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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林普哭起來仍舊沒有聲音,只有眼淚撲簌簌地掉,顯得委屈極了。花卷個告狀精立刻上樓去向柴彤告狀了。翟欲曉跟柴簌簌的塑料姐妹關系再度破裂,她發出個憤怒的聲兒,奮力推開死沉的柴簌簌,蹲下來將林普抱了起來,用自己的小兔子圍巾使勁兒給他擦眼淚。
    在柴彤和聞訊趕來的花卷媽媽的安慰下,林普終于不哭了,結果這邊林普咬著熱騰騰的春卷剛剛破涕為笑,那邊一直不敢說話的柴簌簌嗚嗚哭起來。
    7.別吹了!听到沒有?! 第七章別吹了!……
    第七章別吹了!听到沒有?!
    趕在二十三祭灶之前,柴續專門來一趟接走了柴簌簌。祭灶以後,日子就過得飛快。翟欲曉幾乎天天跟著爸媽出去趕年集。昨天買雞鴨魚肉,今天買干貨青菜佐料,明天買瓜子花生核桃,後天買煙花炮竹對聯什麼的——翟欲曉直到成年都搞不明白為什麼不開著車一趟買完,一趟一趟的,過家家呢這是?
    林普最近天天被林漪帶出去。因為褚炎武突然電話通知她,他要把林普帶回家團圓。當然,他承諾,大年初五他會再送林普回來。畢竟由林漪撫養林普是兩人一早就說好的。林漪在電話里直接就唾了褚炎武︰你個老癟犢子想什麼美事兒呢?我瞎了眼跟了你,跟家里決裂這麼多年,我媽去世我都沒被允許回去吊唁,你想團圓?團你媽|蛋!
    “小孩兒看一晚上動畫片兒剛剛睡著。要不然你別叫醒他,直接抱回去吧。”有個好听的女聲這麼說。雖然好听,但舌頭有些短,顯然是酒後微醺的狀態。
    “我鞋七公分高抱什麼抱?”林漪沒好氣地懟人家,十分狗臉,並不顧念人家免費幫她看了一晚上小孩兒。她彎腰輕輕推著林普的肩膀,壓著聲音催促,“起來,林普,回家了,回家再睡。”
    林漪確實是夜場里陪酒的。如果客人入眼,也不光陪酒,但這個就不收錢了。此外,她有一把好嗓子,所以偶爾也上台唱歌。但唱歌掙得肯定是不比陪酒掙得多。林普在的這幾夜她只登台唱歌,還算是有些當媽的底線。
    “喂,唱的那首《物是人非》我都哭了。”女聲好脾氣地仍舊跟她搭話兒。
    林漪面無表情瞅她一眼,就連只用鼻腔發音的“嗯”都吝嗇。
    林普揉著眼楮醒了,小聲叫著“媽媽”。林漪指揮他自己跳下沙發穿鞋,然後一馬當先出了酒吧休息室的門。
    但林漪仍舊沒有防住褚炎武。大年三十下午,褚炎武特地吩咐公司里的司機加個班兒來替他開車,他趁著林普下樓扔垃圾,果斷將之抱上了保時捷。他甚至不敢打電話給壞脾氣的林漪,只給她發了條短信,通知她林普他已經接走。
    林漪敷著面膜氣急敗壞地跑下樓,連個車屁|股都沒看到。她給褚炎武打電話,但褚炎武慫的不接,她便在短信里開始了髒污不堪的國罵。褚炎武收到後只掃一眼就刪了。他知道林漪不會來她家里,所以也只能痛快痛快嘴了。褚炎武的當務之急並不是安撫出離憤怒的林漪,而是林普,林普嗚嗚嗚吹著胸前的金屬哨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你吹一路了,林普,嗓子疼不疼?”
    “嗚嗚嗚嗚嗚嗚。”
    “你是不是沒有見過爸爸生氣?別吹了!听到沒有?!”
