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接二連的戲弄與威脅,簡直讓今夜的委屈達到了巔峰。
    她口吻帶著藏也藏不住的哭腔,“我不走,明日就給我嗎?”
    默了一瞬,陸九霄應了聲“嗯”。
    須臾,二人合被躺下。
    門牖緊閉的小事,陸九霄身上那一點都快散去的香味隱隱飄散。
    這味道沈時葶再熟悉不過了,她僅是一頓,便轉身過去,背對著他閉了眼。
    陸九霄揉了揉她的發頂,指尖滑過她粉嫩的耳垂,聲音微啞道︰“沈時葶。”
    半響,無人應他。
    男人輕輕嘆了聲氣,橫在小姑娘腰側的緊了緊。
    活了二十一年,陸九霄頭一回對一個人生出一種足無措的無力感。
    放在今夜之前,他大可像幾個時辰那樣,即便是有錯在先,亦能高高在上對她冷嘲熱諷,可現在呢……
    單是想想他哥臨終前那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他就喘不上氣來。
    思此,陸九霄的力道不由重了幾分。
    沈時葶哼了聲,掙了一下,道︰“疼……”
    腰間的力道陡然一輕,男人松了掌心,在那塊白白嫩嫩的腰窩上揉了一下。
    沈時葶怔了一瞬,復又閉上眼。
    可今夜,注定誰也不能安穩入眠。
    “轟”地一聲,雷鳴驟響。
    賀府東面的香園,床榻上的姑娘一個激靈嚇醒,側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著氣。
    她往簾子外喚了聲︰“秋芽。”
    不幾時,丫鬟遞上一杯水。
    賀敏臉色蒼白蒼白的,自那日在迎安大道上逮到那個尾隨她的婦人後,她這眼皮便成日成日跳,總覺得有甚壞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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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雨過天晴,整座宅院皆是蟲鳴鳥叫聲。
    小徑依舊潮濕,樹梢墜著幾顆要滴不落的雨珠。
    昨夜一切,仿若一場夢似的。
    賀府門外,沈時葶望著牌匾上一個偌大的“賀”字,不由皺起眉頭,“不是說送我出城嗎?”
    陸九霄看她一眼,上前將那枚刻有“忱”字的玉佩掛在她腰間。
    沈時葶一愣,“世子,這是作甚?”
    “你的,本就是給你的。”他頓了頓,哄騙她道︰“有一樁事,辦完就送你走。”
    沈時葶猶豫一瞬,只好隨他踏進賀府。
    此時,賀祿鳴、岑氏、賀敏與賀凜共坐一堂。
    婆子遞來茶水,復又退下。
    賀敏連連捂唇打著呵欠,下了一整夜的雨,還時不時鳴幾個響雷,她本就未睡足時辰,又被賀凜差人從榻上死活拽了下來……
    她擦去眼角的淚,道︰“二哥哥,究竟有什麼要事,非得一早說。”
    聞言,岑氏與賀祿鳴也互望一眼,看向一臉正色的賀凜,岑氏不由道︰“你今日不用上朝?”
    “阿娘,我告假了。”
    “怎麼,出何事了?”
    不及賀凜回話,堂前便出現兩道身影。岑氏與賀祿鳴不識得沈時葶,卻是在窺見她腰間的玉佩時,雙雙怔住。
    而賀敏當即擱下茶盞,道︰“她怎麼會在這?”
    陸九霄踏進廳堂,卻見身後的小姑娘溫吞吞地挪不動步子,他拽了拽她,才將她一步兩步地拽了進來。
    他朝岑氏與賀祿鳴頷首道︰“夫人,賀將軍。”
    隨即,他將沈時葶摁在離岑氏最近的左下處,賀敏的對面。
    如此,沈時葶便免不得叫賀敏瞪了一眼。
    這是作甚?
    懷洲哥哥藏著不夠,竟要帶她出來見人了嗎?
    而沈時葶亦是不知所措,雖昨夜與陸九霄生了口角,但眼下她卻只能看他。
    陸九霄倚在座上,傾身給她倒了盞茶,“渴了先喝杯水。”
    她被他塞了杯水,但她不渴。可眼下這個場合,她卻是連話都不敢多說,只好舉杯輕抿了兩口。
    陸九霄帶她到這來作甚?
    她的戶帖和馬車呢?
    倏地,“ ”地一聲,賀凜擱下杯盞,瞧了主座上的二人一眼,緩緩道︰“阿爹阿娘,我查到了大哥當年奔赴錦州的緣由。”
    話落,廳堂一靜。
    賀凜瞧了沈時葶一眼,“五年前,有個婦人在迎安大道纏上阿敏,還贈了一枚平安符,阿敏可還記得?”
