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小姐, 你真要與那段公子成親?”佩秋今日得知此事驚訝不已。
    “是,而且需要盡快成親。”沈虞手上拿著一匹布料,正在挑選用來做成親穿的衣裳, 她選好一塊淡紫色的緞面, 可做長衫,便吩咐那繡娘道︰“你們要在三天之內將我需要的做出來, 多少銀錢都好說。”
    那繡娘一邊記著尺寸一邊笑得合不攏嘴,突然來了這麼大一筆生意, 急是急了些, 但也不妨事, 她們做慣了這些繡活, 熬夜趕制也不成問題。因此,凡是沈虞提的要求, 皆一一應下。
    “小姐,你真想好了?”
    “你先送繡娘出去,回頭再與你說。”
    佩秋趕緊將人送出門, 之後又回來關上房門細細詢問。
    沈虞累了一個上午,坐在椅子上, 呷了口茶道︰“你也不必擔憂, 我心里有數, 嫁給段峙是權宜之計, 我與他商量好了, 我們是假成婚而已, 屆時等那人走了再和離。”
    佩秋瞪大眼楮, “段公子也同意?”
    “同意了。”沈虞淡淡說道,“所以,此事你知我知, 段峙知,絕不可再第三人知。”
    話才說完,便瞥見門口徘徊著個身影。
    “杜明熙,你進來。”沈虞喚道。
    杜明熙听說沈虞要跟段峙成親,他擔憂了一整宿都睡不著,沈虞若是成親,那他怎麼辦?當不成她的人,恐怕就又要回到那種地方去。他不想,不想再回去過那種暗無天光的日子。因此,一早起來猶豫了許久,終于決定過來問一問到底是何情況。
    沈虞也知道他心中所憂,杜明熙此人,許是從小顛沛流離,心中沒有安全感,待人倒是很好,處處謹慎也處處力求完美。交給他做的事,從來都是十二分努力,請夫子教他認字也如此,怕令她失望,常常苦讀到半夜。
    可沈虞多次勸他,讓他讀書只是讓他明理,讓他清楚,這世上,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憑借自己的本事站起來。但是過了這麼久,沈虞發現杜明熙越來越依賴她了,這樣的依賴在她看來像弟弟依賴姐姐一般。但也許杜明熙並不察覺,自認為是要獻上身子才能求得穩固的關系。
    沈虞讓他坐下來,耐心哄道︰“你也許听到了消息,但我告訴你,這是真的,我要成親了。不過你放心,我成親之後,你依然住在府上,依然與夫子學習。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做,只不過不能再做我的面首。”
    見他泫然欲泣,沈虞又趕緊說道︰“杜明熙,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弟弟看待。你若是覺得合適,那便認我做姐姐如何?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是你的親人。”
    杜明熙眼楮驟然明亮,里頭閃現淚花,卻仍是有些不可思議。
    “你真想讓我做你的弟弟?”
    “是,不是想,是一直以來就把你當成弟弟。以前是,以後也是,嗯?”
    他突然哭了起來,嗚嗚咽咽泣不成聲。
    沈虞笑道︰“好了,你若是今日得空,可以陪姐姐去一趟祥安寺,好不好?”
    她覺得讓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杜明熙此人需要學會走出門,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下生活。
    “去寺廟?”他睜著小鹿一般的眼楮好奇問道。
    “對,今日是我母親忌日,去寺廟祈福。你也可趁此機會出去游玩一番。如何?”
