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從喻廣財的住所出來,沿著那條土馬路,穿過幾條山溝,再翻越一座山丘,就可以看見那座坐落在山坳之間的小鎮。爺爺在小的時候來過這個鎮子兩次,一次是跟著曾祖父到這邊來取救濟糧,另一次是到這邊的山溝里采蘑菇。當爺爺跟著幾人站在那山丘半腰上的時候,就回想起那山溝里蘑菇的香味,雖說比起現在的香菇雞湯少了幾分油水,可在那時候已經算是不錯的食材。
    這一路上,幾人借著月光朝前走,喻廣財走在隊形中間,前面是李偉、羅琪,後面跟著爺爺、張七和曾銀貴。剛上了正道,喻廣財就跟幾人講起了那口吃人深井的來龍去脈。
    這個小鎮名叫清水鎮,因為那山坳口是個非常重要的地形,在清朝末年,那里有重兵把守。清水鎮中有一個聞名遐邇的學堂,是後來的民國政府特地在這里建的,為的是方便附近幾個鎮子的孩子到這里念書。有很長一段時間,那學堂門庭若市,先生教課之時,座無虛席自不用說,就連窗口處都掛著不少的腦袋,一听就是大半天,連咳嗽都不會有一聲。當年的爺爺,非常羨慕這些孩子。
    說起這個學堂的結構,倒是有些特別,因為資金的原因,學堂的宿舍里連一個廁所都沒有。有的學生住在這學堂里,生活起來有些不太方便,每天晚上如廁都要穿過學堂中央的那個大土壩,到平日里念書的教室邊上的廁所去。
    那學堂所在的位置,在之前本來是清水鎮上最有錢的人家的院子,後來因為文字獄,這人家被滿門抄斬,一個個腦袋掛在鎮上的練兵場上,被風吹成了肉干。後來,有人從衙門手中買過這座宅子,可住了不出半月就搬了出來,分文不取交還給了衙門。從那個時候起,清水鎮上就有傳言,說是這宅子自從人死光了之後,就有點不干淨。于是,也就一直空著。這一空就是上百年,直到一位民國政府特派的官員到鎮上視察,才決定將破敗的院子給徹底鏟平,留下的房間經過修繕做了學堂的教室和宿舍,被鏟平的院子就成了後來的大土壩,平日里學生們就在上面做一些體育活動。
    能到學堂念書並且住宿的,基本都不是窮人家的孩子,父金子貴,所以這里教書的先生都特別小心。平日里在授學的時候十分嚴厲,可在日常生活中卻不敢懈怠分毫。這些住慣了豪宅大院的富家公子,搬進學堂之後除了不適應就是好奇。
    要說怪事,是從三年前的一個晚上起的頭。那時候學堂的學生雖不如從前,可也是座無虛席。清水鎮上以前的師爺李淳之子李成峰時年十五歲,在那學堂之中念書之時住在學堂的宿舍之中。這李成峰打小就有些嬌慣,脾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一天半夜,李成峰午夜夢回,突然尿急。可一想到要穿過那空蕩蕩的大土壩,他就有些害怕。于是,他威逼利誘,讓臨床的另一個同窗與他一同前去。
    話說那日的月亮十分透亮,照在空空的土壩上,恍如白晝。李成峰拽著同窗的衣角,兩人亦步亦趨朝著土壩對面的廁所走去。下半夜的時候,敞開的土壩並沒有什麼遮擋物,感覺陰風陣陣。
    當兩人走過那土壩的三分之二時,李成峰突然听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陣聲音離兩人不遠,刷刷刷,在那個空壩子里蕩開來,李成峰突然拽了拽同窗的衣角,示意他停下來。李成峰將自己听到的聲音告訴給了這位同窗,可同窗側著耳朵听了老半天也硬是沒有听到。李成峰見狀,有些急了,一邊尋著那聲音找了過去,一邊在腦子搜尋可以描述那聲音的詞語。想了半天,他說,那聲音像極了有人在鏟土,刷刷刷的。同窗被他的樣子嚇住了,凝神听了半天,硬是半點聲音也沒有听到。過了一陣,李成峰又說,那聲音不像是在鏟土,而像是在刨土,用手指一下接著一下。
    同窗扭頭仔細地看著李成峰的樣子,他整張臉變得一片慘白,眼楮鼓鼓的,滋溜滋溜轉個不停,好像在辨識那聲音的方向。同窗被李成峰這樣子嚇住了,撒腿就跑回了宿舍,縮進了薄被里。沒過多久,竟然就在被子里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他這才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奇怪的李成峰,趕緊翻下床,只見李成峰並沒有回來。其余的幾個同窗還在睡著,他將所有人叫起來,帶著他們來到那個大土壩上。大家一見狀,紛紛傻了眼。李成峰一身破爛,整個身子髒兮兮地趴在地上,一雙手鮮血淋淋。那土壩的角落處,被李成峰用雙手挖開了一大片,泥土和血漬到處都是,而在他挖開的那個坑底,有一個井口若隱若現。同窗想起昨天晚上李成峰對他說的話,嚇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李成峰從那日起就變成了一個呆子,不管別人給他說什麼,他都只會說一句話。他爹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有將他治好,直到半月之前。
