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wow俱樂部四樓的訓練室里依然亮著燈。整個房間只有瞿檀一個人在訓練,白熾燈靜靜地打在她的臉上,由于長期的熬夜訓練,她的雙眸下有淺淺的青色,干淨的短發垂在她的耳側襯得白瓷的肌膚更為透亮。女孩的眼神堅定,雙眼冷冽如凜冬,她目不轉楮地盯著顯示屏,熟練地敲擊鍵盤,右手揮動鼠標,一個漂亮的甩狙正好將人爆頭。不過一會兒,屏幕上顯示“matchfinished”。
    直播頁面上被她的一群女友粉刷屏。
    【老攻好帥~~~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老攻,我愛你?】
    【athenayyds!】
    面對鋪天蓋地的波浪線和表白,瞿檀早就習以為常。說來也奇怪,戰隊里明明只有她一個女性成員,偏偏她一個人的女友粉比所有人加起來都還要多,慘烈的對比倒是讓人苦笑不得。
    “咚咚咚——”有人敲門。
    瞿檀聞聲抬頭,嘴角翹起不易察覺的弧度,語氣克制︰“教練,你來了。”
    “嗯。”池紹穿著隊里的休閑服,徑直走向瞿檀,苛責道,“都過訓練時間半個小時了,還不回去睡覺。”
    她趕緊關了直播,阻止“女友們”的八卦之心。
    “時間緊。”她說著還想再點一局,又被池紹伸手攔下。他不著痕跡地搶過瞿檀的鼠標︰“快回去睡覺,你這段時間每天訓練十八個小時,除了睡覺上廁所,就沒有個休息的時候,別這麼玩命。”
    “……”瞿檀頓了頓,堅持道,“時間不多了。”
    “那也不差這一會兒,你才十八。”池紹蹙眉,覺得自己剛剛的語氣不太對,然後他放慢語速,“你接手wow不過參個月,第一次比賽放輕松,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light,”她喊的是池紹之前服役的id,“我想早點帶領wow拿冠軍,所以隊長加時訓練也正常……”
    “就算你是隊長,我還是教練呢。”池紹莞爾,打斷她的話,開玩笑地說︰“怎麼,我說的話你不听了?”
    “听的。”她小聲回答,收拾好桌面,“你也要早點休息。”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瞿檀有些期待地回望他,似乎是在等什麼。
    “睡吧。”池紹凝視著瞿檀,輕輕道,“晚安。”
    “嗯!明天見。”瞿檀轉過身,心滿意足地回了宿舍。
    二十六歲的池紹已經退役一年了,退役後池紹舍不得自己服役九年的戰隊,除了打比賽也身無所長,便繼續在wow的擔任教練。
    還有一個月就是pubg(絕地求生)的世界邀請賽,wow的每個人都焦急緊張,他們每天的訓練時長全部超過十四個小時。身為隊長的瞿檀更是不要命似的將精力撲在訓練上,廁所也不多去。
    “light,我會拿到冠軍的。”池紹腦海里回想起的就是瞿檀這麼承諾他,彼時,她的眼楮亮晶晶的,好看得很。隨後他欣慰一笑,關了訓練室的燈,回了員工樓。
    如果說,每個人生命中都會遇見一個驚艷時光的人,池紹毫無疑問影響了瞿檀的前半生。
    瞿檀是個孤兒,參個月大時被拋棄在福利院門口。按理說,嬰兒本來沒有什麼畸形疾病,一般父母便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可這世上的事沒有定數,保潔阿姨打開大門的時候就看見了襁褓中的小孩子。就這樣,被撿來的瞿檀在福利院住了下來。在小時候,瞿檀不覺得自己苦,大家活得都不怎麼樣,所以自己也覺察不了吃百家飯,等著人施舍過活是怎麼樣的不容易。再之後,她學習馬馬虎虎,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玩得花樣多了,就慢慢學會了逃課、抽煙、打架。她和同學們偶爾也在學校旁的黑網吧相遇,不同的是,她是當網管看場子,同學是瞞著家里人來打游戲。為了自己不顯得太幼稚,她把一頭黑發染成那時最流行的黃色,劉海遮眼,中二又不屑,加上穿著緊身背心和破洞牛仔褲,瞿檀整個人瞧上去就是活脫脫的不良少年。
    所以說,池紹五年前遇見瞿檀的時候,對她的印象真算不上好。
    “light?”黃毛的瞿檀猛地看見自己只在顯示屏見過的人還有些不可思議,“你是light?”
