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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狼為患 第168節

    殿內的官員,要麼曾經是陸清則手底下的,被他一手提拔栽培,本來就親近陸清則。
    要麼就是當年的政敵,被陸清則施過恩,在這三年里,因內心的罪責愧疚而不斷煎熬。
    兩撥人詭異地沉默,盯著陸清則看個不停。
    旋即生出個共同的意見︰
    現在大齊內憂外患,知道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況且陸清則回來了,命格又與陛下相合,那些問題算什麼問題?
    他們難不成還要再現當年的境況,滿朝腥風血雨地圍攻陸清則麼?
    沒有人再為陸清則的身份吱聲,武英殿內的初次商議相當和平。
    商議完幾樁要緊的大事,陸清則便示意眾人回到各自的官署,不必逗留武英殿。
    大伙兒才如夢初醒般,磨蹭了一下,期期艾艾的︰“殿下……陸大人,您……”
    陸清則失笑︰“從前是如何叫我的,現在也如何叫便是。”
    面前的人容顏極盛,清貴無雙,看兩眼都讓人失神。
    再次得以確認,大家伙瞅著陸清則,反而局促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吶吶地應是,隨即揖手一拜,三三兩兩夢游似的飄出了武英殿。
    全程只有範興言一人穩穩坐著。
    見其他人都出去了,範興言才終于站了起來,望著陸清則,一陣鼻酸︰“懷雪啊……”
    陸清則想起,當年他最後一次見範興言時,還答應了範興言,待他孩兒出生,為孩子取名做干爹。
    但他不得不走,也不想連累其他人。
    回來之後,也不好告知。
    陸清則斂了斂嘴角的笑意,歉意道︰“抱歉,我……”
    範興言嘆氣︰“你道什麼歉?你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我雖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當年局勢,你確實進退兩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陸清則靜默了下,含笑道︰“听聞你夫人誕下了位千金?”
    提到女兒,方才還面色沉重的範興言又喜氣洋洋了,摸了下鼻子︰“我閨女長得像他娘,極為可愛,等下次你有空,隨我回去看看,小囡還沒見過干爹呢。”
    陸清則指尖摩挲著茶盞︰“我去,合適嗎?”
    當年因他的事,馮閣老的兒子,也就是範興言妻子的哥哥,也被砍了頭,旋即馮閣老被迫告病,很快便辭別了官場,也與範興言斷了往來。
    範興言低聲道︰“懷雪,你有所不知,陛下已是看在你和岳父曾為他出力的份上,減輕了處置,當年你被刺殺一事,與岳丈也……”
    陸清則年紀輕輕,便手握重權,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也愈發重要,這讓許多人感到了威脅和不悅。
    馮閣老也是。
    在還有共同的敵人衛鶴榮時,他們是站在同一戰線的隊友,陸清則得權,于他們有益,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
    但衛鶴榮倒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甚至早在當初寧倦假戲真做喝下毒藥,由陸清則代行大權時,馮閣老心里便已經開始對他有成見了。
    驛館刺殺一事,馮閣老雖未直接插手,但也在暗地推動。
    寧倦只是對他兒子下手,已經是無比仁慈了。
    陸清則回來之後,不必刻意追問寧倦,翻翻封存起來的卷宗,也了解到許多舊事,听出範興言的未盡之言,便明了了。
    人真是復雜難明。
    兩人各自沉默了會兒,陸清則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避開過往,說起正事︰“興言,有個人,不知道你是否了解。”
    範興言也從舊事里抽回神︰“你說。”
    “鴻臚寺右寺丞,房新祿。”
    範興言思索了下,搖頭︰“沒甚印象,怎麼了?”
    “房新祿勾結韃靼,上下買通十數人,偷得輿圖。”範興言是值得信任的人,陸清則也沒有對他隱瞞太多,緩聲道,“本來我以為,他不過是貪圖錢財,但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又發現好似沒有那麼簡單。”
    這一番話讓範興言嚇了一跳,他抓住重點,失聲道︰“輿圖?!”
    “陛下早已察覺,”陸清則安撫了他一下,“不過是引蛇出洞,不必擔憂。”
    寧倦放著人沒處理,也是避免打草驚蛇。
    沒想到西南也出了事,現在這樁事便落到了陸清則手上。
    範興言接過陸清則遞來的名單,掃了一眼,簡直驚心動魄,看著上面熟悉的幾個名字,臉色難看︰“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懷雪,你說房新祿沒那麼簡單,是什麼意思?”
    “房新祿年愈三十,也不過六品小官,一家六口,擠在城西舊宅,”陸清則不知不覺便學著寧倦,指節輕輕敲了敲茶盞邊沿,“你覺得此人如何?”
    這麼一個存在感接近于無的小官,範興言壓根就沒有注意過︰“恐怕是資質不佳?”
