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漱泉夫人從賭場內往外走,參個侍女跟著她。蘭啟有也默默跟著,第二天的武林大會也開得不順利。許陽飛之死,成為了淨山門九雷島坐地起價的砝碼,其他門派紛紛跟上,咄咄逼人。
    唐鳶刀一派不斷地強調密鑰,他們掌門破關在即,急需參閱門派寶典。唇亡齒寒,唐鳶刀要是錯過了破關,其他門派也會自危。打不開藏經樓的武林盟主,是真正的廢物一個。若石不名拿不出密鑰,唐鳶刀會第一個發作,有了領頭的,其他門派就會爭先搶後,把她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石不名要想接著做武林盟主,武林盟眾派提出兩個條件︰
    一是七日之內拿出密鑰,使唐鳶刀掌門可進藏經樓參閱。
    二是半個月之內找出婦賊艷雲仙子,給九雷島和淨山門交代。
    以上兩個都做不到,就江湖會武時見。若是石不名有力挫群雄的絕對能力,眾門派就閉上嘴再也不說什麼,奉她為武林盟主,不干涉山莊內石家蘭家內斗。要是沒有這能力,刀劍無眼,將來九泉之下可不要怪罪眾門派把她剁成肉泥。
    蘭啟有很確定石不名手里沒有密鑰。他一點也不著急,做幾天這女人的手下無損尊嚴,等她一朝成為所有人的腳下泥,今日任她差遣的恥辱也會隨風而去。
    蘭啟有的大女兒蘭紋尺管理賭場一條街,平時就不住在山莊里,這會正拿著一個鐵算盤,往中心賭場里去。
    紋尺比蘭提他們要大不少,和其父親長得頗為相似,她有些女生男相,身材高挑,神情更是不折不扣的蘭家人,少言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紋尺見了石不名,微微一點頭︰“盟主。”
    紋尺將夫婿留在山莊里,漱泉抓內眷威脅人時順手把他帶上了,眼下他應該在關押處安靜地呼吸著。
    石不名道︰“你夫君在我那很安好。”
    紋尺不解挑眉︰“他好與不好,我不太關心。近日武林大會,賭街營收劇增,我管賬房貸十分疲勞,請莊主您再增派人手到賭街來,我才好應付。”
    石不名頷首︰“小事。下午就送幾個伶俐人手到你這來。”
    二人打了個照面,公事公辦。石不名想,縱然將來她要將蘭家殺得干干淨淨,紋尺她卻不一定會殺。紋尺能力出眾,鐵面無私,且對生父蘭啟有沒什麼感情。也許將來,她能留住紋尺,繼續讓她管理賭場。念頭一閃而過,二人便各奔自己的事情去了。
    蘭啟有截住女兒︰“什麼叫好與不好,你都不關心?”
    紋尺淡淡地瞥了眼父親︰“清明時節,父親可給小棲掃墓了?還有爺爺的,二叔的,父親可燒紙了?”小棲是蘭啟有的大兒子,早夭。爺爺是前任盟主蘭曾,二十年前逝世。二叔是蘭啟為,上個月喪命。
    蘭啟有失神片刻︰“你倒提醒我了。事務繁忙,我無暇顧及地下的人。”
    “我都給燒了紙。”紋尺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寬容道,“知道父親你忙,可是你也得關心家人啊。他們遠在地府,那還活著的人,比如小曦,他又怎麼樣了,他還回來嗎?”
    蘭啟有躲閃女兒的目光︰“不管不顧不是他的作風。他父親尚未入葬,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紋尺拉過蘭啟有,二人共同看著石不名一行人的縮影,紋尺語重心長道︰“蘭家的女兒們是蘭家的邊緣人,能出的力,能說的話,都少。關鍵時刻,有本事的獨善其身,沒本事的就只能做人質,蘭家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塊遮風擋雨的屋頂,我們不能承重。蘭家的男人們本來應該是共同撐起這塊屋頂的力量。二叔的確比父親你,比參叔四叔都要強,更不要提蘭提在我們這一代里就是一枝獨秀。可是獨木難成林。眼下二叔死了,小曦失蹤,父親你不能心存僥幸,參叔四叔也不能。從前他們是唯一的承重木,可是現在他們都不見了,你們就算撐得歪歪斜斜,也要凝聚力量,否則等屋頂轟然倒塌,又有誰可以幸免呢?”
    “我不相信漱泉石家武功會高到哪里去。我們落到現在這個局面,只是因為蘭家的男人們沒有一個挺身而出,要做那根承重木。”蘭啟有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紋尺卻繼續直言不諱。
    蘭啟有剛要出聲,紋尺卻厲聲打斷了父親︰“不要再指望小曦了!他是武功很高,他是運籌帷幄,可是他只是一個凡人,沒有辦法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再加上,你有把握小曦他就會為我們這些拖後腿的親戚出生入死嗎?他可控嗎?二叔視蘭家榮辱為生命,他願意犧牲一切保全蘭家,可是小曦不是二叔啊!一直按兵不動等小曦回來,就是將生死寄托于他人手中,無異于坐以待斃!”
