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陽陽的房間里，單茶的腦海中還回蕩著阿姨剛才說過的那些話。
她微微出神。
旁邊的陽陽在白紙上畫畫，畫完之後畫紙往單茶面前一推。
單茶回過神來，然後發現，那張紙上畫著的，是一朵山茶花。
她笑起來，故意逗陽陽︰“你是不是知道老師的名字是山茶，所以故意畫山茶花來逗姐姐開心呀？你的心意老師收到了，但布置好的課後作業不能減半哦。”
陽陽瞪著圓溜溜的大眼楮看了她半晌，然後悶聲道︰“是家里的花。”
***
這天下午的時候，黎書嘉過來了。
她知道門鎖密碼，還是和上次一樣，沒敲門就進來了。
阿姨不在，公寓里只有單茶和陽陽兩個人。
單茶知道黎書嘉給陽陽介紹了權威的心理醫生，便問︰“是要帶他去醫院嗎？我們這邊可以先結束。”
黎書嘉笑笑，道︰“不是，今天沒有約醫生。你們先上課。”
等到單茶給陽陽上完今天的家教課，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黎書嘉正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看著劇本，面前擺著一瓶礦泉水。
看單茶出來，黎書嘉將手中的劇本合上，解釋道︰“有部劇年後就開機。”
“這樣啊。”單茶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兩人在高中時就沒什麼交集，現在就更沒有話題可聊，“既然你在這里，那我就不等阿姨過來了。”
她沖著黎書嘉友善笑笑，“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黎書嘉站起身來。
單茶回頭。
“我姨夫，就是舒景輝，他的事情，和你說聲抱歉。”黎書嘉的聲音里帶著歉意，“雖然說抱歉也沒用，雖然我也沒有資格代替他說。”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你怎麼知道？”
那天舒景輝的所作所為，單茶沒有告訴任何人，舒景輝自然也不會到處說。
難道是晏隨告訴她的？
黎書嘉苦笑一下，然後道︰“果然是因為你。”
單茶更加疑惑了︰“因為我什麼？”
黎書嘉深吸一口氣，然後解釋道︰“舒景輝他……以前在公司里的時候就喜歡對著女同事動手動腳，之前不是沒有女員工告過他性騷擾。不過他有錢嘛，這些事情都被壓下去了。不過就今天，之前幾個告他性騷擾的案子又被翻了出來，最早的一個案子，都翻到四年前了。”
“知道是誰把這些案子翻出來的嗎？晏隨。”
單茶震驚。
黎書嘉繼續道︰“雖然他爸出事了，但他爺爺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部下有很多，這麼個面子還是願意賣給他的。更何況能把舒景輝這樣的人揪出來，本來就是好事。”
“不過，晏隨那樣的性子，本來就不愛管閑事，當年告舒景輝性騷擾的女員工，大多數都拿錢和解了，他也犯不上管這種閑事。所以我就猜，他肯定是為了其他人。”
“除了你，我還需要再猜第二個人選嗎？”
單茶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晏隨竟然不聲不響地就處理好了這件事。
兩人面對著面沉默間，黎書嘉再次開口︰“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他從前喜歡你，現在喜歡你，大概將來喜歡的還是你……就是我自己一直不甘心。”
“高二那年的暑假，你是不是總是來他家？”
單茶回憶起來，高二那年暑假，全省聯考結束後，等待出成績的那個炎熱夏天，她每天都在晏隨家的公寓里自習。
“那個時候，我偷偷跟蹤過你們。”面前的女孩模樣漂亮精致，可說起年少時那些難以公之于眾的隱秘心事時，眼角眉梢還是帶上了幾分苦澀，“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每天晚上都忍不住在想，在這二十二樓的房間里，你們兩個在干什麼，擁抱？接吻？還是做更親密的事情？”
單茶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黎書嘉笑了笑，“其實做什麼並不重要。你能和他肩並肩走進他家，就足夠說明一切了，是不是？”
“那天你暈倒醒過來後，那些話是我故意說的，女主人的姿態也是我故意擺出來。我就是想讓你感受一下我當初有多難受……你說我，是不是很幼稚啊？”
眼前的漂亮女孩說著說著，已經是淚流滿面。
“其實晏隨早就和我說清楚了，他說他沒那麼好，他說我只是放不下高中時的執念，愛上了自己的想象。”