    “嗯。”池紹瞄了眼這非主流的小丫頭片子,對于自己被認出來也不意外。雖然他至今不溫不火,但好歹算入圍過國際邀請賽的選手,很多懂點游戲的人也對他臉熟。池紹甩出自己的身份證,還有一張百元大鈔,說︰“麻煩開個卡,參個鐘。”
    “好。”瞿檀麻利地將東西弄好,“16號位,有什麼事你再叫我。”
    瞿檀抬頭的時候,一張臉素面朝天,稚氣未脫,池紹就忍不住多嘴問︰“小姑娘,你多大啊?”
    瞿檀環顧四周,確定沒什麼人,然後她小聲說︰“十四。”瞿檀不傻,按照規定,她當然不應該把實話說出來,可light偏偏是自己鐘意的選手。既然是鐘意的人問的問題,那就是不能撒謊的。
    “行吧。”池紹不想再多嘴,拿了卡,找到位置就坐下了。今天隊里休息,他實在沒什麼事。游戲真的比逛街有意思多了,網癮少年由衷這麼想著,所以他不知不覺進了這個大型網吧的門。
    過了會兒,小姑娘拿著橙黃的方便面桶,把東西小心推到池紹旁邊︰“那個……池紹。”她剛剛記下池紹身份證上的名字,吞吞吐吐道︰“康師傅香辣方便面,你吃嗎?加腸加鹵蛋,還有瓶可樂。”
    池紹不挑,一聞見味也餓了。恰好一盤游戲結束,他挑眉看她︰“多少錢?”
    “不用了,我請你。”
    “為什麼?”他問。
    “你就給我簽個名……”她遞過去一個鼠標墊和一只馬克筆,“成不成?”
    “那謝謝了。”池紹也不客氣,拿起筆在鼠標墊上龍飛鳳舞一番,隨後他听見瞿檀說︰“light,明年比賽,wow一定能贏的。”
    “嗯,會的。”池紹隨口回嘴,微微一笑。去年比賽,他帶領wow上了世界邀請賽才發現,在國內他們所謂的“頂尖水平”根本和別人不在一個水平線。國內使用的版本和韓國直接差了兩個版本,賽前他們抓緊時間拼命趕,也沒辦法補上差距。但他不覺得自己丟人,畢竟天份上他們隊不比任何人差,更何況現在看比賽的人少的可憐,國內更是沒有專業機構,許多打職業的靠得是熱愛和激情,大多數就是找贊助或者自己湊錢,最缺的是環境和練習。細細數來困難挺多,但並不算完全沒有希望。
    吃人嘴短,池紹又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的女孩,池紹似是不悅地皺眉問︰“還讀書麼?”
    “讀吧……”她心虛不已,算了算時間,她又試探性地問︰“……我能不能和你打一局?”
    “嗯。”池紹快速吃完,收好桌面,“會打?”
    “不僅會,還幫人代打。”她順勢坐到池紹旁邊,給自己開了機,“不是我瞎吹,咳咳,我挺厲害的。”
    池紹打著打著就知道瞿檀所言非虛。電子競技不缺熱愛游戲的殉道者,缺的卻是肯努力的天才。又要有天份又要肯練習,這種人可遇不可求。池紹問︰“你怎麼練的?”
    “平時逃課沒事就練號什麼的,自然就會了。”
    “不上課?爸媽呢?”
    “上課來錢不快。”她平靜地回答,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我沒爸媽。”
    池紹沉默了,瞅著姑娘沒有什麼事,才說︰“不好意思。”
    “害,沒事。”瞿檀那個時候是真不在意,解釋道,“我真要是學習好,沒爸媽管,上大學還得找人資助,犯不上。”
    游戲結束,瞿檀雖然沒有贏池紹,可也打得暢快︰“不愧是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喜歡wow?”池紹雙手抱胸,看著自己吃剩的泡面湯,若有所思。
    “當然。”
    “想不想來wow?”
    “啊?你說什麼?”瞿檀微微張大嘴,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我說,”池紹越來越覺得小女孩呆住的表情有意思,“想加入wow戰隊嗎?”
    “想!”瞿檀回答得特響亮,把其他客人嚇了一跳。她趕緊收了聲︰“……真、真的?”
