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此刻我正處于一場葬禮之中。
    至于為什麼,這還要從我身邊的罪魁禍首,木場警官說起。
    我冷冷的看向他,旁邊的太宰治也是如此。
    或許是終于頂不住我們雙重的視線帶來的壓力,木場警官摸了摸鼻子,低聲跟我們解釋道,“這是荻田華章的葬禮。”
    “木場先生,”我抽了抽嘴角,“你不覺得我們出現在這里尤其有些不...太合適嗎?”
    哪怕再怎麼加以矯飾,對于荻田華章這個個體而言,我和身邊名為太宰治的這家伙都是他的凶手...啊,我或許還好一點,畢竟我也能算是受害者。
    思及此,我忽然便覺得我可以泰然處之了。
    “本就如此,”太宰治似乎總能猜到我心中所想,嗤笑道,“現在才想到這里,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我回了一句。
    旁邊的木場警官一臉探究地看著我們。
    “別看了,我們不是兄弟。”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道,“名義上也不是。”
    “......啊,我懂的,我懂的。”木場很是理解地說道。
    騙人,你的眼神完全不是這麼說的。
    然而鑒于這好歹是在別人的葬禮上,我們也不好喧賓奪主,所以在悄悄話之外也不好再做些什麼。
    只是...這葬禮實在有些出乎我預料。
    在我第一次見到荻田華章的時候,他居住的長屋破敗凋敝,實在不像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
    活著的時候如此潦倒不堪,死了又能得到連我們這些陌生人來訪都能不引起注意的宏大葬禮。
    我感到荒謬的同時,又難以自已的覺得可悲起來了。
    “同情他人的時候還是想想你自己吧。”太宰治不以為意,他似乎早已見慣了這些荒誕不經的現象,並且將其理所當然的接受,爾後加以嘲笑。
    不,並不是這樣。
    我否定了自己的念頭,雖然我和他並沒有血緣上的聯系,不過,雖然我一直都不想承認,但是——
    對,沒錯。
    我或許多多少少能夠猜到一些他的想法。
    不如說,正因如此,我們才會相看兩相厭吧。
    這就好像在一個相貌丑陋的人面前一直擺著鏡子一樣,我不願顯露的事物,他加以顯現,他不想暴露的思考,我加以揭穿。
    我十分的不喜歡這種情況,毫無疑問他也是如此。
    “現在不是說那個的時候。”我告誡道,“至少現在不是。”
    現在是在葬禮上,按往常的慣例,尤其是身處于一群面色沉痛的人群中間,若是表現的不夠合群,將會引來十分麻煩的後果。
    我知道這一點,他也知道。
    可是和身處在人世的我不同,他初來乍到,對著世界的一切都毫無敬畏並恐懼,是以仿佛新生的牛犢一般,能夠憑借自己的一腔孤勇,便與這已成了虎的社會抗爭。
    真好啊。
    對我而言,他跟少女不同,他所象征的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自由,那自由比少女所帶來的要更加可望不可及,所以我又極其的看不慣他,或許是因為我也明白,自己只怕永遠也成不了他那般吧。
    “隨你的便。”他皺著眉,冷淡的撇過臉,卻被一旁的少女抓了個正著,仗著除了我們以外沒人能看到她,她笑嘻嘻的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將太宰治的臉蹂躪了個痛。
    “@#@#$#$...”太宰治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場面一度十分慘烈,慘烈到我不得不也移開視線,否則,極有笑出聲的風險。
    “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木場警官疑惑地問道。
    “可能是早上吃壞了肚子吧。”我一本正經地答道,“沒什麼事,大概一會就好了,不用擔心。”
    木場警官沉默了一下。“要不然還是去趟洗手間?”
    “不,那也不用。”我忍笑忍到肚子疼,繼續忽悠道,“他體質向來不錯,過會就行了。”
    “好吧...”木場有些猶疑地點點頭,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麼。
    “你在找誰?”我問道。
    “奇怪了,我沒看到荻田華章的妹妹。”木場警官感到十分困惑,“實際上,他妹妹已經失蹤很久了,本以為能在兄長的葬禮上看到她的。”
    “木場警官。”我冷靜地說道,“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似乎說過什麼。”
    “哦,你是說被埋在人偶底下的那具嗎?”木場警官撓了撓頭,說道,“經過檢查,那具尸體是他的母親,荻田紗織的。”
    “他的母親?”我愣了一下,“他的母親怎麼死的?”
