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隨著涌出的血液,一條猩紅的蟲子爬了出來。
    它體態細長如絲,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隨著它爬出的動作,暴露在外面的身體迅速膨脹縮短,那原本長達三尺的身子最後變得不過一指長短粗細,在滾圓的身子上豎著細密的尖刺,看不到眼楮,菊花狀的口器張開與身子同寬。
    千絲蠱。
    細若游絲,伸展于全身經脈,中蠱者全身血液被吸干而死,狀若干尸。
    “您別擔心,您不過就是血液受阻才導致得半身不能動,千絲蠱可殺人亦可救人,可吸血亦可返血,至于那修補經脈的方子,方子整個江湖只有一張,若說是有旁的,一定都是些江湖郎中博取虛名夸大其談,但是里面有些藥材可有可無,只要加一味藥引子,就可以代替,像藥莊的九色靈芝露這種千年罕見的藥材,也不是必要的。”
    正是深夜,大殿暗淡,唯有一點燭光搖搖,將地狐仙的面具映照得朦朧而曖昧,那自面具下露出的眼楮仿若與面具融為一體,好像面前這就是一個狐狸化作的人形。
    “就是……這千絲蠱的返血,和方子的藥引子,就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他的聲音低啞仿若耳語,甜蜜而溫柔,分明是男子,卻帶著說不出的魅惑。
    冉蒼看著靜靜伏在他指尖的千絲蠱,一點猩紅如血,灼灼生輝。
    “……藥引子,是什麼?”
    地狐仙執燭台,緩緩靠近,雙瞳中亦有兩點燭火搖搖。
    “是血。”
    “至親之人的血。”
    “其中以母為先,父為次,長子再次,其余兒女為最末。”
    冉蒼父母早已故去。
    “以母之血為引,取半碗,可重塑經脈,功力有進。”
    “以父之血為引,取兩碗,可重塑經脈,功力鞏固。”
    “以長子之血為引,取半身,重塑經脈。”
    “以其余兒女之血肉為引,取三人之血,日夜熬煮,亦可重塑經脈,只是經脈脆弱,此後功力再無法寸進。”
    “聖上,您後宮佳麗三千,兒女不少吧?我記得您的長子,好像就是當今的太子。”
    “听說是個仁善的孩子,以後應當是位好皇帝。”
    地狐仙直視著冉蒼的雙眼,說的分明是夸獎的話,語氣之間卻全是淡漠,仿若談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物件。
    “但是這個孩子我記得天生體弱,身子極差,縱使有皇族的藥材吊著,也活不過六十歲吧。”
    六十歲,縱使是放在平民百姓之間,也不是長壽的歲數,便不要說在皇族,更不要說在武林。
    “過不了十幾年就沒了,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沒有孩子。”
    “他若是繼位,走的時候,孩子也不過是十幾歲,那時候他的叔伯還稱得上是年輕力壯,他能守住皇位嗎?”
    “聖上,您的這幾位孩子……”
    關系如何?
    不言而喻。
    本就是他用的制衡之術,將他的這些兒女們劃分成勢均力敵的勢力,誘導成不死不休的場面。
    說什麼兄弟有愛,都是屁話。
    即使是同一個陣營的,若是為首的落了難,也會撲上去咬一兩口。
    施己教的人在養蠱,皇城中也在養蠱。
    施己教是以蟲為蠱,冉蒼是以人為蠱。
    冉蒼與蠱師,說到底也沒什麼不同。
    “聖上,前幾天您的房中進了奸細的事情我們也知道了,是太子殿下動虎符將御醫院搬了過來,數年前,我記得他還曾為您擋過箭。”
    “他孝心如此,想來就若是知道為您的身體能做點什麼,是樂意至極。”
    冉星辰好,很好。
    他有勇有謀,孝心有加,行為果斷,若是繼位,一定會是一位好皇帝。
    但是問題就是他太好了。
    如果他用三名兒女的血將經脈重塑了,面對這樣的一個近乎十全十美的太子,面對一個今日剛剛給他看了聖旨,傳達了消息的太子,該如何呢?
    一個在民眾中口碑極佳的太子,一個在三軍中人人敬仰的太子,一個……體弱多病的短命太子。
    “聖上,您若是重塑經脈再修煉內力,壽元綿長……”哪里需得冉星辰。
    別人再怎麼好,自己的江山,最好還是自己來照看。
    況且,冉星辰是在意他母親的事情的。
    當年的文皇後,她的死……
    冉蒼拳頭微微收緊。
    若是被他發現了呢?
    在他將大權與天地玄黃軍都交出去之後,若是被發現了呢?
    “聖上,太子本就是您的孩子,您教養他這麼多年,讓他付出半身血又如何呢?”
    “他本就體弱多病,就算是……又如何呢?”
