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站長。”所有人都站起來問候道。
“坐下，大家都坐下。”熊站長示意大家坐下，“站長什麼的就是個名字，我們都是平等的。新社會不講究過去那種尊卑，你們以後不用這麼慎重地歡迎我。”
雖然大家對這個空降的熊站長還有些不熟悉，但是他的這番話顯然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周同志，你現在有沒有空？”熊站長對周曉說道，“我這邊有些問題需要請教你。”
“我這邊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果沒有突發事情的話，我暫時沒有什麼重要工作了。”周曉回答道。
“那就請周同志到我辦公室里為我解惑吧？”熊站長熱情地說道。
周曉雖然不知道熊站長有什麼意圖，但還是跟著他到了他的辦公室。
“周工請坐。”熊站長示意周曉坐下，“我這有不錯的龍井，周工要不要喝點？”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周曉微笑著回答道。
熊站長很快就給自己和周曉沖泡好兩杯龍井並將其中一杯放到周曉面前。
“周工來我們站也有四五個年頭了吧？”熊站長問道。“不知道你在我們站工作得如何？”
“這是我的第五個年頭。”周曉回答道。“我在這里工作得很愉快。領導很和藹，同事很友愛。”
“那我就放心了。”熊站長笑著說道，“周工，按照通常慣例，您今年年底就該升高工了吧？”
周曉一愣，但還是回答道︰“這還是要看上級的意思。而且因為我們站的等級，是不配備高級工程師的。”
“這有什麼關系？級別提上去就行了。”熊站長不在乎地說道。
周曉也知道熊站長的話沒錯，“高配”在事業單位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能不能“高配”也涉及到一定流程，最終也是要領導去申請。周曉當然希望能提升到高級工程師，錢和福利待遇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話語權會被加強。
“我個人很願意為周同志提升出一把力的。”熊站長話說半截道。
周曉嘴角浮上一絲淺笑，果然現在是圖窮匕見了。
“熊站長，如果你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周曉淡淡地說道，“我這個人不習慣猜謎語。”
“我就喜歡周同志這個態度。”熊站長笑著說道，“其實很簡單，你不覺得老陳站長的思想太陳舊了麼？紅旗火車站前身在舊社會就有了，現在都多少年了，還是一個四級站，難道配不上一個三級站麼？我既然下來了，我就希望帶著一點成績回去。周同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曉其實不反感他人有野心，但是他不明白熊站長找到自己是什麼意思。
“熊站長，我只是個工程師，對車站運營並沒有太多的作用。”周曉斟酌著語氣說道。
“你未來的岳父不是紅旗煤礦的礦長麼？你好兄弟的父親不是江南鐵路分局的局長麼？”熊站長笑著問道。
第219章 敲打之意
周曉雖然心頭大驚，但面上卻是不顯，只是微笑著說道︰“站長這話說的。我對象年齡還不到，現在提結婚申請肯定會被駁回。至于我孫平同志那里，這事情哪里輪得著我？人家也是有親兒子的呢。”
周曉提醒熊站長，孫平不過是孫局長的二兒子而已，人家上面有長兄，下面還有幼弟，人家親爹未必有多重視孫平這個兒子。
“這不就是順嘴一提麼？”熊站長臉色忽然又嚴肅起來，“不過有關火車站提升等級的問題，我會在下周的工作例會上提出來。這件事可不止關系你，站里其他人也會動心的。”
周曉知道熊站長的話是真話，車站等級提升了，那麼大家的職級要不要也跟著提升？特別是管理崗肯定要多出來好幾個，那些始終原地踏步的人自然就有了進步的機會。哪怕大家都知道熊站長的建議有點“畫餅”，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想吃到這塊餅。如果自己反對或消極應對的話，那自然就成了整個火車站的公敵。屆時熊站長只要再找幾個錯處，那自己在紅旗火車站就待不下去了。鐵路系統不是不允許調轉到其他單位，但那前提是因為有功勞或有能力，如果是因為犯錯的話，那基本就要去新單位坐好幾年冷板凳了。