    “嗚嗚嗚嗚嗚嗚。”
    褚炎武給近在耳邊的哨聲震得太陽穴直跳。前頭的司機也痛苦不堪。兩人的目光在後視鏡里交匯了一息,然後一個輕嘆看向車窗外辭舊迎新的一抹抹鮮紅,一個記掛著女兒點名要吃的核桃包繼續目視前方。
    褚元維帶著褚元邈打網球回來正要換鞋,听到樓上微弱的哨聲。兩人一同看向正在樓梯口張望的住家阿姨。阿姨不忍地輕聲道︰“林普來了。”
    褚元維和褚元邈面面相覷。褚元邈問︰“我爸不在家?”
    阿姨回︰“剛接一通電話出去了。”
    兩人磨磨蹭蹭蹬掉鞋子,在微弱卻連綿不絕的哨聲里,一前一後慢吞吞上樓。今天是大年三十,所有家庭都是笑聲,只有他們家是一個出不了聲兒的五歲小孩兒絕望的哨聲。
    五年前的一個黃昏,兩兄弟的媽媽蔣閱因病去世了。蔣閱去世前,叫了他們到跟前,跟他們詳細說了大人之前的感情糾葛。其實于蔣閱而言,根本就沒有“糾葛”。
    蔣閱自小身體就不好,與褚炎武結婚,兩人都是基于不討厭。當時的情況是,蔣閱爸爸只有蔣閱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因為身體不好早早就輟學了,也因為身體不好根本沒法費神管理公司。褚炎武是蔣閱爸爸手下的得力干將,能力和人品在當時看來都屬上乘。在蔣閱爸爸的一力撮合下,兩人稀里糊涂就結婚了。
    “感情是需要培養的”這句話,早就被人說的稀爛了,但它實在太因人而異了。褚炎武和蔣閱培養了十幾年都沒能培養起來。刨除兩個兒子帶來的牽絆,兩人之間大概只能稱得上是朋友。
    褚炎武與林漪好上的時候,並沒有告訴蔣閱,但兩人到底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蔣閱哪能看不出來。但褚炎武自己不提,蔣閱也不願意開口。一是離婚涉及財產分割什麼的並非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兒,二是蔣閱前不久才被下了兩道病危通知書,雖然最後僥幸活著下了手術台,但她覺得自己夠嗆能再活一年,實在懶得折騰。
    但蔣閱萬沒想到褚炎武沒有告訴林漪自己是已婚的狀態。褚炎武後來自己的解釋是,林漪脾氣太壞了,她不可能給他時間詳說內情的。而且比如“我跟我老婆之間沒有感情,我愛的人只有你”這樣的渣男經典語錄,雖然于他算是事實,但于其他人是多麼欠抽。
    林漪懷胎七個月的時候,在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枚戒指,順藤摸瓜得知了褚炎武已婚。這對于林漪的打擊可以說是毀滅性的。褚炎武比林漪大整整一輪,因為林漪的家人抵死不同意,藏起了戶口本,所以兩人遲遲沒有結婚。林漪本人自小特立獨行,也並不覺得未婚先孕不妥。所以就這樣一日拖過一日,直拖到了真相大白。
    林漪怒摔了褚炎武的手機,憤而將他抽得好幾天都沒法出門見人。公司里的人聯系不到褚炎武,蔣閱只好親自給林漪打了電話——蔣閱直到打這通電話之前都以為林漪是知道她的存在的。蔣閱這通用時不到三分鐘的電話對林漪來說不啻又是一種羞辱,甚至是更深一層的羞辱——原來人家的原配一直都在看戲。林漪一直是人群里最漂亮也最酷的女生,十分自視清高,結果,也不過是個表子。林漪一直如此自嘲。
