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刀開始發燙，這是在過于濃重的迷霧中過度扭曲的緣故。
也是……來到了熟悉的地方的緣故。
十個感染體站在謝玉面前，他們仿佛置身一片白茫茫的虛空，而謝玉和他們面對面，距離很近，又仿佛很遠。
中間謝教授視線落在謝玉的刀上，似乎笑了笑︰“第三課題組出品。”
“夠了，直接和他說吧。”旁邊的感染體脾氣很沖，轉過來直接道︰“你打不過它，那個怪胎，你就算和它同歸于盡也打不過。”
“如果我變成感染體呢？”
“什麼？？”暴躁感染體被他整不會了，“老謝，你的後輩是真敢啊。”
謝教授一言不發，過于長久的生命讓他的眼神有一種沉澱的威嚴。幾百年前他還有一個弟弟，後來不知所蹤，也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到了今天。
謝玉和他們所想不一樣，他殺氣騰騰提著刀進來，卻在和他們見面後，居然放下刀，坐在他們面前。
“你在干什麼？！”
“其實，這次進來，我就沒打算回去了。”謝玉平靜道，“第三層我看見的東西很可怕，是我無論再努力多久，都無法追趕上的存在。”
听到謝玉說再也沒有打算回去，整個白茫茫的空間驟然安靜。
“這兒的確時空交錯，處處混亂。”謝玉垂眸看著刀，刀鋒是無法映出影子的，他只能看見一片虛無，“我在三層終點呆了一分鐘，外面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一百年。”
但事實上還是只過了一分鐘。
“我看到了陸慢的結局，她會變成第七個超高級感染體，她最多只能和另外三個超高級感染體對抗，但僅限于此。”
“‘缸’才是最棘手的東西。”謝教授同意他的看法，蒼老的聲音顯得十分空洞，“但是連陸慢都做不到，她還有兩個超高級在背後當幫手，你覺得你能做什麼？”
“或者說，人類能做到什麼？”
這不是對謝玉的刁難，也是謝教授的捫心自問，和對整個人類的質疑。
很早以前，他們嘗試抗爭過，借助“缸”的力量才勉強接近正確的目標。
但是現在他們要和“缸”對抗，這個無影無蹤，神秘詭異的東西。
“你們也不能困住它多久，對吧？”謝玉眼神看向玻璃牆後，“畢竟只要它不死，它就能一直進化。”
謝教授閉眼︰“而生命研究所和我們已經太久止步不前了。”
十個怪物靜默地注視著謝玉，仿佛進行一場無聲的審視。
“原來如此，你居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這居然是你短短幾個小時內做出的決定。”
“你甚至還沒回避難所一趟，真的不用在意嗎？”
“你甚至沒有問過陸慢——她答應了嗎？”
仿佛一陣風呼嘯著穿過耳邊。
“我才是隊長。”謝玉冷靜地掀起眼，“沒有讓隊員第一個試錯的道理。”
其實還有理由沒說。
他想，陸慢一定會阻止自己，然後偷偷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他不想讓陸慢變成預言中的模樣，自己是隊長，應該替她走。
謝玉知道，變成感染體的方法有很多，本質都是自身扭曲。
那麼沒有和一個超高級感染體呆在一個空間中更好的辦法。
而且根據第三層的指引，謝玉看向玻璃牆後那一條延伸到天際的金色的因果線。
【每個超高級感染體都是其造物，它們的因果中必然有“缸”的影子。】
【想想看，如果不能親自找到它，那麼哪里離它最近？】
于是謝玉來了。
很危險也很荒謬，不過謝玉認為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畢竟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人類一直要對抗的真正東西是什麼。
四周從白色逐漸變得漆黑，十個感染體的身影也在逐漸消散，仿佛一處啞劇正在無聲謝幕。
“我們再給你指條明路。”
聲音從逐漸消散的迷霧中傳來︰“玻璃牆後的時間流速是牆外的很多倍，如果你足夠膽大，可以試試這個節約時間的辦法。”
謝玉站起來，拿著刀，毫不猶豫走向玻璃牆。
沒關系，他的壽命已經接近無限，他不懼怕衰老。
也許冥冥中一切的確早就安排好，從他獲得永生的天賦開始，一直都在推著他走向這一步。
陸慢不知道，這次和謝玉分開，兩人再見面時，均已天翻地覆。
她被陳小曲引走，重新進入內城，這次她旁邊什麼同伴都沒有。
就像巡邏隊已經悄無聲息消失了，也沒有再看到稽查隊，避難所仿佛變成了一灘死水。
“你的死亡和重生，我都看在眼里。”陳小曲摸著自己的眼楮，笑容漠然︰“我換了很多次身份，整個避難所最神秘的就是陳家掌權人，我可以是任何人，並且無處不在。”
“我的眼楮一直在盯著你，你在混亂街區餓死，呼吸停止的最後一刻，是我們離你最近。”
陸慢听著她的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不過01號知道，她的波動都體現在精神上，就像一個膨脹的氣球被不斷擠壓，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炸。
