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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桃花源記

    ……
    露蘭春將戒指摘了下來,丟到桌子上,道“除了榮叔,我怎麼能拿了其他男人的東西?”
    來人詫異道“小姐——”
    露蘭春整理了下戲服領口,道“還愣著干什麼?還不把東西退還給人家?”
    “我看這位盧公子面相不俗,怕來頭不小。”那人憂慮道。
    柔白的蘭花指輕戳那人額頭一下。
    “你是傻了,還是瞎了?整個上海灘,還有幾人有榮叔的勢力大?”
    那人諾諾地捧起錦緞的盒子和鮮花走了出去。
    ……
    《妻黨同惡報》又名《蓮花庵》,戲文描寫了江甦富商陳光祖妻亡,有子廣才及媳柳氏,續聚繼室田氏。田氏與其弟密謀,竊取柳氏金釵,反誣其不貞。
    廣才中計,柳氏留下幼子寶寶,削發為尼。田氏為謀取家產,又欲害死光祖及寶寶。觀音顯聖,雷殛田氏及其弟、子三人。
    深得黃派和譚派精髓的露蘭春在戲台上台步矯健,音色嘹亮,功架沉穩。
    許是二月天氣變化莫測,這一日露蘭春的嗓子略感不適。
    但眾人均是連連叫好,有誰敢說一聲不好?
    上海第一大亨黃金榮坐在專座上,懷中抱著一只德國進口的波斯貓。那波斯貓有著一雙如瑪瑙玉般的眼楮,似能攝人心魄般。
    露蘭春站在戲台上仰天一聲聲嘶力竭的“我的賢妻啊”的深情呼喚,傾訴著夫妻間九年的恩情,眾人均能感受到那種肝腸寸斷的淒涼與悲傷。
    忽然,露蘭春一甩雲袖,唱道“今日里面容憔悴不忍相看——”
    或許是走神,亦或是嗓子不舒服,這一段戲文竟唱走了板。
    眾人均是一愣,忽听一人高喝“好——”
    人們紛紛回頭看去,二樓包廂里一個玉面男子正手夾著雪茄,愜意地看著戲台上的露蘭春。
    露蘭春正在為剛才唱走了板而尷尬,偏又遇到一人高聲喝倒彩,這個深受黃金榮恩寵的上海京劇第一名伶哪里受得了這個氣?
    這個二十二歲的女子猛一跺腳,扭身哭泣著跑入後台。
    忽听一聲淒厲的嘶鳴,在眾人驚詫中,黃金榮狠狠將波斯貓狠狠摔在地上。
    那波斯貓當場氣絕。
    黃金榮站起身,回頭看著二樓那個正愜意吸煙的玉面男人。
    “哪里冒出的不開眼的癟三?”一個戴著瓜皮小帽的男人跳起腳來朝那玉面男人叫囂。
    “砰——”黃金榮一掌將這個拍馬屁的男人推倒在地。
    這個五十歲的發福男人挑起長袍急速走上二樓,幾個隨從立即跟了上去。
    玉面男人面前放著一個錦緞盒子,雪茄的煙灰被一點兒點兒磕打在那束紅玫瑰上。
    黃金榮一步步走向這個淡定的玉面男人。
    “啪啪——”黃金榮連抽玉面男人兩巴掌。
    眾人均以為這玉面男人定然求饒,不料玉面男人笑了。
    “還不出來?”玉面男人道。
    呼啦啦,五十多個黑色褂子白襯衣的男人沖了進來,將黃金榮和幾個手下團團包圍。
    五十多把手槍齊齊上膛。
    黃金榮剛想發作,一個眉眼挺闊的男人走了過來,低聲道“少爺——”
    玉面男人站起身來,摸了摸臉頰,哈哈大笑道“諸位,你們可都是見證,我盧筱嘉可是被黃金榮當眾扇了兩巴掌。這算什麼?”