    “真的。”他話鋒一轉,“不過你得去讀書,錢我出。好好上課,業余時間用來練習,吃住在公司。我只能保證你有口飯吃,以後發展得怎麼樣,還是得看你自己。”
    “行 。”她點點頭,生怕對方反悔。
    于是乎,瞿檀就這樣跟著池紹進了wow。池紹管瞿檀一方面是因為心里不落忍,更大的一方面是因為將才難求。池紹讓小丫頭改了裝扮,一身“破破爛爛”換成了這個年紀大多數女孩穿著,頭發還染成回了黑色。他戲稱,一頓十五塊錢的豪華方便面就換了瞿檀長期飯票,對他實在是個虧本買賣。被這樣調侃,瞿檀心里過意不去,有時候就混入池紹的宿舍樓,幫他收拾東西或者給他跑腿送東西。來回幾次,半大小伙子堆里都說池紹金屋藏嬌,養了個小媳婦。瞿檀听到這種議論,低下頭不吭聲,該干什麼繼續干,也不向池紹抱怨,倒是池紹慢半拍終于發現不對勁,沒再讓瞿檀繼續來宿舍樓。
    有一說一,雖然他在外人面前顧及瞿檀的影響,可私下里池紹還蠻喜歡逗逗小姑娘的。小時候的瞿檀還沒有被一群電競糙老爺們污染,隨便逗逗都容易臉紅。不像十八歲的瞿檀已經對他們的“騷話”雲淡風輕,常常冷著臉懟人。池紹是打心眼里懷念臉皮薄的瞿檀,總想有機會再逗逗她就好了。
    別誤會,池紹沒有什麼戀童癖的愛好。雖然養一只小崽子是很有成就感,他也經常逼著瞿檀叫他“大哥哥”。可二十二歲的池紹壓根就起不了那些壞心思。成年人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有什麼齷鹺的想法呢?真要有,那也太混蛋了不是?
    話再說回來,早年“鬼混”過的小姑娘重新回到校園里,可想而知過程不會順利。瞿檀明面上穿了肥大的藍白色運動校服,扎起單馬尾,可私下依舊保持自己“囂張”的做派。她跟不上老師講課的進度,就埋頭在本子上寫一大堆游戲攻略。池紹給她配備了一部手機,她便用那玩意兒逛游戲論壇。有時候實在玩累了,她就趴在課桌上睡過一節課。在班主任第參次在廁所里面逮到瞿檀抽煙的時候,她被請了家長,而池紹以“瞿檀表哥”的身份在辦公室里被抓去訓話。
    班主任一點情面也不留,把瞿檀的老底兒全都給抖了出來。瞿檀也意外,她收保護費的事怎麼連老班也知道,還順道喋喋不休嘮叨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在池紹的再參保證下,班主任讓池紹把瞿檀領回去好好反省,回來時還要交參千字的檢討。
    被池紹拖回家的路上,瞿檀不時用余光打量黑著臉的池紹。他那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對瞿檀而言,只在其他人對自家親戚的臉上出現過。從小到大都沒有任何人用如此責罵的眼光看她,那種眼神似乎是生氣,又似乎是舍不得說狠話,陌生的情感惹得她心里莫名酸楚。
    “池哥,”瞿檀自知理虧,討好地貼在他的身側,“我知道錯了,你回去打我一頓吧,我絕不還手。”
    池紹一听這江湖氣息十足的話,忽然氣笑︰“你別和我搞這一套,真當我把你打一頓就完了?再說了,我和你一女的動什麼手?”
    瞿檀剛剛听到班主任的話,心里也不好受。老班說她浪費“父母”的錢,好的不學,只會學壞的,以後大概率就沒啥出息,還讓她少和同學們接觸,別把人家帶壞了。池紹只反駁道︰“該認的錯咱們認,但有些話你也別說的太過分。”
    “池哥,”瞿檀扯了扯他的衣角,仰頭說︰“謝謝你剛剛替我說話。”
    “還有臉謝謝呢?在我面前乖的跟兔子似的,怎麼連同學的保護費也收?就你這麼小一只,杵在那兒能保護誰呀?”池紹捏起瞿檀肉乎乎的小臉,“本事這麼大?”
    “疼疼疼。”她夸張的向後一退,一邊揉著自己發紅的臉一邊說,“還不是那群人先惹我的。”
    “別人怎麼你了?”