“提升車站等級，這當然是好事，我自然是舉雙手支持。”周曉識時務地回答道，“我當然會盡力做好我的本職工作來響應您的號召。”
“周工，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個人真的是太油滑了。”熊站長冷冷地笑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從熊站長辦公室出來，周曉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只不過有好幾個人都在打量他，想猜測他在熊站長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畢竟熊站長是空降紅旗火車站的，沒有任何嫡系勢力的他少不得要培養自己的人馬。周曉平時在火車站里就沒有特別明顯的派系，再加上他在火車站里的人脈又不錯，自己的崗位也關鍵崗位，熊站長願意拉攏也是不奇怪的。
只不過直到周曉下班回到宿舍，大家的打探都沒有什麼結果。而孫平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也是關于這件事。
“听說熊站長找你去談話啦？”孫平笑著說道，“你這是要進步了？”
“我們車站是什麼等級，而我又是什麼職級，你還不清楚？你覺得我有進步的空間麼？”周曉反問道。
“也是。”孫平點點頭，“那熊站長給你許諾啥了？總不能給你畫張餅就讓你死心塌地跟著他吧？”
“他不是給我畫了張餅，而是給全站畫了張餅。”周曉認真地說道，“他說他的目標是促使我們車站提升一個等級。”
“真的？假的？”孫平大吃一驚，“這事如果辦成了，他在我們車站那就是一言九鼎了啊！”
“你覺得呢？你爹在那個位置上，你不應該清楚麼？”周曉說道。“他今天找我去談話，就特意點了你是我的朋友這件事。”
“他這是要做什麼？”孫平眉頭皺了起來，“且不說我爹會不會听我的話，就算我爹願意幫忙，這事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周曉點點頭，“你覺得這事他會不清楚麼？所以我才覺得他點你和冬梅的名字沒那麼簡單。”
“他連你對象的事情都調查了？”孫平又是一驚，“老周，我覺得這個熊站長怕是來者不善啊！”
“嗯，你總算是看出來了啊？”周曉沒好氣地說道，“可我也不理解他針對我有什麼意思？我們這種搞技術的，人畜無害啊。”
周曉和孫平兩人討論了許久，但還是摸不著頭腦，最後兩人只能放棄繼續研究這個問題。
“對了，現在市面上也越來越緊張，我听好幾個人說，縣革委會那邊打掉了不少夜市。”孫平隱晦地說道。
“我不是讓你盡快結束掉這些生意麼？”周曉皺眉說道，“以前大家睜只眼閉只眼，但現在明顯是要抓一波了。——你那還安全吧？”
“你放心，我是從來不出面的。”孫平說道，“而且我和別人都是單線聯系。不過你說得這麼慎重，那我先讓他們都停一停。”
“那最好。”周曉點點頭，“而且我讓你盡量做少數人的生意，確保那些客戶不斷就行了。攤子鋪太大，總有人會猜到你頭上的。”
這個時代因為有統購統銷的規定，所以物資分配都是有計劃的。只要有人用心調查一下，就知道大規模放貨的只可能是縣屬供銷系統、物資系統，或煤礦、車站的采購系統。然後再稍微盯一下專門的人，順藤摸瓜那計劃是一抓一個準。以前大家不願意查，是因為大家都需要這個渠道來補充日常需求。可現在有任務壓在上面，那就只能下狠手了。
周曉的提醒讓孫平也有點憂慮，最後他說道︰“我這邊安排小馬他們幾個離開這里。”
“這是最好的。”周曉對孫平的決定是贊成的，“這段時間，你最好還是安靜點比較好。”
“我知道了。”孫平點點頭，“在沒有摸清楚這個熊站長的底細之前，我是不會亂來的。”
周曉和孫平商定妥當之後，孫平第二天就找到了為自己分發貨物的小馬。