    “喂喂喂,打斷一下,他成呆子之後,只會說啥子話呀?”曾銀貴急忙問道,倒也算問出了爺爺心中的疑惑。
    喻廣財笑了笑說︰“他只會說——‘別怕,我這就放你們出來。’說完,就使勁把雙手抓成貓爪的形狀,使勁地刨。”
    爺爺听到這里,沒忍住打了個寒戰,見曾銀貴也沒有吭聲,他說︰“那後來呢?半個月前又發生了啥子?”
    喻廣財嘆了口氣,說︰“這事兒還真是有點邪門,反正我做這一行這麼久,這陰陽兩界的怪事也算見得不少,這一樁算是真奇了怪。”
    半個月之前,李淳不知道從哪兒得來消息,說是四川彭縣一帶有一個非常出名的術士,通天曉地,能破解生死,與鬼魅打交道很有一套。李淳幾乎發動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將這個術士請了過來。術士帶著一個徒弟到了李家,見了李成峰之後,請求李淳,讓他與李成峰共處一個時辰。李淳與這個術士在此之前並不相識,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可在家中管家的勸解之下,還是答應了。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得很清楚,這個術士和他的徒弟在進門之後,將所有的門窗都關得非常緊實,連一絲光線都沒有泄出來。
    李淳等人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之後,門開了。誰也沒有想到,居然從里面躥出來一只黑貓。那貓與平日里看到的貓不同,一雙眼楮閃著銀光,看人的時候,胡須上翹,像在媚笑。未等幾人反應過來,那貓迅速躥上堂屋的房梁,用前爪將那天窗推開,跳了出去。
    李淳見狀,連忙推門進了屋子,那術士悠閑地坐在那屋中,端手眯眼,看了眾人,起身說︰“放心,這個事情不難辦,請幾位耐心等待。”大伙越看越覺得這事情太懸了,因為之前所有人明明看得清楚,在屋子里的除了李成峰之外,還有兩個人——那個術士和他的徒弟。可此刻,術士的徒弟竟然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那天在那個屋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人都看得仔細,那房間的門窗關得牢牢實實,根本不可能有地方進來或者出去。可正因失蹤的徒弟與莫名其妙的黑貓,讓大家就不禁有了聯想。有人追問過那個術士,他卻拿出一副慣有的姿態說︰“天機不可泄露。”
    就這樣,這術士在李家住了兩天。剛開始的時候還信心滿滿,只安慰李淳不用著急,兩天之後方知事情真相。可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到了兩天之後。這個術士似乎在等著什麼,過了期限,對方還未現身,他開始有些著急了。在房里掐指算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出了門去。
    李淳根本搞不清情況,就帶著家中幾個下人跟了出去。
    那術士出門之後,徑直來到清水鎮的學堂里,那個土壩邊又被刨了一個大洞。那個洞很深,那術士在洞口念了半天的咒語都沒有反應。于是,他命人沿著邊沿將那沙土鏟開。鏟到一半的時候,果然鏟出了那只黑貓。不過此時的黑貓眼眶滲血,早已經死翹翹了。那術士見狀傷心不已,抱著黑貓大叫著自己徒弟的名字。可當他回過神來之後,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看了半天,沒有再多說什麼,只交代了一句︰“令郎是被這水井吞了魂,只有將魂魄引出來,才能康復。”之後,那術士就默然離開了,分文未取。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爺爺笑了一句。
    “要是我是那術士,肯定早就無地自容了,自己學藝不精,還厚著臉皮稱什麼大師……”曾銀貴在一旁不屑地說著。