    “非也。”陸清則道,“我調出吏部往年的京察記錄,發現他的記錄被涂改過,將當年經手此事的人抓來詢問,才知曉他曾有一次升調機會,調任戶部,卻拒絕了,最後機會落在另一個官員頭上。”
    要知道,戶部這地方,無論上下,可都是肥差。
    比在鴻臚寺好了不知多少。
    不過是小小的變動,也沒人在意,當年經手的人還吃了另一個官員的好處,自然更不會外傳。
    要不是陸清則忽然感到怪異,翻閱了所有記錄,發現那一處涂改痕跡,都不會知曉這件往事。
    他昨日白日里才發現這件事,和寧倦商議了一番,沒多久急報就來了。
    範興言臉色微微凝重︰“明白了,我會注意著名單上所有與他有關聯的人。放心,你既將此事說與我听,我定守口如瓶。”
    陸清則微微頷首,起身送走了範興言,坐上轎輦回寄雪軒,處理剩下的雜事。
    陸清則重現一事,隔著幾重宮城,迅速傳遍了朝野。
    整個朝堂都沸騰起來了。
    有相信那些神神鬼鬼之說的人,也有不信的人,得知此事,第一反應就是糾結百官,反對陸清則掌權,將他彈劾下來。
    但朝野內更多人的態度是沉默。
    對于此事、對于陸清則的沉默。
    他們默認了。
    想要折騰的人折騰不起來,沒人想陪玩。
    開玩笑。
    大伙兒清醒著呢,如今內憂外患,是搞內斗的時候嗎?
    既然陛下不在,那帝師以帝後的身份,重回朝堂掌權,就比任何人都要適合。
    見下面沒鬧起來,陸清則心里也多少松了口氣。
    兩次大清洗起來,雖依舊還有些糟污難除,但他和寧倦也算盡力構建出一個純淨版的朝廷了。
    從寧倦出征起,時間一晃便是半月。
    漠北的戰況沒有像大家期盼的那樣速戰速決,烏力罕不是簡單的對手,相當狡猾。
    戰線被拉長,戶部尚書的臉色便越來越苦,每天都來和陸清則痛苦算賬。
    國庫跟個窟窿似的,寧倦好不容易攢起來點的私房錢,都給兩邊的戰事吃進去了。
    烏力罕來大齊時,在其他方面或許有點判斷失誤,但在這方面判斷得很準,大齊正在休養生息的階段,還不適合打仗。
    眼見著國庫逐漸空虛,打完半年,恐怕也得跟著歸西了。
    戶部尚書腦袋上的頭發也逐漸空虛。
    好在陸清則緊急發去西北的信有了回音。
    是段凌光的信。
    半月前剛了解到國庫的情況,陸清則就知道,大齊拖不起太長的時間,著人去西域尋找了段凌光。
    因著漠北之亂,西域也有些亂,信件幾經周折,才送到了段凌光手上。
    陸清則並非是要段凌光免費幫忙,信上答應了段凌光多個好處,若是段凌光願意出手,往後他南北行商,將得到官府更多的支持。
    段凌光回信的語氣吊兒郎當的︰“讓我出手,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催動江南所有商行捐錢,畢竟若是讓叛軍打到江南,我們也要遭殃,只是條件嘛……上次我說,想要得到官府支持,開海運,當第一個下海行商的,陸大人若是允準,我這就鼓動大伙兒掏錢袋。”
    段凌光這些年賺得富可敵國,除了依靠對原著的了解,更多的還是自身能力出眾。
    開海運勢在必行,陸清則與寧倦有過商量。
    讓能力足夠的段凌光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也不是不行。
    陸清則斟酌著,決定答應段凌光的要求,提筆先草草寫了幾條對開海運的想法與限制,詳細的日後再談。
    信件又從京城飛向了西北。
    又幾日後,段凌光竟然風塵僕僕地從西域趕來了京城,求見陸清則。
    還帶著盞琉璃燈。
    兩人一見面,段凌光就把那盞琉璃燈放下了,攤手道︰“來得匆忙,只帶上了幾塊西域特產的寶玉作為新婚賀禮,往後一定精心補上。”
    陸清則認出這是元宵節時,他在臨安府猜燈謎拿到的琉璃燈盞,有些迷惑︰“既然來得匆忙,你還有時間讓人把這東西拿過來?”
    “根據我的經驗,”段凌光語氣深沉,“你送我這玩意,要是讓你家小皇帝發現了,不是你倒霉,就是我倒霉,為了你的身子骨,也為了我自個兒,這玩意還是送回來的好。”
    陸清則︰“……”
    又是從什麼“師尊文學”讀出來的經驗?
    陸清則讓安平收好琉璃盞,問到︰“海運一事,現在也不便相商,詳細得等過後再談,我在信上也說了,你這麼急做什麼?”
    段凌光並著扇子搖了搖︰“不不不,我不是急這個,我只是突然想起件事——原著是刪改過的,你看的是出版刪減版,還是網絡完全版啊?”
    陸清則一頓︰“……”
    什麼?
    段凌光看他微妙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一拍大腿︰“我就猜你看的刪減版,越想越感覺不對,這不就趕緊過來了?”
    陸清則意識到不對︰“有什麼區別嗎?刪減了什麼?”
    “靖王寧,有韃靼血脈。”段凌光語出驚人,“他娘只是個宮女,但那個宮女,和烏力罕他娘有關系啊!”
    這一出,陸清則是當真沒想到,不免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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