    但最後令林漪最憤怒的,既不是褚炎武,也不是蔣閱,而是她自己。她離不開褚炎武。一腔喂了狗的卻仍舊熾熱的愛情和肚子里時不時拳打腳踢的小孩,都讓她愈加離不開他。她不許褚炎武回蔣閱的家,打折了褚炎武的腿。真打折了。
    蔣閱拖著病體跟褚炎武離了婚。一個月後,蔣閱舊病復發緊急入院,第二天傍晚蔣閱在醫院病逝。蔣閱離婚前和離婚後都一直想要見一見林漪,林漪卻一直不肯見她,她的電話也不接。蔣閱驟然去世後,林漪絕了嫁給褚炎武的心。
    蔣閱去世前跟兄弟兩個說︰你爸爸在我這里不能算是出軌,因為自打結婚兩人之間就沒有感情,要不是我身體實在不行,三天兩頭進醫院,我們早散伙了。你們倆也不小了,這些年多少也看得出來這個,對不對?你爸爸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林漪。林漪比他小一輪,長得好看,心氣兒也高。他優柔寡斷,一直沒跟人家說實話。總之,以後林漪嫁進來,你們不要尋人家麻煩,那不講理。
    褚元維用鑰匙打開門,林普正蜷成球縮在棉被里,微弱的哨聲就是從棉被里傳出來的。他微微使了些力氣扯掉棉被,伸手將小孩兒剝出來,再不顧他的掙扎翻轉著摟過來。小孩兒顯然哭很久了,背上濕乎乎的,一腦門兒汗。他的長睫毛幾根幾根地黏在一起,鼻頭紅得像是舞台上的小丑。
    褚元維用腿固定著胡亂踢彈的林普,不理那幾欲刺破顱頂的哨聲,給他脫掉濕透的衣服,再用一旁的毛毯將之裹住。
    “去樓下跟阿姨要個熱毛巾,再看看有沒有小孩兒能穿的衣服。”褚元維對著褚元邈的耳朵吩咐。
    褚元邈得令剛走到門口,一直悄悄等在門口的阿姨就將熱毛巾和褚炎武特地讓助理給林普買的新衣服遞過來了。阿姨給出來東西悄悄舒了一口氣。林普哭唧唧一直吹||哨,徹底吹煩了褚炎武——他就沒見過這麼 的小孩兒。褚炎武將他鎖進客臥里,要求誰也不要理他。但是點兒大的小孩兒就是得哄著來的呀,怎麼能硬踫硬呢。
    褚元維就像沒听到哨聲,他給林普擦了臉,再穿上干爽的衣服,戴上可愛的毛線帽,然後抱著他下樓,在庭院的雪地里來來回回走著。他一直輕輕拍著他的背,重復著自己的承諾,大約半個小時後,林普的哨聲終于停了。
    林普的嗓子啞了,他委屈地動了動嘴,口型是“明天”。
    褚元維笑得十分溫柔,他上半身微微後仰,用口袋里柔軟的紙巾仔細替他擦干淨臉,輕聲保證說︰“嗯,明天。”
    褚炎武要求林普在褚家一直住到大年初五。大都講究個“破五”,大都人一般大年初五之前不離家。褚元維在雪地里答應林普明天就送他回家。
    褚炎武跟人談完事情在此起披伏的煙花爆竹聲里開車回家。家里終于再沒有令人惱火的哨聲了。他正要往二樓走,去看看他倔強的小兒子是不是終于屈服了,余光看到客廳里的景象,頓住了。
    客廳里,林普坐在他小哥哥褚元邈旁邊,小口喝著阿姨喂的梨水,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里的動畫片。動畫片里扎著沖天辮的小女生正在講降落傘的原理,林普听得十分認真,小胳膊偶爾小幅度揮一揮,模仿降落傘打開以後飄降的樣子。
    褚炎武大步過去,俯身想抱抱林普,林普立刻不滿地“啊”兩聲,埋到褚元邈膝蓋上。
    ——林普歲數小,不太記人,他只覺得褚元邈面熟,沒認出來他就是數個月前在胡同口替他趕跑壞人的另一個“壞人”。
    褚元邈玩兒著貪吃蛇的游戲,面無表情警告︰“他煩你,別招他。”