    “我不想說。”瞿檀別過頭去,她自尊心強的很,習慣了沒人說話,自然也沒學會感春悲秋。
    “德行。”他在瞿檀頭上胡亂摸了幾把,“其實你老師大部分話也沒說錯。你看現在這麼好條件,你都不讀書。有機會向上爬的時候就得往上走,人不能一開始都往下掉,這不扯淡呢?”池紹又攤開右手向不吭聲的瞿檀面前伸,“交出來吧。”
    “交什麼?”瞿檀下意識按住自己的褲包。
    “我憑空被訓了半個小時,你說交什麼?”池紹一把撈起瞿檀的手腕,從她的褲包里掏出半盒香煙,拿在手里一看,調侃道,“喲,牌子不錯,抽的比我還好。”
    “是別人給我的。”她連忙補充道,“沒花錢。”
    池紹嘴里叼根煙,明顯不信︰“這樣說是別人帶你抽的?”
    瞿檀搖搖頭︰“是我帶他們抽的,可別人比我有錢,吸過一次之後,我一直讓別人請我。這叫窮苦人民的智慧。”
    池紹︰“……”
    池紹心道,看她這意思,自己好像還得夸她懂事會省錢。瞿檀在學校混的風生水起,一方面來自于小屁孩對于暴力的畸形崇拜,另一方面也是得益于她那張白淨的臉。個中原因,池紹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以後別抽了。”獨斷的“家長”把香煙揣進了自己的兜里,“你別學這個。”
    瞿檀翻了個白眼兒,池紹本人也是個煙鬼︰“你總不會告訴我,是怕我得肺癌死了吧?”
    池紹誠實道︰“那倒不是,小姑娘牙黃了不好看。”
    池紹總是能刷新瞿檀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就是在那一天,他主動向瞿檀提起自己的身世。他爸是公務員,媽是個護士,在小康家庭長大的池紹不愁吃不愁穿,也算是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偏偏在課余時喜歡上了電競。哦,對了,那個時候還沒有電競那個概念,各種五花八門的游戲被統稱為電玩,而池紹也被歸為了“網癮少年”。過剩的喜愛沒有逃脫家里人的眼楮,池紹一邊和家里人做著抗爭,一邊老老實實的上學。就在爸媽打算把他送到戒網癮中心的時候,他和家里人徹底鬧掰。十七歲的小伙子已經加入了戰隊,頭一熱,就離家出走了。
    入了社會之後,他深刻的明白了一句話——錢難掙,屎難吃。一群大小伙子個頂個的血性,倒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池紹和隊員白天賣碟、打雜、刷盤子,到了晚上就去網吧一心干出一番大事業。直到這兩年他們混出點名堂,池紹才有了閑錢,吃喝不愁。
    在一隊苦逼的隊員中只有一個例外——老齊。老齊是個富二代,父母還開明到一心支持兒子追逐夢想。他們不僅陸陸續續給隊里投了大量資金,甚至在有空時親臨現場,觀看他們的決賽。
    池紹深深吸了一口煙,眼神晦暗︰“我長這麼大都沒羨慕過別人什麼,可唯獨在這點上我羨慕老齊。我就琢磨呀,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如果我也有一個開明的有錢的父母,就能一邊讀書一邊做自己喜歡的事,那這事可美。”池紹那個時候成績不差,沒有機會去上大學,始終在他心里是個疙瘩,但對于父母他只有愧疚與遺憾,並沒有資格去責怪。說到底他還是不願意讓父母擔心,當時鬧那麼僵,實屬無奈。接著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瞿檀,“我也不指望你報答我什麼,只希望你知道,咱們這個行業退役之後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不,如果沒有學歷的話,甚至連大多數人也趕不上。我是混出了名堂,可有許多人根本不像我這樣,到最後也只能賣彩票當保安什麼的。人要是不學點什麼,別人說啥你就信啥。以前我不懂事的時候,還差點被騙到傳銷組織里面去,硬生生的被餓了半個多月才逃回來。瞿檀,我並不希望你沒有退路,也希望你多學點東西。”
    瞿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池紹把自己沒有完成的心願,成長路上的遺憾,都轉嫁到了她的身上。“離經叛道”的池紹希望她往傳統意義上的正路走。
