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宋遠洲要回甦州,白繼藩直奔金陵。
    只不過兩人剛一分開,宋遠洲就叫了人來,“好生去查查,白繼藩來紹興做什麼。”
    他啟程回甦州,留下人手查探消息,待他剛回到甦州城門口,探听消息的人連夜趕過來報了信。
    “回二爺,那白家大爺去紹興,好似是為了雲瀾亭的園林圖。”
    宋遠洲一听,眼楮眯了起來。
    雲瀾亭?!
    他就說,白繼藩怎麼會對園林畫這麼感興趣,又怎麼特意去了一趟紹興,
    竟是為了雲瀾亭的畫嗎?
    “那他到手了?”
    下面的人搖頭,“約莫沒有,白家大爺是空手離開的紹興。”
    宋遠洲松了口氣,“那雲瀾亭的圖現在何人手中?”
    如果可以,他要搶在白繼藩之前拿下此畫。
    畢竟白繼藩要買此畫做什麼,實在不得而知。
    可回話的人又是搖頭。
    “回二爺,白家行蹤隱秘,咱們好不容易才探听到他們在打听雲瀾亭,但在何人手中卻不得而知。而紹興也並沒有人知曉此圖的下落。”
    宋遠洲頗為意外。
    馬車悠悠向宋家駛去,他坐在車里捏了眉心。
    計家敗落的時候,雲瀾亭是第一幅被官府賣出去的園林畫。
    此畫比其他六幅園林畫簡易許多。蓋是因為雲瀾亭此園本就是前朝造園師為自己女兒造的一座嫁妝園林。
    雲瀾亭不大,勝在那位造園師心血全部在圖上面,又為後世造源女兒園做出示範。
    然而,從這幅畫被官府賣出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下落。
    沒人見過,更沒人听說有買賣易手之事。
    宋遠洲曾去官府衙門查過此畫賣了何人,誰想到一查,更意外了。
    官府當時變賣計家的產業,沒有仔細核查,買了此畫的人登記的名字,竟然是個假名。
    查無此人。
    宋遠洲以為這畫會比流入皇宮的兩幅還難辦,沒想到眼下竟然露出了冰山一角。
    白繼藩追到紹興,說明此畫大概是在紹興了。
    宋遠洲加派了人手繼續查探,希望不時便能有些線索。
    思慮之間,馬車已經回到了歌風山房。
    歌風山房一如往常,綠樹蔥郁,星花點綴,風絲清涼。
    宋遠洲一路從紹興趕回甦州,到了歌風山房門前腳下又有些猶豫了。
    腳步略略一頓,他不快起來。
    這是他的歌風山房,是他的園子,他來此為何要猶豫?
    念及此,宋遠洲大步走了進去。
    院中忙碌的丫鬟婆子紛紛退到了兩邊,規矩地行禮,“二爺。”
    宋遠洲沒有停留,眼角卻止不住向兩邊掃去,沒有什麼令他不適的人。
    但他心里沒有絲毫的愉悅,反而禁不住皺了眉。
    繼續大步向前走去,直到快走到正房門口,他終于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了耳邊。
    那聲音脆而清亮。
    “茯苓姐快點過來... ...”
    他看了過去,那少女穿著水紅色的衣衫,手里端著竹筐,笑著從後面走出來。
    行走間帶起來的風,令她裙擺翻飛。
    宋遠洲心下微停,而少女也抬頭看到了他。
    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那小臉上盈盈的笑意消失了。
    她甚至沒有似第一天她來歌風山房那樣,有些無措忐忑地站著。
    幾乎沒有停頓,她也同那些丫鬟婆子一樣,退到一旁規矩地行禮。
    她眉眼無波,沒有一點逾矩的錯處,更沒有多看他一眼。
    她只是行禮,“二爺。”
    不知為何,宋遠洲心頭噌得一陣惱火。
    ☆、第28章 第 28 章
    宋遠洲心頭噌得一陣惱火。
    這火莫名其妙, 宋遠洲壓不下去也消滅不了,他只是瞪著計英。
    她低著頭,好似看不見他的眼神一樣。
    還是茯苓過來,打破了兩人的奇怪狀態。
    “二爺回來了?”