    地狐仙將手靠近冉蒼,伏在手指上的千絲蠱抬起了頭。
    “聖上……”
    燭淚緩緩滑落,窗外的夜濃地像是一團墨汁,面前低語的人不像是人,倒像是夜行的狐妖,以欲望為飲,以人心為食,輕言細語地勾勒出心底的野獸。
    千絲蠱紅得愈發奪目,在一片濃重的暗色中像一抹血跡。
    地狐仙手上的血已經止住,空氣中卻依舊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血液獨有的腥甜讓人頭暈目眩。
    似乎有一抹鵝黃閃過腦海,那一雙眼楮盈盈如秋水,長睫如蝶,展翅欲飛,又轉瞬消散。
    在一點微光中,冉蒼伸出了手。
    千絲蠱不像看起來那樣扎手,反而異樣得柔軟,蜷縮在掌心的樣子像是在討好。
    “聖上,您與它有緣呢。”
    “想來恢復得也會格外快。”
    “聖上最好盡早動手,越快越好。”
    ……
    腳步聲遠去,大殿中的燈重新點了起來,孫公公毫無察覺地起身站在床帳旁,就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冉蒼不著痕跡地松開了按著床頭機關的手。
    懷中的千絲蠱紅得奪目。
    窗外似乎有誰輕笑一聲,又飄散在夜色里。
    ***
    洛書跳下馬車,抬眼一看,險些笑出聲來。
    奈何周圍有探子隱藏,洛書也不好笑出聲來,就這麼活活憋著,幾乎要憋出內傷。
    “太子殿下久等了,請。”
    太監“小籌子”拂塵一甩搭在臂上,彎腰行禮,面上是笑容諂媚,心里是生無可戀。
    ‘哥,我的臉,丟光了……’
    子車痕面無表情,勉強動動嘴角,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腮邊大痣上的一根汗毛僵直。
    冉星辰這混蛋,說要接待一個重要的客人,尋常的近侍怕靠不住,把他們兩個坑過來,就以這幅尊容見了師父!
    一路無話,走過庭院樓閣,這一群太子殿下的“門客”終于到了東宮門前,一身太子華服的冉星辰正負手靜候,見洛書一行人前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如同賢主看見賢才的迫不及待。
    冉蒼雖然人混賬,但是不可否認生了一副好相貌,而冉星辰完美地結合了冉蒼與文皇後的優點,柔和了冉蒼過于凌厲迫人的稜角,又絲毫不顯女氣,端的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不像政客,倒像文人。
    此時他錦衣華服,帽帶端莊,從發絲到鞋帽一絲不苟,正是貴氣文雅,如雕琢精細的美玉,已經被細細盤糅出包漿,不灼眼卻又令人移不開目光。
    于是就襯得子車兩兄弟格外的……
    冉星辰掃過生無可戀的六師弟和渾身僵直的五師弟,笑容滿面如春風和煦,走到洛書身前親熱應著,“諸位,請。”
    一進院門,在外面還裝得像世外高人似的洛書就笑成了一個大毛團子,捂著肚子就沒從地上起來過。
    “哈哈哈小三子,有你的,終于扳回一城!”
    洛書說著伸出一根大拇指,因為整個人被二零八八里三層外三層包裹起來,所以手也藏在了層層的衣袖之下,只能看見一根大拇指隱晦地探出了頭。
    子車籌卸完易容歸來,看著笑成一團的師父,默默捂住了臉,子車痕面無表情地撫摸著藥箱的蓋子,神色莫名。
    冉星辰只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打了個寒顫,自己給自己壯膽,這倆個師弟到處浪,自己都看不住他們兩個,身為師兄必須要立起身為師兄的威嚴!
    此時的冉星辰下意識地忽略了自己平日的藥方都是子車痕煎的,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那藥湯堪比師父做的飯菜的奇異的味道。
    洛書幾人進屋,關上房門,便是一師門的見面。
    身為師父的洛書向上座走去,看著到自己胸口的椅子面沉默一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和裹成球的身材。
    洛書︰……
    他內力運轉,雙手往椅子背上一按,半空轉身,輕輕巧巧地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這動作對于洛書,看似逼格高高,實則讓人心累不已,連坐個椅子都要用上輕功,這個世界對小短腿太不友好了。
    “小三子,怎麼說?有什麼動靜嗎?”
    冉星辰听見洛書問正事,便將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拋之腦後,正色道︰“沒有動作,冉蒼說……三日之後就頒發聖旨。”
    他想起白日的問答,聲音漸漸低沉。
    洛書伸長了手,冉星辰把頭低下湊過去,任由師父揉了揉腦袋,把打理精細的發型揉得亂七八糟,“雖說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只要你還沒有把天地玄黃軍接手過來,就還應該警惕才是。”
    三日,能做的小動作太多了。
    洛書一口咬住二零八八遞過來的糖棍,磨了磨牙,道︰“阿痕阿籌,你們看著情況怎麼樣?”
    子車痕視線從藥箱上移開,抬眸應道︰“冉蒼經脈已斷,原本應當行動無異如常人,唯身體多病痛,老年多煩憂。後吳勞出手,他的方子是溫養經脈的方子,但是藥效極強……”子車痕皺眉,措辭了一下語言,道,“不、不應該是說溫養經脈,倒像是強行提升功力的法子,將大量內力直接灌入身體。”
    若是撐得過去便是內力大增,若是撐不過去便是身死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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