    8.不能點頭,你得說話 大年初一,翟欲曉……
    第八章不能點頭,你得說話
    大年初一,翟欲曉和花卷給街坊鄰里拜了年,各自數著自己的壓歲錢,跑到胡同口的小賣店里揮霍。所謂的“揮霍”其實也就是翟欲曉喜歡的一些閃閃發光的飾物和花卷喜歡的各種形態的奧特曼。住在附近的小朋友們也都攥著錢出來了,大家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動畫片里哪個公主戴了這個水晶夾子,哪個奧特曼有這種能發光的武器,熱鬧極了。
    小賣店的店主正準備吆喝著這群鬧騰的小孩兒趕緊挑好東西走人,突然听到其中一個小姑娘向著路對面的漂亮跑車尖聲叫“林普”。那聲音里面有撲面而來的最真實的高興。
    褚元維降下車窗,眼睜睜看著正低頭跟棉衛衣繩子搏斗的林普,在听到叫聲的第一時間揚起腦袋向著奔過來的小姑娘露出笑容。小姑娘將林普抱起來人來瘋地轉了兩圈,喋喋不休地問他昨天去哪兒了、不是說好除夕一起放仙女棒嗎、不是說好初一早上結伴出門拜年的嗎。林普長睫毛微垂著,靦腆笑著,兩只小手捧著小姑娘紅撲撲的臉高興地輕輕拍著。
    褚元維沒有再打擾林普,他輕輕按了兩下喇叭,向林普揮手告別。林普被小姑娘扯著站在馬路外緣,半晌,也跟著伸出了小手輕輕一揮。
    褚炎武發現褚元維提前將林普送走非常生氣。但褚元維只用一句話就堵死了他︰你听到小孩兒的哨聲晚上不做噩夢嗎?
    林普十一月底的生日(陰歷十月底),此時已經五周歲兩個月了,別人家小孩兒在這個歲數都會聲嘶力竭地跟家長狡辯了,林普卻要不然悶不吭聲,要不然蹦單字,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則直接出不了聲兒。褚元維私下里見過三回林普,回回林普都像個可有可無的小影子。
    梁燕清整個孕期將娘家、婆家以及小姑子家都給折騰了好幾輪,終于在四月十六日提前剖腹生出了胖嘟嘟的小子。小子出生時八斤四兩,哭聲嘹亮,十分健康,柴續給取名柴麟麟。
    翟欲曉看到舅舅寫的“麟麟”兩個字,不由嘆息輕撫表弟的禿瓢,她深深替表弟擔憂。“麟麟”倆字一筆一劃寫出來別人都做兩道算術題了吧。
    翟欲曉正欲說話,姥姥過來拿開她的手,給剛剃了胎毛的金孫帶上了毛茸茸的小帽子。
    “姥姥,麟麟熱。”翟欲曉乖巧提醒。
    此時是五月下旬,柴麟麟剛過滿月。
    姥姥盯著正吐著口水泡泡的金孫,笑得眼楮都要不見了,真是怎麼都看不夠。她輕輕揉搓著金孫的小腳丫,半晌,才仿佛听到了外孫女的問題,笑著說︰“你這個潑猴兒一天到晚上躥下跳的當然熱了,你弟弟還小,怕冷。”
    柴彤不樂意了,她啃著甘蔗皮口齒不清︰“媽你能不能收斂點兒,老潑猴兒潑猴兒地叫我們,你孫子孫女就可穩當了唄。”
    柴續碾滅了煙頭,剝開個毛豆,不當回事兒地笑︰“我家簌簌是比你家曉曉穩當些,這點你不服氣不行,要不然給你看看她老師的評語?”
    柴彤佯怒橫了柴續一眼,轉頭將啃掉皮的甘蔗塞給剛換新牙整天矯情的翟欲曉。
    梁燕清撐著躺椅坐起來,轉移了話題,她問︰“哎,柴彤,麟麟出生時,你跟輕舟來醫院看我,我記得你們說要給曉曉報個班學點才藝,考慮好要報什麼班了嗎?我準備讓簌簌學鋼琴,雖然九歲才開始有點晚了,但也沒指望她成大師。你們家曉曉要不要也一起?”