    李偉頓了頓,說︰“老曾你這麼理解就不對了,把一個活人變成一只黑貓,並且這只貓還听自己使喚,這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雖然最終他失敗了,我想這肯定與他的道行是沒有關系的,更多的是別的原因。那口井下到底有啥子?還有你可以想想,那道士能夠這麼放心地將自己的徒弟變成黑貓放出去,就肯定說明他完全有把握解決這件事情,後來效果跟他事先想象的相反,原因是啥子我們都不得而知。”
    說著,帶頭的喻廣財突然停下了腳步,指了指不遠處的鎮子,說︰“李偉說得有道理,不管陽間陰界,遇到問題一定要先了解整個事情的實際情況,從根源出發解決問題,那要容易得多,走吧,這些疑團讓我都有點按捺不住了。”
    ※※※
    入了夜的清水鎮和平日里有些不同,頭頂的月亮非常明亮,可總覺得照不進這長長的街道。青石板街面上總是彌散著一股淡淡的青苔味,時不時有瘦狗走街串巷,嗚嗚嗚地發出低鳴聲,一雙雙綠油油的眼楮像是在防賊。鎮上的房屋又低又矮,延展出來的房檐為路面蓋上了一層陰影,不及半夜,卻是寥無人聲。
    “以前來這鎮子的時候覺得挺熱鬧的,咋個現在感覺完全沒得人氣兒呢?”曾銀貴凝眉張望,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爺爺深吸了口氣,說︰“我也覺得有些人,可能是入夜的關系。”
    “師傅,這地方不對呀,你看那街尾的楊柳,這麼茂盛,晚上都這麼明顯。”一路上羅琪都沒有吱聲,此刻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剛才進街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還有桑樹,雖說自古就有前不栽桑,後不種柳的習俗,但就這些桑樹和柳樹,在大的風水上來說,影響應該不大。”李偉說道。
    “楊柳招魂,桑槐縛靈,咋個就影響不大了,我看這個鎮子不簡單。”曾銀貴 聲 氣,似乎有些害怕。
    正在幾人爭論之時,前方不遠處一個瘦小的人影從岔路口躥了出來。那人佝僂著脊背,雙手交叉藏在衣袖里,這大熱天的倒像是怕冷了自己。爺爺正眯眼看著,走在前面的喻廣財突然伸手,將幾人攔住。幾個人停在那石板街的中央,與那個黑影對峙了一陣。那黑影在幾人面前轉過身來,擠出沙啞的聲音,說︰“我是來迎接幾位的,請幾位隨我來吧。”
    爺爺看得仔細,這人說話的時候,嘴里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白霧。爺爺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追問,卻被喻廣財給攔了下來。喻廣財躬身道︰“那就勞煩帶路。”
    喻廣財頭也不回地跟著那佝僂的人影朝著岔路的右手邊拐了進去,長長的石板街,偶有石板松動,幾人倒是踩得咚咚作響,可那人影倒像是並沒有重量,走起路來沒有半點顛簸和異響。等鑽進了一條巷子中,那人影背對著幾人停了下來。
    那是一條死胡同,除了身後的出路,三面都是石牆。幾人見狀,都察覺出了怪異,可前面的喻廣財沒有指示,大家都不敢做聲。面前的人影突然雙手扭動起來,發出 嚓 嚓的骨頭摩擦的聲音。
    “請問,現在該走哪邊?”喻廣財問道。
    “右邊……不對,左邊……”這個人影開始犯起了迷糊。
    趁著那黑影還在傻愣著,喻廣財將布袋子中的鑼鈸取出來,在那黑影的腦後穩穩一拍,一陣震耳欲聾的金屬踫撞聲在那個死胡同里傳開來。那黑影徹底被這陣聲音震住了,他捂著耳朵,發出唧唧唧如同老鼠的叫聲,一個躬身猛地撞進了胡同前面的牆壁之內,活生生消失在了幾人的面前。
    在場的幾人被嚇得瞪大了眼,等喻廣財收起了手中的鑼鈸,曾銀貴驚訝道︰“嘖嘖,剛才那玩意兒……”
    喻廣財揚手止住他的話,說︰“莫亂說了,現在去李家。”
    那一路上,幾人排成一條線,跟著喻廣財穿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巷口,才終于到了李家的大門前。李家的宅子是個老宅,想必在多年前,這李家也是一個名門望族,從這宅子前恢弘的大門就不難看出。此刻,那大門眯開一條縫,並沒有從門內反鎖。
    喻廣財伸手叩了叩那門環,然後順手推開了大門。等幾人進了那院子,才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如此氣派的大院里會是這樣一派蕭索的景象。整個院子中連一株像樣的植物都沒有,左右兩邊的香樟樹已經枯朽,剩下一樁樁干枯的枝干。地上的雜草也已經悉數死掉,變得干枯焦黃,若是誰來點一把火,肯定會輕易地點燃這整個院子。