    杜明熙白皙的小臉瞬間掛上了笑容,點頭道︰“好,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裳。”
    “好。”沈虞笑著看他離開,吩咐佩秋道︰“你也去準備一下,咱們吃過早飯就出門。”
    祥安寺在城外三十里地的湖畔,那里風景優美,漫山遍野的杜鵑樹,此時正是花開季節,站在山頂一眼望去,四處皆是一片粉紅色彩,美得如夢如幻。
    昨日才下過一場大雨,此時路面有些濕滑,沈虞的馬車行進比較慢。彎彎曲曲的山道偶爾凸起的頭撞上馬車,使得馬車時不時晃動。沈虞坐著不舒坦,索性便提著裙子下車,準備徒步而行。
    “小姐,要不你騎馬如何?若是這般走著到山頂,仔細腳疼。”佩秋讓一個家丁將馬讓出來。
    沈虞點頭,牽過馬繩翻身而上,“那我便先上前去,你們在後頭跟著。”
    沈虞打馬在前頭,一行人慢悠悠的沿著山路而行。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眾人抬頭看去,發現山頂上一大股泥土正在往下滑落。
    “不好!滑坡了!快走!”馬夫大喊道。
    沈虞騎馬趕緊往前穿過去,卻听見後頭一陣驚呼,回頭一看,是佩秋坐的馬車其中一個車輪滑出了三山,馬車整個都斜斜的掛在山道上,她唬了大跳,趕緊調轉馬頭奔過去。
    “快,接住韁繩。”她將韁繩扔過去給她。
    佩秋緊緊抓住,隨後立即跳下馬車,將將這麼一瞬間,懸掛在山道邊的馬車,連車帶馬都一起滾落山崖,驚險萬分。
    “快走!”佩秋順著韁繩爬上來,之後又立馬越上馬背,催促道。
    沈虞來不及看頭頂滑落越來越多的泥土,夾緊馬腹便往前奔。
    片刻後,只听“嘩啦”一聲,一大片泥土蓋下來,瞬間掩埋了山路。
    “東家!”
    “姐姐!”
    眾人見兩人消失在盡頭大驚失色,嚇得愣住了。
    還是杜明熙反應過來,趕緊奔過去使勁撥開泥土,隨後眾人也跟著過去幫忙。
    裴之收到暗衛來稟報的時候,正在喝藥,他發熱咳嗽多日,此時臉色蒼白,眼下烏青。听得暗衛說沈虞被泥土掩蓋了,整個人都懵了,來不及穿上外衫,便趕緊奔出門。
    裴勝眼疾手快的拿上衣裳斗篷就追了上去。
    三十里地的路程不算遠,坐馬車興許要半個時辰,但裴之騎馬只用了一刻鐘便到。
    他到的時候,已經有許多路人也在幫著尋人。他看著路面上高高的一堆泥土,一顆心懸道了嗓子眼。
    “裴勝、快、快去!”他已經語無倫次。
    裴勝早就讓人帶著撬土的工具,這會兒吩咐所有人都去幫忙。
    而裴之,驚慌又迷茫的看著偌大泥山,不知他的阿虞到底被埋在何方。此時,他內心害怕得顫抖。
    他瘋了似的奔過去,用雙手挖開黏糊糊的泥土,也顧不得左手疼痛流血,就這麼拼命的挖著。
    漸漸的,天下起小雨,打濕了他的衣衫,淋濕了他的發冠。眉間凝聚了許多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耳邊是眾人紛紛擾擾之聲,還有他胸口緊張害怕的心跳之音。
    裴勝見他雙手扣出了血,鮮血混著泥土早已看不清那修長白皙的五指,他滿身的泥濘,衣衫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心疼不已。可這會兒卻不敢勸一個字,只一邊忍著淚,一邊也努力幫忙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若是被埋在土里,長久不得呼吸,後果不堪設想。裴之感覺自己身體的血液也跟著時間一點一點消失,他的身子越來越冷,挖到最後,竟然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皇上?”裴勝擔憂不已。
    但他此時什麼都听不見,滿心滿眼只是手下的泥土,滿心滿眼是泥土里頭埋著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眾人也開始漸漸放棄,覺得泥土中的人估計已經沒了希望之時,他們看著山道上一個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瘋了一般的跪在泥地上,用雙手死命的挖著。
    這一幕,眾人都忍不住落淚。
    有人悄悄問,“那里頭埋著的,可是他的妻?”
    “興許是,如若不然,又怎會這般?”
