殿下既然沒興致吃夜宵,我就回家了,殿下再有什麼事,支使人到府上叫我。”
    他果然提步就走,徐冽卻沒再跟上去。
    趙盈駐足,挑眉望向徐冽︰“你不走?”
    徐冽笑著說不走︰“殿下不是還有好多話想找個人聊一聊嗎?”
    嗤,好的不學,把杜知邑揣摩人心那套本事學的這樣快。
    入了東花廳,有小宮娥奉茶水點心上來,又掖著手匆匆退出去。
    那些鈴蘭不知何時開的花,也被擺了出來。
    徐冽視若不見,別開眼,吃了口茶︰“這案子殿下打算拖多久?”
    “等楊潤哲的事情再鬧大鬧久一些。”
    徐冽端著茶盞那只手一頓,隔著霧氣看她︰“其實殿下心里知道的,楊潤哲來歷底細殿下雖知,可查證太難,更何況現在人已經死了。
    他擅自離京,又被人投毒殺害,所有人都明白他背後有人,但是是什麼人呢?”
    他倏爾笑了一嗓子,唇角當然就跟著上揚︰“反正不是殿下,這話殿下早就說過。”
    “對啊,反正不是我。”趙盈捏了塊兒糖霜芙蓉糕往嘴里送,“你看啊,楊潤哲武舉大考拔得頭籌,得了武狀元之名,晝夜兼程奔赴南境。
    原本朝野上下對他寄予厚望,父皇也是。
    但是他什麼用處也沒有,連紙上談兵都做不到。
    徐冽,你說這樣的人,無論是怎麼蒙混過的殿試,把他放到邊境,能有什麼意圖呢?”
    徐冽眸中一震。
    朝中的,內奸!
    可是楊潤哲不是……姜承德的人嗎?
    徐冽喉嚨一緊,頭皮跟著發麻,幾乎要炸開︰“可是燕王殿下不是說過,這件事情不讓殿下過多插手,而且殿下當日不是也說過,應該不是姜承德嗎?”
    趙盈只是盯著他笑,久不開口。
    “殿下?”
    他試探著開口叫趙盈。
    趙盈也不逗他︰“應該不是他,但卻也可以是他。”
    她嘆了口氣︰“徐冽啊,你就是心思太單純,人也太正直了。
    這種事情,換做辛程或是杜知邑任何一個,我方才話音落下,他們就猜到我用意了。”
    徐冽一時語塞。
    那這算是夸獎還是看不上?
    應該是夸獎吧?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殿下希望此事繼續擴大,鬧得越久,皇上心里的懷疑就只會越重。
    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證據,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天子即便英明睿智,事關天下江山,疑心便會比平日里更重。
    而孫其明里一直都是姜承德的人,這就姑且可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
    至于福建那個案子——照殿下所說,並沒有打算以這個案子拉下瑞王和姜承德,目標反而是安王,那……”
    他豁然開朗。
    殿下可以退,退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盡管瑞王和姜承德都清楚是她逼著他們在這種時候對安王趕盡殺絕,卻拿殿下毫無辦法。
    對皇上而言,姜承德太得意,在朝中上躥下跳,種種加在一起,姜承德的末日……只差最後壓垮他的那根稻草。
    風輕輕吹過一場,飄落下的楊花都能壓死姜承德。
    徐冽心下是震驚的。
    這麼多的事情串在一起,殿下究竟從何時起就開始盤算呢?
    福建侵吞修河款她到底怎麼知道的?
    如果是剛剛得知,不可能部署周密,也不會那麼巧,把之前許多事情一壓再壓,到現在突然爆發開來。
    契機似乎就是清河崔氏丑聞,她替清源縣主強出了頭,之後引出這許多事。
    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問過,反正他是一直都沒問過的。
    殿下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
    那份名單殿下交給他,讓他帶上太極殿,面呈御前,他也照辦了。
    徐冽的猶豫和為難全都落在趙盈眼中,她吃了一大口茶,緩了半天,點點桌案︰“想問什麼就問,今天心情不錯,不會跟你生氣。”
    “殿下真不生氣?”
    趙盈平心靜氣嗯了聲︰“就這麼一次機會,過了今夜什麼都別問我,所以你想想看,最想問的是什麼事。”
    幾乎就到了嘴邊的話登時又吞回去。
    可以問……別的?
    不過他瞬間又冷靜了下來。
    說是不生氣,真的問了還不是和先前幾次一樣,弄得不歡而散。
    明玉現在住在他的將軍府替他管內宅事,不就是從這上頭來的。
    還敢問?等著殿下再塞別的什麼人到他那兒,打不得罵不得還不能送走,那才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徐冽掩唇輕咳︰“福建侵吞修河款的案子,殿下是從哪里知道的?我問過杜知邑,並不是他替殿下打探,而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也不是我的人替殿下打听到的。”
    趙盈 了聲︰“感情你們私下里還會互通有無呢?怎麼樣,有沒有發現其他什麼事兒,是讓你們覺得我莫名其妙就知道了的?”
    她是笑著說的這個話,語氣听起來也還算是正常,但這話總歸別扭,帶著那麼點兒陰陽怪氣。
    偏偏她表情神色全都不是不高興的樣子。
    見徐冽打量,趙盈嘖聲︰“跟你說了不會生氣,我也沒陰陽怪氣擠兌你,你只管說你的。”
    徐冽自己先尷尬起來,別開臉去︰“只是那天遇見,他對這事兒起疑,我也不解,說了兩句,才發現都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趙盈說知道了︰“我本來沒想瞞著誰,不過你們都沒問,我就想,你大概以為是他告訴我的,他應該覺得是你查出來的,至于表哥他們就更不會過問,反正有你和杜知邑在,好像我知道什麼都不算離譜。”
    徐冽心說是啊,但既然都不是的話……
    到了嘴邊的話沒再問,因為他從趙盈的表情里看到了拒絕二字。
    他登時明白過來︰“殿下不想說,我以後都不再問了。”
    “不是不想說,而是有很多事情,原本就說不清楚。”趙盈一只手的手肘撐在扶手上,好整以暇看徐冽,“你遇到過這種事嗎?根本就說不清的,別人很好奇,想問,想弄明白,其實你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不可笑?”
    “我……勉強算是遇到過吧。”徐冽臉上表情有些發苦,“譬如六年前。”
    趙盈眯眼。
    還是有心結的,哪怕看起來再坦然無所謂。
    她不再提這茬,轉了話鋒︰“崔釗行我暫且不會審了,杜知邑不在京城,莊青子今夜吐出來的那些東西,你去核實一下。
    他嘴里只怕真真假假,不過我估摸著他心生畏懼,至多三分假,不敢太拿混賬話來誆我,不然他一家子性命堪憂。
    你要核實起來也沒有多麻煩。
    如果覺得忙不過來,讓辛程幫你一起,杜知邑的人還是你自己用,辛程他自己培植有勢力,在京城也有,我沒動用過他的人,你要讓他幫忙的話,讓他用他自己的人,別借人給他。”
    這徐冽就听不懂了。
    一向用的都是他或是杜知邑的人,好端端的怎麼要用辛程的人?
    他叫殿下︰“殿下還不放心辛程?”
    “那倒不是。”趙盈已經緩緩起身來,踱著步子往外走去,“只是覺得他太過清閑了,也該松松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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