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洛書面色一肅,“對方開始催蠱了!”
    洛書說著單手掏出火紅的瓷瓶拔開瓶塞,就要將指尖咬破,二零八八皺著眉頭後退一步,依舊面對世錦來人,卻也面對著洛書拿出了一只透明的小瓷瓶,“用這個。”
    里面裝著的是鮮紅的血液。
    哪怕是這種時候,洛書也下意識地一縮脖子,想起了上次給寧恆療傷後發生的“慘劇”。
    好險好險,三個月的零食差點就沒了。
    見洛書拿過瓶子,二零八八頷首,向前一步,又回到了原地,自始始終余光都在看著下方,班主與後裔不敢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洛書擰開瓶蓋,對紅柚而言極為美味的血液鮮香蔓延開來,她一頭扎進玻璃瓶中,隨著飲血的動作,身上人類感知不到的氣勢漸漸涌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強大。
    李硯夕同樣放出了蝶蠱,漆黑的蝴蝶群安靜地圍繞在他周身,翅膀閃過淡淡的瑰麗的紫,讓人想起朵朵靜謐燃燒著的鬼火。
    瑰麗而妖異。
    兩只蠱王相撞的氣場交匯于阿荼身上,被雪暮枝按住的趙柯狠狠噴出一口血來。
    雪暮枝將他的指尖傷口狠狠包扎住,可是無濟于事,血液依舊在點點滴滴地漏出來。
    自古操縱蠱師操縱蠱,用的道具各有不同,往往身放在身上的蠱與自己心意相通,但是下蠱到別人身上,就要用些手段。
    或是蠱笛,或是蠱料,或是蠱皿,總歸是與蠱聯系的手段。李硯夕以低語歌聲為控,雪暮枝以蠱笛,洛書以琴,子車籌天生育蠱之體,不必借助工具。
    而面前的趙柯,卻是把自身當做了工具。
    飼蠱以蠱師自身血液,放出大量血液時,蠱將會格外興奮,攻擊力顯著上升,這種手段被稱為催蠱。而趙柯是個狠人,以自身為控蠱道具,每每放血,是控制也是催蠱。
    往往被控制的蠱收到傷害,首當其沖的不是蠱師,而是道具,趙柯將自身作為控蠱道具,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夠狠。
    因為如此,雪暮枝投鼠忌器,不敢對趙柯下狠手,若是趙柯死了,阿荼連同她手里的王懿,都會給這混賬陪葬。
    雪暮枝現在還不知道王懿已經被扔了下來,但是他知道,趙柯又一次發瘋了。他在吐出一口血之後,沉著臉,臉漲得通紅,幾名殺手抬著他飛速往大堂處移動,雪暮枝一掌拍向他的後心,至寒至涼的內力撞進他的經脈,試圖平復他催發的動作,然而無濟于事,趙柯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姿態毀壞著自己的身體,七竅都開始滲血。
    理應是極為痛苦的,可是他暢快地笑著,好像終于完成了什麼願望。
    ***
    驅蠱煙開始發作了。
    子車痕打開的瓷瓶,放出的驅蠱煙,明明用了超出正常份額的用量,卻直到現在才發作。驅蠱煙令潛藏在阿荼體內的人蠱異常暴躁,阿荼會極為痛苦,但是也會放松蠱對阿荼的控制,奪得一絲清明。
    可是也只是一絲。
    這驅蠱煙對人蠱的效用微乎其微,靠得依舊只有阿荼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用蠱王威壓令人蠱臣服。
    蠱王一出,阿荼果真僵住了動作,慢慢地匍匐在了地上身子微微發動。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見一頭沾了血的及腰長發披散在白衣上,背影羸弱而可憐。
    可是現在沒人敢放松警惕。
    方思遠將王懿拖到了洛書身邊,子車痕接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終于安靜下來了嗎?
    後裔與班主的心涼了半截,到現在老大都沒有來,他們再相信老大,也不得不開始想一個可能——老大是不是出事了?
    想到這里,班主咆哮一聲,也顧不得看見二零八八心中近乎野獸本能的恐懼,運足了內力使出了獅子吼,後裔自背後拔出長弓,一個鷂子翻身向後翻去,于半空連射三箭,箭箭鋒芒直指二零八八!
    如同回應他們的猜想一般,眾人看著阿荼,還沒松一口氣,阿荼突然長身而起,隨著如同暴雨一般射來的暴雨梨花針,雙手成鉤。再次抓向了王懿!
    前有豺狼,後有猛虎,然而醉仙樓的人豈是浪得虛名之輩,二零八八雙眼不眨,雙手齊揮,將三只箭徒手接下,洛書身子微沉,左手按在王懿頭頂,一股精純內力護住他周身經脈擋住獅吼功,右手運起內力一轉,大風平地而起,將細如牛毛的梨花針倒卷射向趙荼!
    子車痕面不改色,于刀林針雨之間將銀針緩緩地,穩穩地,扎進了王懿的大穴,護住了他的心脈。
    可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阿荼剛才的動作全是虛晃,她真正的目標還是方思遠。
    “唰!”
