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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東宮 第10節

    出行這日,孫嬤嬤還是點了銀瓶跟隨伺候。
    雖說覺得她粗心大意,但對比起來,銀杏還能再練練。
    前往沽蘭寺的馬車里,銀瓶話多,已經嘀咕上了︰
    “王公子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沽蘭寺台階那麼多,居然選在這里……”
    曲凝兮望著車窗外,道︰“我們能爬上去,他有何不能。”
    銀瓶想想也對,點頭道︰“便是斯文俊秀之人,不見得力不能扛,好比太子殿下,誰能想到他的騎射與二皇子在伯仲之間。”
    二皇子比文不成,有心在騎射課上壓太子一籌,然而,瞧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公子,溫文爾雅,愣是沒輸多少。
    銀瓶突然說起太子,曲凝兮倏地扭過頭來,道︰“莫要提他。”
    銀瓶抬手自打嘴巴︰“奴婢知道了。”
    原先曲凝兮就不看好二皇子,自從知道了裴應霄的偽裝,更加傾斜了天平。
    淺笑嫣然,工于心計,還有那一手折人頸骨的力氣,恐怕,他的武力值也不低?
    騎射不冒尖,指不定留有余力。
    大桓有這樣一位儲君,其他皇子拿什麼去爭?
    曲凝兮也疑惑過,裴應霄為何要偽裝自己,為了藏拙?麻痹苻丹宮麼?
    這個緣由似乎有點牽強,皇後母子對他的威脅看上去沒有那麼大……
    除非他有更大的圖謀,比如說……給先皇後報仇?
    想到這個,曲凝兮便心驚肉跳,她對宮中辛秘知之甚少,先皇後怎麼死的,完全不清楚。
    如果太子要對姑母復仇,都做到這個地步了,肯定是要她的命?
    那曲家會怎麼樣呢?
    這些憂思,不是曲凝兮承擔得起的。
    她沒有任何話語權,自己尚且身不由己,無人為她籌謀,她陷在局中,是繩索上的一只小小螞蚱,又能做些什麼。
    *******
    二月桃花始盛開,沽蘭寺落座于山巔,上面略為寒涼,桃花爭相綻放。
    曲凝兮的身子骨還不錯,徒步登上一節又一節的台階,不過氣息微喘。
    今天孫嬤嬤沒來,是阿束跟著,幫忙提一些糕點水囊和傘具等物。
    到了寺里,銀瓶接過糕點,讓阿束自己待著去,暫時不必跟隨。
    南北院里都有招待香客的茶室,上香過後即可入內歇腳。
    既然到了神佛的地界,曲凝兮當然要參拜一番。
    孫嬤嬤為人細致,準備的都是素糕,做成不同款式,再添兩碟果子,供品齊全。
    主僕二人挨個上香,然後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去往後院的白塔。
    沽蘭寺的白塔,置于桃花掩映之間,建築物通體白色,欄桿還是白玉砌成的,聖潔典雅。
    當下花期正好,桃粉與白塔相互交攜,兩色踫撞,極好入畫。
    曲凝兮到時,王錦意剛完成他的畫卷。
    為了作畫,他提早來的,一旁書童候著,筆墨紙硯俱全。
    王錦意一側眼,就瞧見了曲凝兮。
    恐怕沒有人會忽視那道醒目的緋紅身影,立于桃林中,堪稱一句人比花嬌。
    王錦意很快撤回了視線,吩咐書童待畫卷晾干後收起來,一邊道︰“曲姑娘,跟我來吧。”
    語氣隨意,倒不是她設想中的那般彬彬有禮。
    書生……不都講究繁文縟節麼?
    顯然,王錦意跟尋常書生不大一樣。
    他走在前頭,一心只管帶路,不回頭看曲凝兮一眼,面朝白塔的方向而去。
    曲凝兮沒說什麼,安靜隨他一同登上塔樓,而銀瓶,在後方不遠不近的跟著。
    一口氣到了三樓,王錦意才停下步伐。
    他單手背在身後,回身打量曲凝兮。
    窈窕淑女,靡顏膩理,一雙水潤潤的墨玉眼眸,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
    王錦意率先開口︰“王某不知,曲皇後是如何說動家母與姑娘相看,今日得見姑娘,實乃傾城之貌。”
    “只是,娶妻娶賢,與王某不合適。”
    後面這句對姑娘家來說,略有些言重了。
    言下之意,說她容貌過盛,恐會不安于室,跟賢良二字不沾邊。
    曲凝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並未氣惱,回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王公子既然介懷,作罷便好。”
    此話成功讓王錦意怔了一瞬,這女子,竟然拐著彎承認自己模樣姣好?