    聞言,賀敏的困意頓散。
    她愣愣地點了頭,此事賀凜知曉不奇怪,當年回府後,她哭著說了這樁事。岑氏當時還道,許是哪個拐賣幼兒的牙婆。
    可好端端,提起這事作甚?
    賀凜繼而道︰“那之後,那位婦人在咱們府邸徘徊了數日,且不止一次隨在你身後。”
    賀敏懵了,倏然想起自己這十多年來被人尾隨的幻覺……
    “這婦人,便是當年與阿娘一同臨盆的郎夫人,孫氏。”
    岑氏皺了下眉頭。
    “大哥心有疑慮,才著查此事。出征前奔赴錦州,只因大哥懷疑當年阿娘產女後,孩子被那郎夫人換了去,于是他去錦州,將自己的那枚的玉佩,贈給了有可能流著賀家血脈的小姑娘。”
    話落,猶如往一灣平靜的湖泊里投下一顆巨石,“嘩”地一聲,驚氣千丈高的水柱。
    堂內除卻陸九霄與賀凜,無一人不是滿臉怔然。
    沈時葶腦袋“嗡”地一聲響,幾道目光齊齊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
    岑氏情緒激動地扶著案幾起身,一瞬不錯地盯著她腰間的玉瞧,復又緩緩上移,看向那張水嫩的小臉。
    賀祿鳴忙起身扶住自己的夫人,常年征戰沙場的面色板起來有些肅穆,他道︰“你可知你在說甚?”
    賀敏也慌了,紅著眼道︰“二哥哥,你在說甚……”
    岑氏太了解自己的兒子,如此重大的事,若非真有證據,他斷不可能拿此事做玩笑。況且,還與忱兒有關。
    她顫著聲道︰“然後,查到了甚?”
    賀凜頓了一下,“大哥的人前去查探,當日為阿娘接生的穩婆道,阿娘所生的那胎,嬰兒肩背上有顆斜排的紅痣。”
    聞言,賀敏與沈時葶雙雙愣住。
    這顆紅痣,誰有,誰沒有,自個兒心底都門清……
    而賀敏有沒有,自幼照料她的岑氏難道還不清楚嗎?
    岑氏情緒過激,撐著案幾都險些站不穩,她對著同樣丟了魂的小姑娘道︰“我能不能,瞧瞧你肩上的痣?”
    沈時
    葶游神似的點了點腦袋,隨她走至屏風後。
    須臾,那後頭便傳來一陣婦人抑制的哭聲。
    賀敏忽然想明白了自己這些日子的不安源于何處,她猛地起身,險些打翻邊的茶盞,道︰“可大哥哥又如何知,那穩婆不是記錯了呢?又或是,她壓根就是在說謊!”
    她當了十六年的賀家姑娘,她怎麼可能是假的?!
    話音堪落,廊下便傳來幾道人聲。不幾時,孫氏、沈望,以及沈望那位新婦楊氏紛紛佇立門前。
    沈時葶從屏風處繞出,見此吶吶道︰“阿娘……”
    沈望不明所以,嚷嚷道︰“你們什麼人?你們想作甚?光天化日下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而孫氏則白著一張臉,直直望向賀敏。
    許是做賊心虛,都不必人說,她便立即明白過來……
    完了。
    賀凜眸色暗下,面向孫氏道︰“那就要問問沈夫人,這些年徘徊在阿敏身側,究竟是為甚?”
    孫氏如驚弓之鳥,明知死到臨頭,卻依然要掙扎一下,她學著沈望說話,磕磕巴巴道︰“你、你們是什麼人?”
    賀凜嗤笑,“你在我們賀府門前繞了十天半個月,不知我們是什麼人?你仔細瞧瞧。”
    說及此,賀凜一把拽起賀敏,神色冷冽道︰“這是不是你女兒。”
    賀敏當即嚇哭,“二哥哥,你放開我……”
    孫氏往後退了兩步,“這、這不是,姑娘乃千金貴軀,怎會是我的女兒?我、我的女兒是她!”她指向與岑氏站在一處的沈時葶。
    而此時,陳暮將一沓厚厚的簿子遞給岑氏與賀祿鳴。
    那是弗陀寺近來的香火簿,陳暮也是今兒一早才拿到的。
    上頭記載祈福之人所祈之事。
    而最後兩欄分別是︰
    吾子沈望……
    吾女賀敏……
    岑氏腿一軟,若非賀祿鳴及時扶住她,只怕要當場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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