    正當幾人愣神,面前正對的堂屋的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來。一個孱弱的老頭舉著一個燈籠從里面跨了出來,他手中舉著閃著顫巍巍的燭火的燈籠,一步一步走到了幾人面前。他眯著眼楮看了一陣,試探著問︰“是……喻先生?”
    喻廣財連連點頭︰“正是正是,你是李府的?”
    喻廣財也不太確定,對這李府,想必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並不知這府中詳細情況。對面的老者笑了笑說︰“我就是李淳。”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有些瞠目結舌,在場的幾人的確都未曾與李淳謀面。可在幾人的想象之中,這李淳即便年事已高,可至少還有幾分貴氣在,這實在與面前老者的形象難以對號入座。
    一邊連聲招呼著幾人,李淳徹底打開房門,為幾人讓開一條道來。招呼幾人在那大堂邊的椅子上坐下之後,李淳開始與幾人聊了起來。
    李淳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偷偷地瞄著喻廣財的模樣,他說︰“我老李呀,可真是老來招禍,想必你們也已經听說了一些情況,上次去彭縣請了一個有名的師傅,出了後來的事情之後,家里的下人也都走了,說是那麼一個厲害的師傅都沒辦法,肯定是我們李家撞上了惡鬼,一刻也不願意待了。現在倒好,我老李拿著錢都找不到做事的人。”
    喻廣財接過茶水,笑言道;“這些話都是東說一句西說一句,說著說著就變了味兒,府上不是除了李公子沒有別的人出事嗎?”
    李淳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說︰“定然是沒有的,也怪我那兒子不懂事,這麼大的人不曉得好好保護自己,半夜還去惹那口井子。”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這李淳就打開了話匣子,原來,這里的情況要比幾人想的復雜許多。
    李淳將幾人迎到李成峰所住的房間內,幾個人頓時傻了眼。根據房間上的油漆和家什的質量來看,都是上好的裝潢。可是這些精致的擺設、華麗的牆面,都已經被什麼硬物給刮傷抓破,留下的全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抓痕。爺爺跟著幾人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就近找了一處圓桌上的抓痕觀察起來。
    爺爺輕輕敲了敲那桌子的表面,根據聲響來看,這桌子並非普通的圓木桌,而是紅木制成。這種實木的材質,不是輕易就能被劃傷的。爺爺想了想,將目光轉移到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李成峰身上。
    爺爺站直了身子,剛朝著那李成峰的床位邁動了兩步,就被李淳伸手攔了下來。他雙眉緊蹙,勸道︰“小師傅不可。”
    “為啥?”爺爺覺得這李淳還有事情瞞著。
    “你們看到的這些抓痕,都是他抓的。”李淳嘆了口氣,補充道,“他時不時就會發狂,一邊大叫一邊四處亂抓,根本就不看人,逮著啥子抓啥子。”
    爺爺有些疑惑,可這疑惑就更加撩起了他心底的好奇。他伸手將李淳擋在面前的手輕輕撫開,安慰道︰“沒事兒,我們需要仔細看看,才能找到些眉目。”
    李淳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好讓爺爺上前去,一旁的幾人見狀,也跟著爺爺邁到了那張已經被抓得破爛的牙床前。
    有了李淳之前的勸告作鋪墊,爺爺也有了幾分忌憚。他先是伸手探了探李成峰的脖子,確定脈搏還在之後,又伸手將他身上的薄被輕輕掀起。隨即,幾人都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紛紛捂住了口鼻。
    果然如李淳所言,李成峰的雙手已經破爛不堪。別說指尖上的指甲,就連手指頭都被磨去了大半。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他這麼完全喪失理智,四處亂抓?