“小馬，最近地頭上不太安靜，我估摸著我們應該被盯上了，我這邊就送你去省城。我大哥在省城那邊會給你安排個工作，不過得從臨時工做起。”孫平說道。
“孫哥，你這話就說得沒意思了。這個時候您還肯拉我一把，那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何況您還給我安排省城的工作，我能有什麼挑剔的？”小馬回答道。
小馬原來是紅旗公社上的街溜子，結果因為被孫平看中而成了他的代言人。小馬父母早死了，唯一的親戚也是和自己不怎麼來往的姑姑家，所以算是孤家寡人一個。本來小馬還憂心忡忡，心想自己會不會出事。現在孫平願意將自己弄到省城，還給自己安排一個單位，那基本自己下半生就算有保證了。
第220章 突襲黑市
“你在這邊還有什麼人需要交代的不？”孫平問道。
小馬搖搖頭，“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父母早死了。唯一的姑姑也對我就那樣，我這些年給她的錢也算是報答完了。我現在少露面，對大家都安全。”
“行。”孫平見小馬如此上路，也非常滿意。“我這邊馬上給你安排車票，因為是臨時安排，所以可能要辛苦你坐硬座去省城了。”
“能有火車坐，這算什麼辛苦的？”小馬不在乎地說道。
孫平點點頭，“我先讓你在車站招待所開間房，我等會將東西給你送過來。”
既然小馬在火車站的地盤上，孫平就不擔心出什麼事情。
過了半個小時，孫平敲開小馬的房間，將一個包袱和一封信遞給他。
“包袱里給你準備了換洗的衣服，然後還有一些錢和票據。”孫平說道，“信封里是我給我大哥寫的信。你到省城火車站後，直接去貨運處找孫處長就是了。我估摸著我哥會給你安排一個搬運工的臨時工作，這種工作比較辛苦，一般沒人樂意做。所以你只要表現好，我哥年內給你轉正不是難事。”
“孫哥，謝謝你了！”小馬感激地說道。
“這有啥好感謝的！”孫平有些歉意地說道，“都是我害得你背井離鄉，你不恨我就行了。”
“孫哥，從我跟著你做生意開始我就知道這門生意的風險。我又不是沒有看人被逮到過，您現在還願意拉扯我，我還有什麼好恨您的？”小馬說道。
“你不恨我就行。”孫平拍了拍小馬的肩膀，“到省城好好干，爭取在省城扎下根。火車差不多要進站了，我現在送你上火車。”
孫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送走小馬的當天夜里，縣革委會帶領的糾察隊就直接將縣城的黑市全給端了。連夜審訊之後，幾個供貨的人也紛紛落網。唯一讓朱仁覺得不滿的是，那個被認為是縣城黑市最大供貨者的威哥卻消失了。
雖然混縣城黑市的人都知道威哥，但是真正知道威哥姓名和住址的人卻一個也沒有。唯一一個知道威哥倉庫的人在供出地址後，糾察隊發現那里已經人去樓空。雖然朱仁有猜這背後肯定涉及到紅旗煤礦和紅旗火車站，但是在手里沒有任何證據之前，他可沒膽子去踫這兩個龐然大物。
“苟主任，這是我們連夜審理出來的報告和我做的剪報。”朱仁將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苟主任的辦公桌上，同時又將一份幾頁的報告遞給苟主任。
苟主任接過報告看了一眼，隨後略微不滿地說道︰“朱秘書，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行動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你覺得我們達到了麼？”
“苟主任，我們雖然猜測那位威哥背後肯定是紅旗煤礦或紅旗火車站的某個人，但是在沒有抓到威哥之前，我們是不能直接插手進去的。”朱仁平靜地回答道，“而且侯少那邊的意思，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我當然知道侯少的意思。”苟主任冷冷地說道，“朱秘書，不要借著侯少來壓我。你應該知道，論在侯少手下工作的時間，我們哪個不比你長？”
“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朱仁微笑著解釋道，“苟主任，目前我們手里的這些證據已經足夠我們將供銷社和物資局的那些人給清洗一遍了。飯總要一口口地吃，只要我們手里掌握了這些地方，其他人也會看風向的。”