    “早就死了,這個有記錄,”木場警官嘆了口氣,說道,“他母親是過度勞累,猝死的。”
    然後他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之前不是跟你們說過嗎?”
    “哦,因為你說的太過籠統,所以沒怎麼听。”我不假思索地說道。“而且木場警官,你確定你有提到他的家人?”
    “額....”他有些尷尬,可能他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麼跟我們說的了吧。“好吧,這個先不提。”他似乎是想把這個話題快速的揭過去,“他的母親死後,他便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所以他妹妹失蹤了,你們也沒人管?”我實在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木場沉默了一下。“每天都在發生很多事。”他強調道,“很多很多事,在你看不見,我們看的見的地方。”
    我實在無法譴責他。
    因為說出那句話後,他整個人都仿佛蒼老了十歲一般,疲憊不堪地揉著眉心。
    “我只是個刑警,”他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很無奈的說道,“失蹤的案件...這年頭實在是太多了,也輪不到我來管。”
    “我明白的。”我低聲說道。
    “恐怕是只有在出事後,才會有所意識吧。”太宰治說道。
    木場警官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對他來說也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他的妹妹失蹤了,到現在也沒有下落。”我說道,“你們沒有懷疑過他嗎?”
    木場搖了搖頭,“我去問過當時負責此事的同事,他說荻田生前與妹妹的關系極好,形影不離,母親死後他本來還能勉強維持神智,然而妹妹失蹤之下,從那時起,他也失去了蹤跡,直到現在。”
    “直到被我們在長屋發現了他?”太宰治問道。
    “這倒也不是。”木場警官說道,“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其實是在追查一起人偶殺人案。”
    “人偶殺人?”我和太宰治異口同聲地說道。
    “是。”木場說道,“啊,說到這里,待會還得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哪里?”我問道。
    “走吧。”木場並沒有立刻回答我,只是催促我和太宰治起身。
    看來他來這場葬禮的目的便是為了荻田華章之妹的行蹤。
    “木場警官,”我說道,“他的妹妹叫什麼名字?”
    “他的妹妹?”木場想了想,“荻田子,應該是這個名字吧。”
    “長的什麼樣?”我又問道,“和她哥很像嗎?”
    “等下,我找找...啊,有了。”木場從兜里艱難的翻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我掃了一眼,巡視了一周,猛然停留在一個地方。
    太宰治也露出了興味的神色。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木場警官一臉困惑地問道。
    “那不就是嗎?”我指著一個方向說道。“木場警官,怪不得你們沒有發現她。”
    “是呢。”太宰治也感嘆道。
    “荻田子也在?她在哪?”木場聞言,立刻左顧右盼地說道。
    “你先我先?”我對太宰治說道。
    “我去吧,你就會壞事。”太宰治說道。
    “不要傷到人。”木場說道,“畢竟是她哥的葬禮。”
    “不會的。”我搖了搖頭。
    之所以木場警官沒看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任誰也想不到,荻田華章的妹妹出現在葬禮上,並非是以哀悼人的身份,而是以侍者的身份,穿梭在這群前來參加葬禮的達官顯貴之人中間吧。
    知道她樣子的木場警官不會往這個方向去留意,而會留意的我又不知她的長相,她躲在這樣的思維死角之中,大大咧咧的在我們面前轉了一個多小時。
    這可真是....
    “我們沒發現也就算了。”我不禁吐槽道,“其他人也一樣嗎?”
    再怎麼說,能來參加葬禮的都應該有些血緣關系吧?
    “他家是旁支中的旁支,”木場警官聳了聳肩,“听說是之前得了功勛,這才一躍而上,只不過...”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命受,所以這一家人到現在,只剩下他妹妹了。”
    “也就是說,現在他家只是一個空殼。”太宰治皺眉,“這不尋常,還有別的什麼嗎?如果只是一個空殼,很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應該是,”木場想了想,恍然大悟,“是刀吧。”
    “刀?”我重復了一遍。
    “據說是某樣名刀,”木場說道,“只不過據說荻田華章失蹤的時候也帶走了它,直到....啊。”
    他反應過來,愕然地說道,“該不會就是砍你的那把?”
    “.....哇,木場警官終于發現了耶。”我毫無感情地說道,“我們是不是該鼓鼓掌?”
    “你是氣糊涂了嗎?”太宰治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要搶我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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