    柴彤其實第一時間也考慮的是鋼琴,小姑娘溫溫婉婉地彈鋼琴,那畫面得多美啊。她去問翟欲曉,翟欲曉個沒心沒肺的東西立刻“好啊好啊”地點頭,然後狗腿地給她捶腿,問她她答應去學鋼琴能不能給她二十塊錢買金龜子手表。
    柴彤深知道翟欲曉的尿性,翟欲曉干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萬一他們兩口節衣縮食買了鋼琴再報了班,回頭翟欲曉死活不干,她作為一個親媽也不好真打折親閨女的腿。所以這事兒且得緩緩。
    “沒考慮好呢,我們預約了幾個體驗班,鋼琴、繪畫、書法和舞蹈什麼的,最近打算趁著周末一一去試過,然後再讓曉曉自個兒決定要選哪個。”
    柴續“呸”吐掉毛豆皮,不以為然輕嗤︰“費那勁兒!”
    柴彤這回真怒了,她正準備問他“只有你們家孩子值得費那勁兒是不是”,她媽毛惠君拽了下她的胳膊,向著眼帶歉意的梁燕清努努嘴,然後用柴麟麟的尿布不輕不重甩了柴續一下,權作警告。
    林普家里的玩具越來越多了,有三個小朋友一起買的,也有翟欲曉和花卷落在他家的。翟欲曉有一回落了一顆“希望之鑽”——一個六個角都很尖銳的塑膠片,林漪洗完澡出來沒注意一腳踩上去,腳底立刻扎出了血。剛好這一天諸事不順,林漪非常生氣地闖進林普的臥室里,吼他立刻下床去收拾自己的玩具,否則她就都給扔了。林普噙著眼淚收拾好玩具,蔫頭搭腦地回臥室繼續睡了。至此以後,玩具在客廳地板上絕跡了。它們委委屈屈地藏在電視櫃里,鞋櫃里以及並不常打開的櫥櫃里。
    林普雖然不上學,但也最喜歡周末,因為周末翟欲曉和花卷全天都在。他們有時候領他下樓去跟附近的小孩兒玩兒,有時候就留在他家里瞎造。值得一提的是,每回玩兒過家家,林普都假扮他倆的孩子。
    花卷今天被他媽媽擰耳朵了,轉圈兒擰的,現在耳根還是紅的。因為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在下面跟同桌玩兒翻花繩。屢教不改。
    “林普,你會不會玩兒翻花繩?”花卷紅著眼圈問。
    ——顯然單擰耳朵是不管用的,它只能傷到身體,傷不到不屈的靈魂。
    林普搖搖頭,好奇地盯著那一截毛線。
    花卷橫臂狠狠抹掉眼淚,想了想,說︰“那,我教你吧。”
    林普點點頭,眼楮立刻就彎下來了。
    花卷憶起過年時曉曉媽和自個兒媽媽的叮囑,他打著哭嗝,不忘嚴格要求林普︰“不能點頭,你得說話。”
    “好。”林普說。
    翟欲曉在樓道里吆喝著花卷來林普家的,十分心急火燎,結果花卷到了,她卻說要先在家里蹲個廁所。花卷和林普翻花繩翻了十分鐘,翟欲曉姍姍來遲。她神神秘秘將兩只手藏在身後,眼楮里亮晶晶的,兩個小伙伴期待地等著,听到她“  ”兩聲,給他們展示出她媽媽的衛生護墊。但三個人沒來得及發揮,帶著粉色小翅膀的衛生護墊就被悄悄跟來的翟輕舟沒收了——翟欲曉出門時鬼鬼祟祟的,翟輕舟想注意不到都難。
    暑假前,翟欲曉試遍各種體驗班,最後自己個兒選擇了聲樂。柴彤跟她確認了四遍,她都堅定不移,柴彤便去交錢了。這個聲樂輔導班里的老師都是國內最有名的音樂學院里出來的,所以收費也很貴,柴彤交完錢立刻決定,將就著用完那套油乎乎的護膚品,且兩年內不買新衣服。
    ——所以一年後翟欲曉鬧著要放棄時,柴彤將門一關擼袖子結結實實打了她一頓,翟輕舟在客廳看著重播的《還珠格格》啃隻果,並未阻攔。
    暑假里,翟欲曉和花卷帶著林普跟其他胡同里的小伙伴們兒玩得要瘋了。林普跟著他們跑來跑去,語言能力顯著提高。有一天午後,甚至舉著柴彤給的餅干背了一句不知誰教的順口溜︰餅、餅干甜,餅干圓,啊、啊嗚一口變小船。
    此處有個插曲,旁邊四千胡同里有個小孩兒有點結巴,偏偏還最喜歡跟林普玩兒,林普在暑假期間短暫地從“小啞巴”變成了“小結巴”。不過暑假後上小學,有了老師的矯正,這點毛病就徹底改了。
    是的,這年九月一日,林普小朋友背上書包上小學啦。
    林漪特地起了個早將之送到距家十分鐘路程的一附小,她學著別的家長跟老師客套了兩句,然後在林普腦袋上輕輕一揉就出門走了。林普抱著小書包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同學們嘰嘰喳喳地圍過來,交口稱贊︰你叫什麼名字,那是你媽媽嗎?你媽媽可真漂亮!