朱仁當然知道苟主任這些人在自己新老大面前都是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面子，自己不過是被前主人拋棄的喪家之犬罷了。只不過朱仁也知道自己的強項在哪里，再資深的老人經不住“枕邊風”吹吧？只要侯少還覺得自己新鮮，那麼這些老人就必須給自己面子。
“你們最近少去那些黑市買東西。”養殖場物資辦主任王志在閑聊的時候提醒場內的人道。
“怎麼？難道又被人掃了啊？”有人問道。
紅旗煤礦的職工家屬絕大部分吃飽肚子是沒問題的，但是那些吃不飽或吃飽還想吃好點的人自然多多少少和黑市的人有來往。可以說，縣里那個黑市的主要客戶群就來自紅旗煤礦。所以大家對黑市被掃也不覺得稀奇，因為掃了沒幾天就恢復。真要被逮到了，說幾句好話就等著礦里派人去拎就行了。
“這次是糾察隊的人動的手。”王志認真地說道，“後面的人都被抓出來了，甚至連供銷社和物資科的幾個干部都被牽連進去了。縣里現在的新規定是，所有參與黑市買賣的都按‘投機倒把’處理。主要抓到了，輕則直接送農場勞動，重則那就是進號子里。”
“連礦里派人說情都不行？”有人不死心地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王志說道，“你要是不怕的話，你可以試試。”
“我又不傻。”剛剛那人說道，“我家里又不愁吃穿，我干嘛冒風險啊？”
林冬梅皺了下眉頭，她沒有料到這個時候供銷社那邊居然出現動蕩了。
“王主任，那我們的事情怎麼辦？”林冬梅有些憂心地問道。
王志嘆了口氣，“現在供銷社那邊風聲鶴唳的，暫時沒有人敢答復我。你也知道，咱們這個動作可是擦著邊來的。真要出啥事，我們還有礦里撐腰，他們可是真的就要進去了。”
听到王志這麼說，林冬梅也知道急不得。而且青峰縣範圍內，也就青峰縣供銷社有這個權力，自己也只能等人家解決了內部問題之後再說。
在和周曉說話的時候，林冬梅也和周曉提了這事。
“這事情還沒完呢。”周曉說道，“他們可是有個‘大人物’沒有逮到，所以估摸著這幾個月都會盯著黑市。”
林冬梅此時在心里慶幸自己沒有學其他年代文女主用自己抽取的物資換錢換票，否則這次搞不好就要牽連到自己頭上了。
“那橫豎與我沒關系。”林冬梅說道，“我和我們家都沒怎麼去過黑市。只不過這次好像掃到供銷社了，搞得我們想談的合作暫時停了。”
第221章 情緒崩潰
“你們內部不也是有供銷系統麼？我可是听說你們百貨公司比縣里的供銷社還有名氣呢。”周曉笑著說道。
“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們的百貨公司看過。”林冬梅翻了個白眼，“因為這個合作必須和縣供銷社做，所以沒有辦法。”
周曉見林冬梅沒有具體說明，就知道這個合作多多少少有點“擦邊球”性質，因此他非常聰明地選擇了沉默。畢竟這種游走于灰色邊緣的合作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而就在周曉和林冬梅吃飯的時候，前進公社的知青隊也在吃飯了。
“就這點東西啊？”有新來的知青不滿地說道，“我們不是有補貼和糧食份額麼？難道還不夠吃頓饅頭麼？”
“首先，南方沒有多少面粉供應，面粉的價格比大米貴不少。如果你要換面粉，可以提出來，我們下個月按照你的要求給你領取面粉。但是，做饅頭請你自己做。”新選出來的知青隊隊長何強平靜地說道，“其次，現在是春荒時期，不管是公社還是大隊都沒有預留我們的糧食，所以只能限量供應。如果你有本事弄到額外的食物，我可以主動讓賢。”
那個抱怨的知青立刻不說話了，別看何強擔任知青隊隊長才半個月的時間，但是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而且他在本地也有親戚，他一個遠嫁的姑姑是紅旗公社糧食站的副站長，而一個關系還不錯的表叔就是前進大隊的會計。通常會計是一個大隊的二把手，所以何強在前進大隊還是如魚得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