“也許真的是這樣，可是你看，哪有這樣的人啊。我什麼都不要，心甘情願為了他的家事鞍前馬後，吊著我不好嗎？可他偏偏不。”
“這麼多年了，我真的沒有再像喜歡他那樣喜歡過誰。”
黎書嘉哽咽道︰“其實那天在路上撿到你的時候，看見晏隨看你的那個眼神我就知道，我是沒有任何希望的，但我還是不肯死心。現在，你能不能讓我徹底死心？”
單茶站在原地，訥訥道︰“……什麼？”
黎書嘉擦了擦滿臉的眼淚，然後拉著單茶的手，拽著她一路走到了公寓外。
下一秒，黎書嘉將大門關上，一時間兩人都站在了樓道里。
黎書嘉輕聲道︰“去年暑假的時候，我每周都要接陽陽去看醫生，所以門禁系統里我的指紋。但門禁里還有另一個人的指紋，不是晏隨的，也不是陽陽的。”
“單茶，我想知道，那枚指紋是不是你的？他是不是留著你的指紋整整五年都都不舍得刪。”
“你讓我徹底死心吧。”
下一秒，黎書嘉便抓著單茶的手，將她的手指按在了智能門鎖的門把手上。
單茶震驚得不能言語，身體任由著對方擺布。
高二那年暑假，她每天都來晏隨家看書。
有一次晏隨故意發火，說每天要給她開門煩得要死，于是便抓著她的手指，強行將她的指紋輸入了進去，還讓她以後再來的時候不準按門鈴。
盡管如此，可單茶從來都是恪守著分寸，從沒擅自開過他家的門。
因為晏隨說門鈴吵，所以每次她過來的時候，都會在門口給他發消息。
消息不是每次都能及時看見，最長的一次是晏隨在打游戲，半小時後才看到消息，于是她便在外面等了整整半個小時。
晏隨看到信息後，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跑出來找她。
打開門看見她可憐巴巴地蹲在門口，晏隨先是生氣，生完氣又是無奈，“不吵不吵，麻煩你以後到了就趕緊按門鈴，和呆頭鵝一樣。”
單茶陷入回憶的漩渦中。
下一秒，面前門鎖傳來“滴”的一聲，將她從記憶中拉了回來。
她的指紋，她在五年前留下來的那枚指紋，“滴”的一聲，將緊閉著的房門打開。
黎書嘉的眼圈還是紅的，可臉上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她輕聲道︰“我徹底死心了。我真的……真的一點都不遺憾了，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你看，我沒輸給你，我是輸給他。”
單茶怔怔地望著黎書嘉。
黎書嘉指了指房門，輕聲道︰“進去啊。”
“這扇門從來沒有對你關過，快進去吧。”
***
回到家里，單茶心亂如麻。
她點開通訊軟件，之前答應要做陽陽的家教時，她便加上了晏隨的聯系方式。
而兩人的上一次聯系，還是在昨天，她向晏隨簡單匯報了一番陽陽的學習情況。
自從那次在車上不歡而散之後，她每天都會給晏隨發這樣的匯報。
而晏隨的回復十分簡單，每次都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辛苦了」。
仿佛兩人之間就是天底下最純潔的家長和老師關系，之前的種種根本沒發生過。
單茶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不知該如何跳脫出這樣的怪圈。
恰在此時，霍舟的電話突然打進來——
“後天就是小年夜，打算怎麼過啊？我和你姐現在都在省城，要不要去清寧接你過來？”
單茶的眼楮突然亮了亮。
圍觀單萱和霍舟兩人戀愛三年，她沒有白圍觀。
這兩個人的脾氣都糟糕，所以一言不合就吵架，有時是她沒理，有時則是他沒理。
霍大少爺的脾氣本來就大，放低身段哄女朋友已經是極限，有時單萱無理取鬧，霍舟也憋火，于是也會晾她好幾天。
單萱談戀愛有自己的規矩，是絕對不可能主動哄男朋友的。
但她很能釣男朋友。
單茶親眼見證過好幾次，單萱會狀似無意地給霍舟撥個電話過去，語氣冷淡︰
“玫瑰花放我宿舍門口煩不煩？趕緊過來把你的東西拿走！”
霍舟的語氣也冷淡︰“什麼玫瑰花？你發 癥是吧。”
單萱故意停頓一下，然後恍然道︰“不是你送的啊……哦我知道了。沒事了，拜拜。”
說完便收了線。
電話掛斷，那頭的人仔細琢磨一下，坐不住的人就變成了霍舟。
一般不出兩小時，霍大少爺便會開著招搖的跑車出現在單萱的宿舍樓下，“哪個王八蛋給你送花了？嗯？”
事實上，單萱是一邊盯著牆角的垃圾桶一邊給他打電話。
但每一次，霍舟都會輕易被釣。
單茶當時看過就笑過了，根本沒往心里去。
但現在……她很想知道，這個手段是不是真的那麼有效。
想了想，單茶也開始有樣學樣，在對話框里敲字——
「放在我家門口的玫瑰花是你訂的嗎？太破費了，不過我很喜歡。」
對話框那頭沒動靜。
過了三分鐘，單茶又發了條消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