    蘭啟有臉都被氣綠了,伸手就推了紋尺一趔趄︰“你教訓起你老子來了?區區庶女,不在家相夫教子,能在這拋頭露面,我已經很給你臉了!以下犯上,兒教父?你快給我滾!”
    紋尺站穩,又死死地看著蘭啟有︰“我若是男子,必然比父親你出息百倍。父親你的愚蠢,我這輩子確實是無法趕上了。”
    紋尺領著下人們揚長而去,不再回頭了。
    蘭啟有氣得渾身打哆嗦,他忍不住閉上眼楮絕望地想,要是他的大兒子蘭擇還在,此時也有參十多了,正當壯年,參丹劍必然比蘭提學得好吧?蘭擇還在,蘭啟為就不會是武林盟主了。石不名沒資格進蘭家門,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倒是也想號令蘭啟安蘭啟平,可是人家听他的嗎?蘭家大多數武功高的內門弟子都握在他手上,但是參弟四弟也不是一無所有。他也想發動武林群雄,可是武林門派能以蘭家為尊,就是懼怕蘭家的劍法,尤其是懼怕參丹劍。他這麼多年,惜命,劍法早荒廢了。
    他什麼都做不到,他手里沒有密鑰。蘭啟為的住所當初被焚燒成廢墟,他多次偷偷潛入,在那片焦土里尋找特殊的金屬,次次空手而歸。難道密鑰也會在熊熊烈火里熔化嗎……蘭提。
    雲未散,雨未晴。雲邊的山峰仿若天斧削成,雨侵山色,山下繁華集市,過客匆匆。
    星生拎著給甦曉宵準備的飯盒,她之前吵著要吃兔子形狀的花饃,他就托了人去買,剛買好他就提著東西過來給她。
    只是他一推開門,只見甦曉宵已經在吃糕點,而她旁邊坐著個笑眯眯托腮的男子。
    星生倚著門框,眯著眼楮︰“是你吧?”薛若水很久沒用過他自己的臉和他見面了,星生乍一見這陌生男子,還無法確認他身份,不過已經猜出來是誰了。
    薛若水笑嘻嘻道︰“心肝,不是我還是誰呀?”
    “哎!別急著生氣嘛,小孩子就是不經逗,喊你聲心肝寶貝,你掉塊肉啊?”
    若水比蘭提大兩參歲,蘭提又比星生大兩歲。十七歲的星生在薛若水眼里,還是個虛張聲勢的老虎崽子。
    星生檢查了下甦曉宵盤子里的食物,都是顏色鮮嫩的糕點,薛若水自己也拈起一塊吃了,“干嘛呀,這麼不信任我,我不會害她的。她餓了,我好心給買的。你怎麼不知道謝謝我?”
    星生也拿起一塊,慢慢咀嚼︰“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若水苦惱︰“幾個月不見,你和你的少主怎麼都突然佳人在側,這樣顯得我形單影只,孤零零的,好可憐呀。”
    星生直白地翻了下眼楮︰“你好意思。”
    若水自然是不缺女伴,更是風月場所常客。他說這話確實也夠不知道臉紅的。
    “等等……”星生突然反應過來,“少主身邊確實我見到了幾個女人,他沒和我解釋。他和你解釋了嗎?”
    若水哈哈大笑︰“還是我和蘭提更親!哎?又掛臉了!沒事,他更喜歡我,我更喜歡你呀。嗯,他是喜歡一個女孩兒喜歡得不得了,我看得出來,他對她及其與眾不同。你呢,這小妹妹形容舉止有些幼稚,你從哪收的?你喜歡她?”
    星生看向安靜啃糕點的甦曉宵︰“不知道。少主離開後,我時常無法進食,無法入睡。可是听到她吃東西的聲音,趴在她枕邊,我能稍微好過一些。她確實還是個小妹妹,她應該是在九雷島受了驚,精神不好了。”
    若水抱著胳膊︰“突然精神失常……她要是腦子里沒有傷,你有沒有想過她是中毒啊。”
    星生搖頭︰“我給她枕過脈,脈象雖然亂,可是功力心法都在,你現在要是握她的手,還是可以感覺到內力穩健。若是中毒,早就身體都毀了,哪還有這麼平穩的內力?”
    薛若水見多識廣,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毒藥能把人變得像個小孩,他只是覺得奇怪罷了。
    與此同時,妙月他們也給昏迷著的商艷雲翻了個身,找到了橘葉說的師父後脖子處一個針眼。商不離隱隱約約听說過這種毒藥,可是浩瀚醫書中匆匆一瞥,如何能迅速找到?