    老師要求大家被念到名字就舉手喊“到”。林普既不舉手,也不喊“到”,就泫然欲泣地坐在角落里,跟個被遺棄的小狗似的。
    老師知道他幼兒園沒上完,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倒也沒有為難他。但之後正式講課,林普仍舊不配合,老師就開始豎起眉毛凶人了,並且因為凶人耽誤大家的上課時間,要求林普起立向大家道歉。林普小朋友在萬眾矚目中磨磨蹭蹭站起來,眼楮盯著牆角掉落到垃圾桶外面的糖紙,結結巴巴“對不不不起”。
    中午放學,升上三年級的翟欲曉和花卷一起來一年級門口接林普。林普嘴里含著同桌給的甜滋滋的棒棒糖,背上小書包,牽著他倆的手一起回家。林普單純地以為一天的學習結束了。結果午睡正酣,翟欲曉直接掏鑰匙開門,一把將他扯出被窩,他當場就氣紅了眼圈。
    就從這入學第一天開始,林普午飯也在柴彤家里吃了。
    林漪得知林普午飯也在柴彤家里吃,給林普留了更多的飯錢,要他交給柴彤。林普當然沒交,他都直接放到月餅盒里了。林漪轉手又贈送柴彤一套一千多的護膚品。柴彤收得心安理得。雖然養林普並不是看林漪的面子——要是看她的面子就不養了——但她真真兒給林漪的兒子做了近一年的飯了,收個護膚三件套不算什麼。
    然而雖然說不算什麼,花卷媽媽當晚來串門,她還是特地拿出來給她試用。花卷媽媽擠了一點點乳液在手背上,輕輕推開,再低頭一嗅,連聲稱贊香味就是高級、質地就是比平價的滋潤。
    這個年頭柴彤當班主任月工資也才兩千多——翟輕舟是研究院的比她高出許多,但那是翟輕舟的——又逢剛剛斥巨資給翟欲曉報了聲樂班,所以林漪這套價值一千多的護膚品直接送到了柴彤的心窩里。柴彤用這套護膚品的那些日子看林漪格外順眼。
    9.“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
    第九章 “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自九月一日起,林普每天上學都得哭一鼻子。他知道自己大概不能左右“要上學”這個結果,但是他必須表現出他不想上學的態度。兩周後,林普發現自己的態度並不起任何作用,開始抓著筆乖乖寫字了。
    林普沒上完幼兒園,紀律性不太好,最開始常常正上著課他就出門去找翟欲曉了,老師在後面喊都喊不住。後來在班主任和柴彤的教育下,他知道遵守紀律了,出門之前知道要先舉手,再編個“要上廁所”的拙劣謊話。
    “以後要乖乖上課听到沒有?”
    三年級走廊里,翟欲曉叉腰像個大姐姐似的教育著林普——林普這個小孩兒不听話,又在上課時間上樓來找她了。林普仰著腦袋怔怔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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