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宛突然嘩啦啦地流起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周肆被這突然的變故弄的一楞。
忍不住低嘆︰“你怎麼了？”
傅宛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抽噎著說道︰“周肆，你怎麼這麼煩人啊？！”
周肆面色一僵，眼神黯了黯，沒有說話。
“為什麼你永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事情？為什麼非要我做抉擇？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地出現我面前？你為什麼要這麼煩人？”
周肆放在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我已經很努力遠離你了，為什麼你還要一次一次出現，在我眼前出現，在別人口中出現，就連現在做夢，你也要出現？”
好似听見什麼荒謬的想法，周肆猛地掀起了眼皮，嘴角的線條變得緊繃。
哭聲停止，傅宛突然身子前傾，一把抓住周肆的領口，將他往自己拉近，兩人頓時變成了面對面的狀態，近到呼吸都開始變得交纏。
周肆呼吸一窒。
傅宛側過了頭，臉緩緩朝他脖子的方向湊過去，溫熱的氣息柔柔打在他的肌膚上，所到之處毛孔都開始戰栗。
周肆感覺到自己脖子的脈搏開始加快，血管突突跳得厲害。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傅宛似喃喃低語地在他耳際自說自話︰“好真實的夢，就連這氣味都好真實。”
“周肆，我和你說一個秘密好嗎？”傅宛依然攥著他的衣領，說話間氣息不斷噴灑在周肆的脈搏上。
“嗯。你說。”他啞著聲說道。
“你知道嗎？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啊。我每次都要好克制，才能不像小狗那樣把鼻子往你身上湊。”
周肆喉結一緊，不可置信地側過頭望著傅宛，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近到他只要將頭在偏一點，就可以親到那泛著水潤光澤的唇。
“你現在知道了，會笑話我嗎？”傅宛突然松開了手，直起了身子，波光瀲灩地望著周肆，可憐巴巴地問道。
右眼睫毛上還帶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兩人之間那令人焦灼的交纏感消失了，周肆感覺呼吸又恢復了順暢，可心頭卻掠過了一絲悵然所失。
“不會。我不會笑話你。”他啞聲回應。
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他手指輕抬，輕輕為她揩去了那滴欲墜未墜的淚珠。
“那你能不要告訴你的主人嗎？”傅宛又問，眼神里帶著乞憐。
“我的主人？”周肆不明所以。
“你的主人就是周肆啊，你不是他的分身嗎？不然你怎麼會飛到我的夢里來？”傅宛醉眼朦朧，睫毛輕輕撲閃。
周肆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低笑了一聲，緩緩答道︰“好，我不告訴他。”
“謝謝你。”傅宛歪著頭，開心地笑了起來。
可下一秒卻又一臉愁容，頓了頓，她惆悵地問道︰“周肆，那你今晚可以做我的樹洞嗎？”
“你有心事？”
傅宛極緩極慢地點了點頭，淚水又聚滿了眼眶。
“可以嗎？”
“好，我做你的樹洞。你說吧。”
好似開了閘的洪水，傅宛開始一邊流著淚一邊絮絮叨叨地傾訴起來。
“我已經很努力的生活了，我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為什麼就這麼艱難呢？我不想和人吵，不想和人爭，也不再試著愛誰和信任誰，我唯一的願望很簡單，就是不要再受傷，不需要明明很傷心還要強裝堅強。”
“不會抱有期待，就不會經歷失望。這樣哪一天，我發現所謂的朋友不是朋友時，就不會失落。發現愛情敗給了誘惑時，就不會傷心。發現遭遇不公時，也不會悲憤難當。”
“不然，我每天對著鏡頭，明明難過的要死，還要強顏歡笑，實在太痛苦了。”
“可是，難道就因為我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撕破臉皮，他們就可以想傷害我時就傷害我，想和我和好我就要和他們和好嗎？我是人啊，不是布娃娃呀，你往我身上捅一刀，我也是會流血的啊！”
“周肆，你說，我不想浪費生命和她們糾纏，所以只求趕快解脫，這難道做錯了嗎？”
周肆望著她，眼楮深沉如古井里的水。
傅宛用手背抹了一把淚水，嗚咽著繼續說道︰“還有我爸。我爸爸今天給我打電話了，他告訴我，我添了一個小弟弟。”
說罷，她突然將臉埋進掌間，抑制不住地再次痛哭起來。
周肆微微蹙眉，他記得上次見到傅宛的媽媽，身形清減，並不似懷孕的樣子。
傅宛帶著哭腔的聲音從指間斷斷續續地傳出。
“他和我說，你姚阿姨給你生了一個小弟弟，什麼姚阿姨，那女的才比我大6歲，她是哪門子的阿姨？還說我做姐姐了，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女兒，我給誰做姐姐？”
“我爸為什麼要這麼可惡？他為什麼不干脆惡狠狠地和我說，我有兒子了，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不要再來煩我。”
“他為什麼要一邊背叛媽媽和別的女人生兒育女，一邊還要對我這麼好，沒事給我打電話打錢，天氣冷了叮囑我多穿衣服，讓我覺得他還是那個很愛我的父親？”
“周肆，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給愛他還是該恨他，我不知道他是一個好爸爸還是一個壞爸爸，為什麼我的身邊總會發生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傅宛一臉痛楚地抬頭，紅腫的眼眸里閃爍著淚光，語氣哀切地問道。
周肆望著她，心也跟著擰在了一塊。她的哀傷太沉重，重得好像一塊大石，沉甸甸地也壓在了自己的心頭。
她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卻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閨蜜背叛，男友偷腥，父親出軌…
周肆突然一陣羞愧，他對她的了解實在太少太少，少到自己那所謂的深情，顯得是如此的淺薄與可笑。
用溫熱的指腹，沒有一絲綺念的，輕輕拭去傅宛臉上的淚跡，周肆微微俯低上身，平視著傅宛的眼楮，沉聲說道︰“傅宛，你听我說。”
傅宛停止了抽噎，楞楞地望著她。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很好，你比所有人都要好。”
“錯的是他們，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就算不是你，換了一個人，他們還是會做出那種事情。”
“你不要因此失望，因為他們只是你生命的匆匆過客，你身邊還是有很多懂你的好，也會永遠對你好的人，而且這種人以後會越來越多。所以，不要再為他們傷心了，不值得。”
“真的嗎？不是我的原因嗎？”傅宛怔怔說道。
周肆堅定地點了點頭，“真的，不是你的問題，相信我。”
“可我不敢再相信了…我曾經覺得陳慕河很可靠，可是他出軌了。我小時候覺得嫁人要嫁個像我爸那樣的，可是他現在成了別人的爸爸。圈子里也有許多恩愛的夫妻，可實際上卻他們的婚姻布滿了不忠，利益，貌合神離。我每天看著這些，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不該相信什麼了…”
傅宛臉上布滿悵惘。
“沒關系，這很正常。可我相信，日久見人心，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人心復雜，你確實不應該一開始就相信他誰，但我相信，用你的心好好去感受，你總會發現可以信賴的那個人的。”
“真的嗎？”傅宛痴痴的問道。
“真的，比如今晚，我是你的樹洞，你就可以試著信賴我。”周肆目光真誠堅定地望著傅宛說道。
傅宛望向那眼楮，深黑色的瞳孔里有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的影子。
好似一個漩渦，又好似一個黑洞，她的心神漸漸被吸附在了里面。
“周肆，我真的可以信賴你嗎？”
“我可以，你可以信賴我。”周肆語氣篤定。
他的瞳孔好漆黑深邃，傅宛望著望著，眼皮漸漸變得沉重起來，她輕輕闔上了眼楮，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