    爺爺想著,將李成峰的雙手放進了被子里,然後掉轉目光,停留在了他的面頰上。從他的面相輪廓來看,這小子此前一定是個風流倜儻的俊男,可惜的是他的臉上也沒有逃脫發狂時候的亂抓,左腮下有三道血淋淋的抓痕。爺爺一邊嘆著氣,一邊起身伸手將李成峰緊閉的眼皮撥開,細細觀察了一陣李成峰的眼楮。讓爺爺有些驚奇的是,這李成峰的目光渙散,瞳孔不收不放,跟昏迷的人根本沒兩樣。
    正在爺爺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誰知那李成峰突然渾身一怔,整個身體像是被鬼上身一般變得十分僵硬。未等爺爺反應過來,他突然伸手一把就抓住了爺爺的手臂。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爺爺也頓時失了方寸,只顧著大聲叫喊著。
    身旁的幾人迅速上前,想要將李成峰那雙手從爺爺的手臂上掰開。可不管李偉和曾銀貴如何使勁,都沒有一絲成效。在此之際,李成峰的手越發用力,另一只手一彎,擺出一副鷹爪的模樣,正朝著爺爺的身上抓來。爺爺大叫了一聲,心想這下可真的玩完了,最起碼也會被毀個容什麼的。
    就在他閉眼等待著李成峰的那只手的最後裁決之時,半天沒有等來動靜。他緩緩睜開眼來,只見喻廣財手中握著一根粗短的棍子,棍身像是銀子,卻並不光亮。李成峰之前伸過來的手像是被這根棍子所傷,懸在半空中發著抖,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系,他的另一只手也從爺爺的手臂上松開來。
    爺爺趕緊閃到了一邊,李偉和曾銀貴連忙上前來,詢問他有沒有受傷。爺爺顧不得回答,滿心好奇地看著喻廣財手中那根銀色的棍子。喻廣財搖了搖手腕,那只棍子在面前晃蕩著。床上的李成峰愣了半天,突然一個起身,正要跳下來,卻被喻廣財精準的一棍,敲在了肩膀上。那棍子像是帶電一般,與他的身體稍稍一踫,便將他彈出去將近半米。
    這李成峰像是沒有長腦子般,被彈開之後,又朝著之前的方向蹦過來。一次又一次,喻廣財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用那根棍子將李成峰困在了那張牙床上。
    反復了好幾次,一旁的李淳像是有些心疼了,走上前來,拽住喻廣財的手,乞求道︰“喻先生,手下留情啊。”
    喻廣財目不轉楮地盯著面前的李成峰,笑了笑,並沒有回頭正眼看他︰“放心,這傷不了他,你退後,當心點。”
    李淳將信將疑地躲到了一邊,看樣子整顆心還是懸著。而此時,面前的李成峰在床上抽搐了兩下,又倒回了床上,閉著眼楮,分毫不動。
    “喻先生,我兒子他沒事兒吧?”李淳關切地問道。
    喻廣財搖搖頭,說︰“不要緊,你莫太擔心。”
    “這些天來,我真是日日夜夜不能眠,生怕他突然就從床上跳起來,抓壞了這些家什倒是沒啥子大不了的,就怕他傷了自己。”李淳說著,竟然拖著哭腔。
    “他是從啥子時候開始的?”喻廣財問道。
    李淳想了想說︰“就是上次那個彭縣的師傅走後不久,那天我守在這臥房之中,趴在床上睡著了,突然感覺一陣要命的疼痛,從睡夢中醒來之後,才發現他站起來了,還想撲上前來抓我,還好我閃得快,不然現在在你們面前的就是一具尸體了。”
    “你身上的傷口方便讓我看一下嗎?”喻廣財追問。
    李淳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除了羅琪以外,其余的人都湊了上去。只見那李淳的後背上的確有三道很深很深的抓痕,透過那三道已經結痂的血痕,幾人甚至能看到他的森森白骨。
    他說︰“昨天才去拆的,現在還不太靈活。”
    幾人被那猙獰的疤痕都嚇傻了眼,愣了一陣。喻廣財招呼幾人出門去,爺爺尾隨其後,好奇地追問︰“師傅,你那銀棍是啥子啊?”