    “可惜了,年紀輕輕夫妻便陰陽相隔。”那人忍不住也抹了把淚。
    沈虞早在泥土落下之時,帶著佩秋就地翻滾下山道,電光火石間,她想的是以其被土掩埋,倒不如落下山或許還有已一線生機。
    她的判定果然是對的,她和佩秋滾下山之後,雖然速度沒有泥土落下的快,但是蓋在她們身上的泥土並沒有那麼多,兩人努力扒開之後,緩慢的滑下斜坡,到小河邊簡單清洗了一遍,之後才繼續沿著小路返回。
    陸陸續續遇見一些人下山來,逢人便打听山道上的情況,得知被埋了兩人,心里擔憂不已,便趕緊提著裙子飛奔上去。
    到了地方後,雨已經大滴大滴的落下來,她擠開站在路邊的人群,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幕。
    裴之雙手已經血肉模糊,渾身發冷,早已經不知疼痛是何物,他的頭發全被雨水淋濕,猩紅著雙眼如狂躁的獅子般瘋似的挖著身下泥土。
    裴勝跪在一旁相勸,可他卻全然無動于衷。
    沈虞微微別過臉,並不想看他這樣。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驚詫的喊她。
    “姐姐?”杜明熙看見了她,一臉髒兮兮的朝她跑過來。
    “媳婦兒?”段峙得知消息後也早已來了這里,他適才沿著斜坡去了另一頭查看,一身白衣已經髒成了個泥人,濕漉漉的貼在身上,看起來格外狼狽。
    段峙將她一把抱進懷中,“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真是嚇死我了。”
    沈虞愣愣的被他抱著,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裴之,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失魂落魄的看著她這邊,臉上表情是驚喜、是氣氛、又是委屈和失落。
    莫名的,沈虞這一刻突然不敢看他,她任由段峙抱著拍打脊背,過了一會兒才放開她來。
    段峙也朝裴之那邊看了一眼,隨後不著痕跡的遮擋住他的視線,對沈虞道︰“媳婦兒,咱們回去吧,為了尋你,我都受傷了。”
    他委屈巴巴,撒嬌一般的攤開雙手,手掌心是被荊棘劃破的傷痕。
    沈虞點點頭,“好,我們回去。”
    她微低著頭,轉身接過旁人遞來的雨傘,不再看那人一眼。
    她的身後,裴之定定的站著,雙腿已經發麻,左邊臂膀血水混合著雨水和泥土,毫無知覺的的垂在一邊。
    “皇上?”裴勝擔憂的喚了他一聲。
    他搖搖頭,看了被眾人圍著的那個身影一眼,說道︰“朕無礙,回吧。”
    她還活著就好。
    回來後,裴之當晚便開始發熱起來,三個太醫輪番連夜照看,皆是搖頭無奈。
    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皇上若是再這般下去,這左手估計要廢了。”一人低低嘆氣道。
    裴勝心驚,趕緊問道︰“可有法子醫治?”
    那人搖頭,“難,若是在宮里還好,此時在外邊各種藥材稀缺,況且”他看了眼因高熱不退,嘴里還迷迷糊糊念著元後的皇上一眼,又繼續說道︰“況且皇上有心疾。若是身子患病尚且有藥醫,若是心中患病,這就很難。”
    裴之此時左手上插滿了銀針,額頭上熱汗淋灕,整個人如從水中撈出來一般。一會兒眉頭緊蹙,一會兒咬牙難耐。
    裴勝看了不忍,“皇上為何會睡得這般不安穩?”
    以前也見皇上夜間發熱,可沒這麼嚴重過。
    “聖上今日淋了一天雨,身子發熱,再加上此時左臂血液開始疏通,疼痛襲來,定然是難以忍耐的。”
    “可有何法子緩解疼痛?”
    “暫無,恐怕只能繼續忍著才行。”
    一行人忙了許久,直至天蒙蒙亮,裴之才勉強退了熱,昏昏沉沉的睡著。
    這一病,便足足在榻上躺了六日。
    這日,他靠坐在床頭翻看奏章,一邊咳嗽,一邊飛快的拿朱筆批閱。
    裴勝端著碗熱湯藥等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裴之才掀眼皮看他,不耐煩道︰“拿來吧,朕這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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