“然後你重新開始呼吸，我們就知道，最後一個使者出現了。”
“使者，你把我們叫使者？”陸慢似乎在笑，但是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你和謝家的後輩猜的不錯，所有內城掌權者都與避難所外有無比緊密的來聯系，只不過每位家主理念不同，行事方式也不一樣。”陳小曲笑了笑，“比如西家就激進叛逆，謝家沉默保守，申家頑固不化，徐家漠視一切，而我更喜歡和平過渡的方式。”
“我知道七個超高級感染體的存在，知道它們還在等最後一個出現。”
“如果最後一個出現在避難所，那麼我們就能培養出我們自己的外界勢力。”
“你才是人類的劍，只要你成長起來，我們就能和感染體一較高下。”
“你背後的主導者是誰？”陸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什麼？”
“你必然有一個消息來源。”陸慢閉上眼，“是誰？”
……
陳小曲做出口型︰愚者。
作者有話說︰
第85章 蛻變
小紅踏進這一片荒蕪之地時, 愚者早就在這里等候多時。
小紅抬頭看著天空，雖然因為迷霧的原因，廢土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天空的顏色, 但今天她卻看到迷霧像飛機經過的雲一樣, 向同一個方向延伸。
“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找到了。”小紅出聲道。
愚者依舊戴著他那頂可笑的紳士帽, 繃帶纏繞在臉上，卻不妨礙它擺出一個夸張的大笑︰“我倒是意料到, 你會最先找上我。”
“原本我打算在我的領地呆著，不過一個意外的人類找過來, 讓我改變了主意。”小紅從迷霧中出現，居然是一個人形的影子, “雖然我不想摻和你的娛樂，但我得看看, 你到底能做什麼。”
愚者轉過頭去上下打量它一眼，陰惻惻道︰“所以那個人類呢？”
“死了。”
小紅徹底走到愚者面前，它已經從一個裸露大腦的形態變成了人形, 雖然走路姿勢還有些僵硬，而且整個頭有一大半裸露在外，看不出人類原來的模樣。
“獲得了一具新的身體，行動起來比較方便。”小紅操縱著徐教授的身體, “比只能蠕動的腦子走起來更快。”
“啊, 那恭喜你。”愚者似笑非笑地應聲, 隨即看向迷霧奔向的風暴中心。
萬分空曠的空間中, 只有遠處一個龍卷風般連通天地的雲柱，仿佛無數濃霧被卷入, 導致肉眼根本無法看透內部情況。
而詭異的是, 周圍並沒有風。
“現在就想靠近‘缸’, 你找死嗎？”小紅問。
“不不，我很想活，我已經知道了在風暴中活下來的方法。”愚者否認道，它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咧開嘴笑︰
“現在我有將近一百多種天賦，這可是我從很久之前就準備的，為此我犧牲了一個忠實的合作伙伴。”
小紅忍不住道︰“你拉到吧，你早就打算將姓西的吞噬。”
愚者笑笑，自顧自地走向風暴中心。
“你自己的天賦有空間重構，配合自愈、超再生、鏡面復制等類似天賦，就能做到將自己分割成多個。”小紅慢悠悠道，“所以死了這一個，確實沒關系。”
“可惜，如果你將毒蛇的天賦吞噬，就能直接分裂。”
愚者唏噓︰“是很可惜，如果有分裂這一天賦，我也不用配合三四種天賦進行拙劣模仿。”
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打不過盲者，它才會花一百多年，慢慢地將西家那條黑龍養肥。
一切都是為了讓一百多個天賦集中在一人身上，為此它長久地游蕩在廢土上，篩選人類，再將其剝奪。
它早就打算自己親自去接觸“缸”，就算死也只會死一個而已。
“期待我這次能活著出來吧。”愚者嘆氣，“這樣我還能給你們帶來好消息，是吧我的兄弟姐妹們？”
小紅呵呵︰“誰和你兄弟姐妹。”
兩個其實都心知肚明，這一趟愚者一定不能活著回來，不然小紅根本不會出現在這里。
愚者是越走近，越理解對缸的恐懼。
小紅則是從預言片段中看見了，愚者一定無法走出來，但是另一個東西會出來。
預言指引小紅，只要來到這兒，她有50%的幾率知道缸的一條重要規則。
小紅不打算前進一步。如果用人類的測算方式，這兒的迷霧能見度已經不足一米，比目前已知的任何一塊惡化區域都要可怕，但那一段雲柱中心，已經讓超高級感染體都看不見東西了。
也許里面一切都是扭曲的，時間、空間、法則，什麼都會發生。
不知道等了多久，小紅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也感覺不到疲倦，等它移動了一下自己的新身體時，才發現這個人類的身體已經全部僵硬，無法支撐它正常移動。
不過有什麼關系，感染體又不需要多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