    喻廣財一听,沒好氣地責備道︰“淫棍?我看你小子才是根淫棍!走吧,等會兒告訴你。”
    ※※※
    爺爺說,其實早在第一步邁進李府院子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股非常特別的味道。剛開始他並沒有辨識出這到底是個什麼味,可當他們從李成峰的房間里出來,跟在舉著油燈佝僂著脊背的李淳朝著那條長廊走去的時候,爺爺終于非常清晰地在腦中辨識出了那味道,那是一種木頭腐朽的味道,潮潮的,說不清道不明,像是一張網密匝匝地蓋住了他的鼻子,透不過氣來。
    一路上爺爺什麼都沒有說,他跟在李淳身後,進了幾人即將入住的房間。等待李淳退出房間之後,他說︰“剛才那味道你們聞到了嗎?”
    李偉朝他點點頭,說︰“說實話,這味道有點像是之前咱們在法國水師兵營里聞到的那紅毛怪身上的味道。”
    听到這話,曾銀貴倒吸了口涼氣,沒忍住哆嗦了一下,他罵了一句︰“娘的,這深更半夜的,你提那家伙干啥子?”
    喻廣財蹙著眉頭,嘆了口氣︰“那個紅毛怪,現在是啥子情況我不敢肯定,不過這次,估計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爺爺趁機湊過來,盯著喻廣財的口袋看了看,問道︰“師傅,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那根棍子的來頭?”
    喻廣財說︰“這根棍子是祖師爺傳下來的,清朝的時候,他在雲南的一個趕尸人手里買下來的,說是一個擁有百年道行的道士給做成的,亂世的時候,用這根棍子來趕尸,當時也是鬧了饑荒,才不得已賣出來的。”
    爺爺听得玄之又玄,目光沒有從那口袋上移開半點。喻廣財看出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娃娃想要這根棍子,等我哪天退休了,你做師傅的時候,就傳給你!”
    爺爺癟了癟嘴,說︰“那只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行了,峻之,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李偉勸了他兩句,回頭問,“師傅,依你看,這是個啥子情況?”
    喻廣財在一旁坐下來,咬著嘴唇思考了一陣,說︰“現在我倒是真的看不出啥子來頭,不過大概可以推斷出兩種可能,一種是那學校操場下面埋的有東西,而這東西比較厲害,連彭縣來的那個名師傅都擺不平;另一種可能是這李家自身的問題。你們想想,那個學校辦了這麼久,收過上千名學生,為啥子最後獨獨這個李家兒子出了問題?”
    幾人听了,都沉思著,各自也都仔細琢磨起來。
    “不過呢,這個只是我個人的推斷,要等到明天去了學校,好好看看才能下這個結論。”喻廣財揮了揮手,從凳子上起身來,朝著房間的一張大床走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七從身後上前來,說︰“師傅的推斷多半是沒有錯的。”
    難得看到張七這麼認真,幾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專心致志地看著他。整個屋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張七意識到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于是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張七問︰“你,你們這是在干啥子,我有恁個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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