    隨著漫天被削斷的長發,阿荼的左手落到了地上,可是她仿佛沒有痛覺一樣躲過致命部位硬接了護衛的一刀,兜兜轉轉,她的手又落到了方思遠的脖子上。
    方思遠脖子上的傷口本來已經結痂了,被再次掐住,傷口崩裂,流出血來。
    醉仙樓之外已經一片刀光血色,醉仙樓之內卻寂靜地只能听見自己胸腔內的心跳聲。
    韶斬一跺腳,將鞭子卷到阿荼手腕上,想將她拉開,可是阿荼一晃,將鞭子繞在了方思遠的脖子上,韶斬只好松手。兩只蠱王的威壓在燃燒生命催蠱的情況下已經沒了用處,黑色的蝶蠱落在阿荼身上,凡是落處,一片中了毒的黑,可是阿荼依舊沒有收手。洛書古琴不在身邊,索性拿過一旁的筷子敲擊節奏,阿荼身形一晃,下一瞬干脆地將尖銳的指甲戳向了自己的耳朵,洛書手腕一抖,收了聲音。
    無法下死手,不能下死手。
    方思遠將阿荼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犧牲掉阿荼換來他的命,他一定不會要。
    無計可施。
    脖子上的手就像時間一樣,越來越緊。
    趙柯面容猙獰,低聲喃喃,“殺了他!”
    阿荼面色扭曲,流著淚狂笑。
    方思遠掙扎地擠出一聲嘶啞的呢喃。
    “阿荼……”
    方思遠的動作漸漸微弱了,眼看著就要不動了,他的嗓子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可是他依舊含情看著阿荼,目光溫柔。
    阿荼突然將方思遠摔了出去。
    與上兩次不同的,是這次她收回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淚水洗淨了她的臉龐,就像是從未經歷過痛苦一樣。
    “思遠、哥哥。”
    “對不起……”
    轟然倒下。
    第197章
    阿荼將自己胸口穿破的那一剎那,趙柯也同時噴出一口血來,他被捆綁地嚴實,連捂住心口都做不到,只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好疼啊,太疼了,胳膊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沒有知覺,心口好像是破了個大洞似的。
    阿荼。阿荼怎麼了?她出什麼事了!
    趙柯陰沉冷漠的樣子完全崩塌,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頭暈目眩,他以為自己是聲嘶力竭地嘶吼,可是聲音卻如同呢喃,雪暮枝湊近了才听見他在說什麼。
    “阿荼呢?小妹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雪暮枝不解地看著高瘦的男人,他在假惺惺些什麼呢?
    引誘阿荼被中下人蠱的,把阿荼拋出去對敵的,最先傷害阿荼的,不就是你嗎?
    可是雪暮枝不是喜歡說話的性子,只是默默地看了趙柯一眼,加快了運送的速度。
    之前也提防趙柯搞小動作,哪怕有兩個人扛著都沒法快點走,現在趙柯被痛地直不起腰來,速度反而要快得多了。
    ……
    方思遠被摔到地上,喉頭一甜,就听見了什麼聲音,而後是阿荼輕輕地道歉聲。方思遠一喜,也顧不得氣血翻騰,就抬起頭欣喜地看向阿荼,阿荼回來了啊!他怎麼忍心去怪她,他會說沒關系,他會說不是你的錯,他會說他就在她身後,有什麼委屈都可以對他說,錯過六七年,他依舊是她的哥哥。
    可是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他看見阿荼的手完全穿破了胸口,淚水自臉頰劃下,依舊在努力地、歉意地笑著,方思遠大腦一片空白,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那是飛濺的血。
    他突然想起那聲奇怪的聲音,原來是皮肉撕裂的聲音。
    阿荼緩緩倒下,他踉蹌著撲上去接住,身子虛弱,同阿荼一起倒在了地上,喉頭的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猛地偏頭,沒濺到阿荼身上半點。
    阿荼的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了,可是她還能看得見,看見方思遠的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眼淚卻掉地更多了。將她染著血跡的臉漸漸洗淨,露出一片初雪似的白。
    方思遠手忙腳亂地幫阿荼擦著眼淚,喉嚨已經沙啞得沒法听了,每說一句話都像是沸水灌下喉嚨。他紅著眼眶,卻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阿荼你別哭啊,別哭別哭……”
    阿荼笑著搖了搖頭,聲音輕輕的,像是出谷黃鸝,清脆婉轉,如同時光回溯,挎著小籃子的少女紅著眼楮,看著眼前手忙腳亂的少年,就突然笑出聲來。
    “思遠哥哥,笨蛋。”
    “思遠、哥哥……笨蛋……”
    方思遠點著頭,紅著眼楮忙不迭地說,“好好好,我就是笨蛋,是天下第一大笨蛋,阿荼不哭了好不好?我給你買糖葫蘆吃。”
    ……
    “思遠哥哥,那個紅紅的是什麼啊?”
    “糖葫蘆,可甜啦,要不要吃,娘剛給了我兩個銅板的零錢。”
    “嗯……不要!”
    “為什麼呀?”
    “因為思遠哥哥騙人!我看見了,那是山里紅的串串,山里紅可酸了!”
    “我沒有騙人,那外面裹了糖漿的,來來,好阿荼,嘗一口?”
    “嗯……好吧。”
    “怎麼樣?甜不甜?”
    “甜!”
    “以後哥哥都給你買。”
    “可是咱們沒有錢。”
    “那……我听先生說當了大官就有錢了,那我好好讀,當大官,賺錢給阿荼買糖葫蘆吃!”
    “那、那我就出去賣刺繡,也給思遠哥哥買糖葫蘆。”
    “真的嗎阿荼?”
    “就這樣說定啦!拉鉤上吊……”
    “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誰是……”
    “大、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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