    真是……不懂得謙虛!
    他忍不住細細端詳她的神色,發現她當真沒有著惱,曲家丟失了他這個‘乘龍快婿’,就這麼無動于衷麼?
    並非王錦意傲氣,他的認知,屬于實事求是。
    尚京皆知,曲家是個什麼情況。
    靠著曲皇後才有侯爺的虛餃,成為勛貴。
    曲轅成沒有任何才干,平庸得很,除此之外,人脈底蘊,無一出挑。
    而王家,右丞實權在握,家里讀書的小輩好幾個,且資質上乘。
    不出意外,過個兩年,父子同朝為官,或者‘一門三王’也未可知。
    足以撐起門戶,繁盛壯大。
    這曲家大小姐,時常在皇後身旁出現,隱約有人稱她為‘木美人’。
    安安靜靜不來事,她除了美貌,似乎沒有什麼溫婉才德等其他詞匯傍身。
    短暫的踫面,王錦意也瞧不出曲凝兮性情如何,不過,好歹氣度這一點還不錯。
    換做其他閨秀,感覺受到輕視,指不定怎麼咋乎羞惱了。
    曲凝兮無從得知王錦意的想法,即便知道他對自己初印象的稍微轉變,也不會在意。
    就算今天看對眼了,她也會暗中使法子壞事。
    誰說提線木偶般的人生,木偶人不會思考?
    她沒打算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順從皇後的意思糊涂出嫁。
    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容不得掉以輕心。
    因為王錦意的心直口快,兩人不必耽誤時間,沒一會兒就離開了白塔,分開去往不同的方向。
    無人察覺,沽蘭寺的白塔,竟是設了一個暗室。
    一牆之隔,甚少人踏足過的室內,幽幽燃著一盞長明燈。
    長明燈映照在一個靈位上,那是一個空白的牌面,只字未提。
    裴應霄面無表情靜坐,他不經常來此,但每次會待半個時辰以上。
    也不是沒有听到過牆外的動靜,白塔對香客開放,偶爾也會有其他人過來。
    卻不想那麼巧,听到了小姑娘與男子相看的牆角。
    裴應霄听不出男子是誰,但王姓公子,隨便一猜就心中有數。
    曲皇後,胃口不小。
    ******
    太早回去不好交差。
    沽蘭寺的風景不錯,比起尚京其他幾個香火旺盛的寺廟,它顯得更為清幽。
    曲凝兮帶著銀瓶四下逛了逛。
    萬萬想不到,在這種地方,會招來人禍。
    寺內有一口池塘,不養荷花不養蓮,中間坐了四個石雕的‘喜怒哀嗔’小佛陀。
    曲凝兮行至池邊,忽然听見後方傳來奇怪的小動靜。
    回頭看時,只來得及瞧見銀瓶被打暈的場景,下一瞬,那個身穿短扎的蒙面男子,一抬手,把她直直推入池塘里。
    曲凝兮的心尖狠狠一跳,驚呼一聲撲通落水,根本沒有什麼反應的時間。
    那個男子得手後,扭頭就跑,轉瞬不見了身影。
    而曲凝兮,在水中撲騰幾下,嗆了兩口,腳底踩到了池泥。
    原來沽蘭寺這口池塘,並沒有很深,淹到了她胸口的位置,算是虛驚一場。
    但是……未出閣的女子落了水,狼狽不說,身子容易被看了去。
    大桓朝的風氣再開化,也沒到隨意展示的地步。
    那個推她之人,不害她性命,便是為了壞她清譽?
    曲凝兮顧不得細細思考,春日里山上的冷水池,凍得她直打哆嗦。
    她手腳並用奮力往岸上爬,無奈池邊的岩石太高了,幾乎與她的鼻子持平,她爬不上去。
    曲凝兮不知道要怎麼辦,眼瞧著銀瓶暈倒在地上,放聲呼救容易引來其他人……
    恰在此時,一道墨色身影躍入視野內,曲凝兮連忙抓住機會,小聲呼救。
    “這位公子,救救我!”
    曲凝兮巴巴的抬頭看,這位路人一襲黑袍,長身玉立,竟然很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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