    不同于雲露宮眾人的嚴陣以待,若水搔了搔額角,傻子不也挺可愛的嘛。
    問問罷了,他還要重要的事要交給星生。
    他從懷里找出一塊符牌,這可不是隨便偷的,他笑眯眯道︰“越星生,見此牌如見你少主。武林盟少主有令,你有特殊任務,務必配合听風樓薛若水指揮。”
    最後一句是薛若水自己加的。
    星生看到牌子,立刻乖覺了︰“星生接令,必當竭盡所能,不負少主所托。”
    若水摸了摸星生的腦袋,雖然星生嫌惡地嘖了一聲,若水還是挺享受的。大戰在即,苦中作樂,他眯著眼楮想,這會蘭提該見到他母親了吧。
    石不名的侍女如金似銀正要上樓去給石不名稟報消息,一個渾身濕透的瘦高男子故意撞上如金的肩膀,如金抬手就要給他一下子,望見那雙眼眸,人傻在當時,蘭提抬了抬斗笠︰“是我,如金姐姐見諒。”
    “小曦……”
    石不名從來沒有叫過蘭提小曦,如金似銀卻還會叫他這個名字。
    似銀有些按捺不住︰“少爺……你,你,你怎麼會在這?”
    “有些話不便和姐姐們多說,帶我上樓吧。我想見母親。”蘭提的尾音,母親兩個字發得很輕。
    如金想伸出手,摸一下他的背影,想要確認他還活著的事實,她又縮回了手。她腦內有一個自己都覺得荒唐的想法,那就是小曦和小姐一定是有感情在的,他們母子會合力統領武林。她的心自然永遠向著小姐,但是她也不希望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真的和小姐鬧到那個地步。他們都是聰明人,這一切都是他們一起算計了全武林。一定是這樣。
    石不名等候蘭提多時了,燭火搖晃,隔著屏風,蘭提看見了母親的剪影。霎時間,他忽然變得軟弱下來,他不想見到母親,也不想和母親說話。
    那個堅硬的面孔,總是對他說難听的話——曾經也向他張開過懷抱。蘭提小的時候出水痘,蘭啟為沒得過不能照顧他,一向對他冷淡的母親把他抱在懷里,蘭提高燒不退,她輕輕地叫他的名字,怕他被鬼差勾走了魂魄,多叫一叫,兒子就能回到陽間。當年母親懷里的溫度,蘭提現在想,還不如是幻覺。
    蘭提繞過屏風,摘下斗笠,露出他本來的臉。
    石不名轉過頭,客氣道︰“坐。”
    蘭提不坐,垂首站在她面前。
    石不名無奈︰“怕我怕成這樣?沒出息的東西。”
    脫口而出的責罵,石不名自己都愣了。多年如此,她早就做不到心平氣和與兒子相處。哪怕她想端出平等相處的態度,還是忍不住居高臨下地叱責他,畢竟他根本都不反抗,就像現在這樣,站在她面前,挨了罵也只是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偽君子,天生的偽君子。他心里肯定在恨她,怪她……石不名又想,他都恨她了,她何必和他客氣。
    石不名隨手把準備好給蘭提的茶盞推到地上,茶盞落地,聲音輕脆,蘭提還是低著頭不吭一聲。
    石不名更無來由地生氣了,一拳打到棉花上,他和他爹都一個德行,不說話的時候都是在兀自憋著惡毒的想法,只等一招反咬,讓人措手不及。
    石不名不知道蘭提,還不知道蘭啟為嗎?他是蘭啟為的兒子,他一定也是那樣的。
    “你爹死了。你倒是氣色還不錯。”
    蘭提終于抬頭,看了一眼石不名,不咸不淡道︰“托母親的福。”
    看,毒蛇吐信,忍不住陽奉陰違了。石不名料中了他,她便更加覺得自己對他的侮辱很合理,他就是這樣的人,她什麼也沒有猜錯。
    蘭提默默地注視著石不名,只想,母親沒什麼變化,不胖不瘦,不曾更老,也不曾更精神。看來大仇得報也未必能使人容光煥發,父親死了,她也不覺得快意。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父親算是白死了。
    這種見面對兩個人都是折磨,石不名一眼都不想看見他。蘭提的臉天生就長得這麼可恨,他的臉完全就是蘭啟為的骨骼,甚至還能找到一絲蘭啟有的蹤跡,可是他又長著和她一模一樣的眼楮。石不名想,以後他要是死了,她一定要把他的眼楮挖出來。
    低眉順眼的兒子不如一個怒眉冷眼的仇人。可是他居然還痴心妄想,不做她的仇人。更可恨了。
    “我要你找的人呢?東西呢?”
    蘭提微微皺眉︰“我要先見父親。”
    想也不想,石不名伸手給了他一耳光。偽君子挨了打,不會心生怨恨?毒蛇什麼時候會發作起來,什麼時候卸下他的假面具?
    蘭提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苦笑︰“既然不要我當兒子,您就該對我客氣些,不是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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