    眾人一听“盧筱嘉”三字,均是大吃一驚,有膽小之人更是悄悄朝戲院的大門退去,熟料大門外早已被眾多軍士包圍。
    那眉眼挺闊的男人大聲道“黃金榮刺殺盧家少爺,拿下。”
    五十多個男人紛紛涌了上來。
    手中無槍的黃金榮和隨從立即被制服住。這個富態的上海第一大亨做夢也想不到在自己的戲院里會被浙江都督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設計抓獲。
    盧筱嘉將那束落滿煙灰的紅玫瑰插到黃金榮的衣領中,道“帶走——”
    一聲哭嚎,露蘭春從後台跑了出來,大叫道“榮叔——”
    盧筱嘉冷冷地看著露蘭春,道“善妒女子最為惡毒。”
    露蘭春看著盧筱嘉眼中的憤恨,恍然明白過來,是了,這一切都是報復。
    黃金榮被推出戲院,塞進軍車。五十多個身穿便衣的軍士紛紛跳上車。
    幾輛軍車一溜煙地朝上海郊外開去。
    偌大戲院立時鴉雀無聲,人們早已走散。
    露蘭春從恍惚中醒轉過來,哭泣著大喊道“快,快,去杜公館。”
    ……
    杜公館。
    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坐在真皮沙發上,膝蓋上放著一本《論語》。
    男人大概三十四歲左右的年紀,眉眼間卻流露出這世間少有的足智多謀、隱忍薄發、堅韌不屈的氣質。
    男人正是一生叱 風雲,闖得猛、玩得火、斗得凶,人稱“上海皇帝”的杜月笙。
    杜月笙、張嘯林、黃金榮並稱上海第一大亨。
    一個穿著墨綠色旗袍,白色披肩的,燙著波浪卷的女子正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
    “杜公,您一定要救救榮叔——”
    杜月笙看著這個上海第一京劇名伶,內心在急速地考量著。
    雖然自己和張嘯林、黃金榮是叱 上海黑道的頭號綠林,但和浙江都督盧永祥的勢力比起來,自己顯然不是一條道上的。
    綠林再蠻橫霸道,但對于白道的政客,尤其是各路軍閥,都要有著敬畏心。
    杜月笙輕點著手指,緩緩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露蘭春猛然抬頭。
    一個手有殘疾的賣煙賣花姑娘如何卻要了自己的命?
    這個二十二歲的女子拿起絲巾捂住臉悔不當初地痛哭起來。
    ……
    曹家渡。
    白色洋樓。
    身穿淡灰色西服的孟水芸跟在黃書芬的身後緩步朝二樓一間屋子走去。
    黃書芬從口袋里摸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
    異常巨大的房間讓孟水芸眼前一亮。
    房間正中是一個巨大的池子,池子里裝滿了沙子,沙子中矗立著樓房,棚戶,樹木,店鋪,甚至有路燈,拉車的黃包車夫。
    房間兩面牆壁放著書架,書架上擺放了大量書籍。
    孟水芸走到那池子旁,詫異地看著。
    黃書芬微笑地問道“你可有讀過《桃花源記》?”
    想起跟隨老畫師蕭竹學習書畫時,曾讀過這篇千古名篇,孟水芸緩緩地背誦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听著孟水芸的背誦,黃書芬似陷入回憶中。
    “黃姑——”孟水芸輕輕喚道。
    黃書芬拿起絲巾將眼角的淚水擦拭去。
    “你可有看出這是哪里?”黃書芬手指地上的沙池,道。
    “好像是曹家渡的地形呢。”
    黃書芬點了點頭。
    “那死鬼一生都在追尋武陵人口中的桃花源,死鬼家祖輩就是在曹家渡做弄堂,靠出租門店,鋪面,弄堂為生。
    死鬼希望將這曹家渡變成與世無爭的,人人勞作,人人有飯吃,人們相親相愛,一切淡然恬靜的桃花源。
    他用盡一生,傾盡所有,甚至是性命,只為了離他夢中的桃花源更近一些。”
    黃書芬拿出一本帳冊,道“其實曹家渡早已入不敷出,這麼多年來,都是那死鬼靠典當祖宗留下的財物艱難維持。流民太多,人命一條,怎麼能在別人將死之路上,再來上一刀?
    死鬼這麼多年一直在硬撐。
    我從京師大學堂畢業後偶然結識死鬼,死鬼給我講述了他夢中的理想的曹家渡。
    我知道他是在做夢,但我願意為了這樣一個好人舍棄一切,願意陪他做這樣一個美夢。”
    黃書芬淚眼蒙朧地走到一個櫃子前,猛一拉櫃門。
    厚如山一樣的圖紙,帳冊。
    “他就是這樣一個傻人,最後傻到身中百槍,孤死黃浦江。”
    將一幅圖紙展開,一幅其樂融融的生活景象躍然紙上。
    “為了這夢,死鬼的前任老婆被日本人下毒毒害,日本人本想借此來威脅死鬼,沒想到死鬼並不畏懼這威脅。”
    黃書芬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孟水芸。
    “我終究有一日會隨著死鬼而去,你願意將這個夢做下去嗎?”
    孟水芸沒有想到這個外表彪悍,內心柔弱的女子身後有著這樣的故事,一時哽咽。
    黃書芬點了點頭,道“我不勉強你,畢竟每個人的夢都是不同。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看到了你內心的純淨,死鬼所追尋的夢中的人們都和你一樣擁有無暇純淨的心,最本真的人心。
    所以我一直在看著你,你是曹家渡曹家幫繼承人的最佳人選。”
    見孟水芸不解,黃書芬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陽光鋪撒進來。
    “我終究有一日會被人暗殺,但曹家渡還要繼續存在下去。我不勉強你,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讓這里更安然,更恬靜。
    如果真的有離去的一天,希望你能將我和死鬼的夢傳承下去。”
    俯身蹲在地上的沙池旁,仔細地看著沙池里的一草一木,孟水芸的眼淚流了出來,她想不到這世上竟會有人為了夢而以身去實踐,為了夢獻出生命。
    這個手有殘疾的女子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沙池中一個院落的模型,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夢或許很長,但我願意做一個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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