    宋遠洲這才收回了目光, “嗯”了一聲, 茯苓跟他解釋, 她和計英準備曬一曬厚樸的畫具, “時間長了, 要長毛了。”
    宋遠洲無暇理會這個, 剛要點頭離開,忽的心下一動。
    “這兩日天朗氣清,一會你們將書房里的物件也翻曬一番。”
    他說了“你們”, 將誰點在里面不言而喻。
    男人走了,回了房中換衣洗漱。
    茯苓戳了戳計英,“怎麼一回來就跟二爺對付上了?”
    計英也不知道, 她只是按照一個守規矩的奴婢的作為做事而已,哪里惹那位二爺生氣了?
    她想不明白, 也不是非要想明白。
    她看了一眼書房, 問茯苓, “姐姐, 二爺剛買回來的幻石林的圖,也在書房里吧?這個也需要翻曬嗎?”
    茯苓笑著說不行,“日光太強,哪能直接曬呢?但翻出來晾一晾還是要的。”
    計英眼楮有了光亮。
    快哉小築的圖家里已經仿好了,蓬園的圖, 她陸陸續續畫了個差不多, 眼下正好要開始畫幻石林了。
    計英這麼一想, 什麼看她不順眼的人,她就不在乎了,跟著茯苓去了書房里。
    ... ...
    計英正站在書案前看著那副幻石林的園林圖,圖中景致似真似幻,幾處房屋如同陣法。
    計英在蔥郁復雜的樹木和陣法般的房舍里,腦袋發蒙,總也無法似蓬園一般,盡數記在腦袋當中。
    她不免想到茯苓說的話,茯苓說厚樸小小年紀也記不清那許多景致,還是宋遠洲給他講解之後才能明白地記下來。
    可見她還得弄明白幻石林景致排布的規律,才能記得明白不出錯。
    計英在這片木石房舍中認真回憶從前跟著父兄學到的東西,可還是看不太明白。
    她伸了手點著畫中景致分析,嘴里嘀咕著,“... ...五塊大石,坐落中間,顏色瞧著還不一樣,做什麼用... ...”
    她自顧自地嘀咕,卻沒想到有人忽然在她耳畔替她解答起來。
    “這五石,無色錯雜,若拱坐,若蹲騰,形狀不一。自五大石向北看,短垣圍屋,向南又蔬果苗圃,向西是花木之蔭[1]... ...五大石看似無甚用途,其實乃是分割標向,又顯園主之志。”
    經這一解說,計英再看這片地帶,立刻條分縷析一般明了。
    “哦!我明白了!”
    她笑了起來,一雙水眸只映著畫中的景象,盈盈間流光溢彩。
    宋遠洲嘴角也止不住跟著她勾了起來。
    他問她,“這畫你看的倒是認真,蓬園那幅也是,怎麼突然對園林畫感興趣了?”
    計英正瞧得入神,被這話一問,忽的愣住了。
    她的笑僵在了當場,側過頭來,這才剛剛看到了那個替她講解、又問她問題的男人。
    計英愣住。
    男人站在她身後,見她笑容再一次凝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這個問題不便回答?”
    計英一愣,連忙要退開給他行禮,卻被他一把摟住了腰,將她向懷里攏來。
    計英在他不快的眼神下,心下咚咚跳。
    她不會被宋遠洲發現什麼吧?!
    她知道自己要立刻給出一個答案。
    “回二爺,這些畫作曾是奴婢家中收藏,如今散落各處,奴婢心里感慨,于是多看了兩眼。”
    宋遠洲瞧著她,“是嗎?但我瞧著你不是感慨,倒著意畫中景致。”
    計英見瞞不過他,又換了說辭。
    “奴婢也是造園世家出身,也想學一學畫中造園之法。”
    她有點心虛,聲音低低的。
    宋遠洲听了,沒有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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