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腳步微頓，冷硬的下頜線比之下樓前，漸漸趨于柔和。
他唇邊勾起抹淡淡的弧度，卻沒去看她。
“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嗯？
裴衍喉結滾動，低低的嗓音染上冬夜沉綿的霧氣︰“杳杳，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女孩呼吸一滯。
沉默幾秒後，她輕輕合上了眼楮。
她沒有不喜歡他，只是以前不知道，在他們這樣的年齡，什麼才能稱之為喜歡。
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本來就有感情基礎，她曾經一度認為，裴衍對她的熱切只是一時興起，換句話說，是人類出于本能的兔子想吃窩邊草的慣性趣味。
後來慢慢發現，這家伙竟是來真的。
不但認真，且還瘋狂。
姜書杳一路昏昏沉沉，見她不想說話，裴衍也沒有繼續追問。
抵達醫院後直接掛了急診。
被送進去的時候，姜書杳渾然不知忐忑。
這是她一天中第四次來急診，前三次白跑一趟，這一次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她忍不住咧唇一笑，這種時候還能樂觀的自嗨，說明問題不大。
本來急診室陪同人員是不準進的，裴衍那暴脾氣一上來，醫務人員攔都攔不住。
最後實在沒辦法，讓那家伙穿著無菌服跟著一起進了。
姜書杳忍著渾身的難受，偏頭朝少年甩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最後的診斷結果是嚴重性食物過敏。
醫生問及她近期的飲食，姜書杳幾乎想都沒想，就知道罪魁禍首是晚上那盆麻小。
急性過敏來勢洶洶，但去的也快。
吃完藥，又在病房掛了兩瓶水，下半夜的時候，呼吸困難和紅疹的癥狀就已經消了大半。
“好好躺著，不準玩手機，我去買早餐。”裴衍站在床頭盯哨了好一陣，才放心離開病房。
這會兒凌晨六點，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那家伙上哪兒去給她買早餐？
姜書杳卻沒阻止他，並且暗自做了個決定。
從此以後，他對她所有的好，她都要全盤接受。
而她，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他好點兒。
姜書杳內心有一桿秤，知道當下的階段，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既然已經有了想法，時間飛逝，一切美好便靜待明年六月吧。
昨晚被紅疹折騰的整宿沒睡，早餐還沒等來，姜書杳就困得不行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連續做了無數個夢。
梁子驍的事情已過去好幾天，听說對方醒來後恢復的不錯，也沒再找裴衍的麻煩。
但不知為何，她夢里仍舊會出現梁子驍手里握著刀沖裴衍砍去的畫面。
怎麼可能呢，現在是法制社會。
她不由想起派出所那天年輕警察的話。
因為噩夢，姜書杳頓然沒了睡意。
她從旁邊櫃子上拿過手機，不知不覺竟七點了。
裴衍六點出門，這時候還沒回來。
她琢磨著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視線不經意掃過被單上的醫院標志，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什麼。
住院部三樓。
腦袋上才剛拆完紗布的梁子驍，可能怎麼也沒料到，出去溜達一圈，竟會遇到這煞神。
兩人電梯里四目相對，梁子驍臉上布滿仇恨，恨不得撲上去一口把裴衍生吞下肚。
可殘酷的現實卻不允許。
這會兒護工不在身邊，他如果沖動行事，將會面臨第二次殘廢。
裴衍手里提著熱氣騰騰的早餐，淡漠的視線只平靜地打量對面人。
仿佛之前那個滿眼陰戾的少年已不復存在。
但正是這種漠視的眼神，引起了梁子驍極度的不適。
恍然間，他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侮辱。
上次是身體上的，而這次是精神。
電梯停在三樓，梁子驍慢悠悠走了出去。
卻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用手臂擋了回去。
此時里面就裴衍一個人。
梁子驍眯著眼瞧他，拿舌尖抵了抵後槽牙，“知道我的律師最近在忙什麼嗎？”
拿出手機點開一張起訴函，冷笑著朝電梯里的人晃了兩下。
“你裴衍有個能耐的老爹罩著，可姜書杳沒有，我好期待，這次你還怎麼護她。”
梁子驍的病房就在樓梯口第二間。
兩人進去後，房門緊閉。
但凡涉及姜書杳的一切，裴衍都做不到冷靜。
整件事清晰明了，起訴一個只出現在監控里的目擊者根本沒任何意思。
梁子驍也沒打算真的要拿姜書杳怎樣。
不過是想看看這位雲中老大會有什麼反應，順便他要從裴衍身上，把之前自己所受的所有侮辱，盡數討回來。
起訴函一旦發出，不管結果如何，法院勢必要通傳姜書杳。
梁子驍故作遺憾的搖了搖頭，“她可是雲中的年級第一啊，受人追捧，老師欣賞，突然人生中多出一絲污點，嘖嘖，太精彩了。”
說著說著。
梁子驍突然轉身盯住裴衍。
“其實我也挺喜歡她的，要不你就大度一點，把她讓給我，她成了我女朋友，我自然就不計較。”
或者......
梁子驍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如果你舍不得，那就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我滿意了，就撤訴不告她，裴衍，你選哪一個。”
病房里氣壓驟降。
裴衍站在門口，從始至終沒開口說一句話。
身側提著早餐，另一只手插在褲袋里。
眸底濃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緒。
從進門開始，他就看到安裝在電視角落的攝像頭。
梁子驍把他引到這里，故意刺激他，目的不言而喻。
他情緒易怒，然而此刻卻在極力壓制。
他的丫頭還在樓上，等著早餐。
再耽誤一會兒，飯就涼了。
慢慢地。
裴衍氣場漸收，換了副姿態倚靠在門板上，笑容泛冷︰“看來你很自信，覺得自己腦袋夠硬，經得起老子再砸一次。”
緩緩彎下腰，早餐被他擱在地上。
周身沒什麼戾氣，邁步朝梁子驍走去的時候，竟有些閑庭漫步的恣意。
梁子驍臉色迅速沉下來，止不住後退了兩步。
第111章 將來會在一起
這房間里共裝有三個攝像頭，可以全方位無死角地監控到畫面。
裴衍只要敢再動手，這次就要他把牢底坐穿。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梁子驍眼底閃爍著陰謀即將得逞的興奮。
然而這股上頭的情緒僅僅持續不過兩秒，病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本以為是護士，梁子驍正想發飆。
冷不丁看到一抹縴柔的身影從門口進來，卻是姜書杳。
女孩握著手機緩步往里走，最後與裴衍並肩站在梁子驍對面。
她第一次朝那人渣露出抹淺淺的笑，“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梁子驍，我等著你來告我。”
明明是毫無攻擊性的軟嗓，竟帶著冬日冷冽的風，呼呼刮在對面人的臉上。
以至于姜書杳說完，梁子驍硬生生半晌沒反應過來。
悲劇的是，即便這種時候，人渣看著女孩的目光仍是痴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