    作為電競選手,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將會面臨什麼︰進入一個戰隊,為戰隊拋頭顱灑熱血,也許會經歷輝煌,揚名立萬,也許汲汲無名,混不出頭。但只有一點是肯定的——所有人終將帶著一身傷痛,退出競技的戰場。大概率還會因為表現不佳,被噴到退役,亦或是徹底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池紹,”瞿檀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其實瞿檀想告訴池紹,自己根本沒指望過自身會有什麼出息,在瞿檀的認知里,只要讀完高中就萬事大吉,枉論更進一步的深造。她周圍有太多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她也不懂為什麼很多人都卯足了勁兒要往上爬?沒有誰會為她的將來考慮,她一直過的就是過一天混一天的生活。也就是攤上一個池紹這樣個人,會勻出一點心思,為她的以後打算。要是別人,早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吃他的,穿他的,住他的,到現在還要讓池紹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挨訓。瞿檀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愧疚感勒的她喘不過氣。
    “你要真那麼不想學,就直白對我說。我可告訴你,出了社會,比學習難的事兒多了去了。”他越扯越遠︰“我走之前我爸對我說,夠混蛋的話就直接把我扔出去,于是我就……”
    “哥!”小姑娘沒等他把話說完,就這麼喊了一嗓子,吸著鼻子,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以後我真好好學,你別說了……”
    池紹看著反應巨大的瞿檀,不知道自己戳中了她什麼傷心事。他哪里懂,小姑娘是怕被池紹扔出去。近半年時間的相處,讓瞿檀和這個人親近起來,池紹嘴里沒個把門兒的,經常性的斗嘴也使瞿檀少了不少心理負擔,她甚至忘記了自己以前是個沒人管的孤兒。可就在剛剛,池紹無心的話听到瞿檀的耳朵里,又讓她猛然驚醒,自己和眼前那個人是真的沒有半分聯系的。如果他想,可以隨時把她這個包袱扔下。無親無故的,她又憑什麼佔有這麼多東西?
    “怎、怎麼了?”池紹瞅著破功的瞿檀眼眶紅的很,就是不肯掉眼淚,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不知所措地掐滅了煙,“得得得,我不說了,行吧?”
    “反正我以後會听話的。”她剩下了半句話咽進了肚子里,沒好意思說能不能別不管自己,只說一句︰“等你老了,我養你,我只對你好,行不行?”
    “哎呦喂,你可清醒點。”他一邊嫌棄地盯著死 死 的小孩,一邊搖著頭說,“我以後可是要娶老婆結婚的,哪里需要你養?你該干嘛干嘛去,別耽誤我找媳婦兒。再者說,我是比你大八歲不是十八歲,應該還沒有到可以替我養老的地步吧,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小姑娘不說話,就這麼直愣愣地擺頭。傻不愣登的樣子,讓池紹哭笑不得,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算了,小姑奶奶,攤上你算我倒霉。”
    事情就這麼圓滿的結束,再之後瞿檀倒是讓池紹省了不少心,他再也不用被請去訓話,偶爾還能听到瞿檀克制又臭屁地說一句,自己在班里“還行”。池紹知道她說的還行,就是“挺行”的意思,就是瞿檀不習慣顯擺,所以也不會刻意去提起。只有她高興過頭,實在憋不住了,才會屁顛兒屁顛兒到他跟前,哼唧出幾個字兒。池紹心想,小屁孩果然是小屁孩,自己這個未婚先育的命倒也不賴。
    池紹帶娃的第二年,wow重新進入全球邀請賽,也就是在這一年,wow單排一殺二十參,四排一雪前恥,light帶隊直沖冠軍。尤其是最後一場比賽,wow奇跡般的絕地翻盤。本來落後的第一名二十多分的wow,在light擊殺二十人的戰績下連獲二十積分,利用地形優勢一步步拉分,最後以驚人的壓倒性優勢獲得,總分第一。
    池紹就此一戰封神。他的榮耀永遠的刻在pubg的歷史冊上。
    瞿檀凝視著冠軍台上舉著獎杯、身披五星紅旗的池紹,覺得心髒有些發緊。那個男人的背後的屏幕是個巨大的“wow”,而他站在最中央的地方,笑得肆意又張狂。全場都在呼喊著他的名字,慶祝的撒花像碎鑽一般籠罩在他的身側,閃耀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瞿檀忽地想起,她曾問池紹為什麼要用這個id?他當時的回答是︰“神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light。”
    他一直是把自身當作引路人的存在,斷了自己的後路再張揚的前進,自傲偏偏又有自傲的資本。
    不是一見鐘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瞿檀只是忽然之間明白了,她永遠忘不了這樣張狂的笑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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