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季翡卿送藥的時候影一都站在屏風里看著,看著季翡卿端著藥進來,再看著喬植臉上帶笑,毫不猶豫的喝下。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不知道該氣誰。
影一不明白為什麼季翡卿這麼心狠,不明白為什麼喬植不反抗,反而在背後做一些助長對方氣焰的事情,甚至動用所有權利替對方瞞住皇帝,給季翡卿一個能暗中發展自己勢力的機會。
這一切他都不明白,但並不妨礙他討厭季翡卿。
雖然喬植讓他做的事情確實能加重季翡卿的恨意,但有些事情只要留心,稍微一查就能知道都是假的,但季翡卿沒有,而是選擇相信。
影一甚至不知道季翡卿到底是不是真正在意喬植。
雖然這藥不至于傷人性命,但到底有毒,如果是真的喜歡,為什麼要讓對方涉險呢?
影一怎麼也想不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小年夜一過轉眼間便到了除夕夜。
宮中大擺宴席,宴請朝臣,即便喬植再怎麼不舒服也得去走個過場。
季翡卿早早就讓人給喬植裁制一件厚毛披,上車的時候還不忘塞給喬植一個暖和的湯婆子,馬車里還燃燒著銀骨炭。
即便喬植生病畏寒,但這樣的熱度也不覺讓他悟出來一身汗。
然而他一下車被冷風一吹身體瞬間又冷了下來。
還冷嗎?季翡卿緊跟著下馬車,見他咳嗽的厲害連忙將自己手中的湯婆子也塞進喬植懷里。
喬植捧著兩個湯婆子的模樣被帶路的宮人連連看了好幾遍。
宮中這個地方每來一次喬植都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覺,這種感覺大多是原主殘留下來的情緒。
每看一眼宮中的紅牆綠瓦,這種壓抑感便會多加一分。
喬植低咳一聲在心中暗嘆一聲,皇宮這個地方給原主帶來的從來都不是好運。
曾經兄友弟恭的親兄弟如今變成這樣,也不怪原主殘留下的情緒這麼激烈,甚至強烈到足以影響到他的程度。
宮中來來往往都是忙碌的太監宮女,來參加宴席的大臣早早就落了座,猛然見到喬植以及他身邊的季翡卿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王爺安好。一人開口,剩下的人也紛紛上來寒暄。
喬植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視線轉向一邊的季翡卿,自從自己生病後這些事情都是他上手,倒也省去不少麻煩。
而對方也沒有讓他失望,對于這些事情處理的向來很好。
喬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將存在感減少到最小。
為了顯示帝王的特殊性,每一年最晚到場的都是皇帝。
等季翡卿和那些老狐狸打完太極落座皇帝也依舊沒有過來。
等皇上到場後,咱們再待一會就離開。見他依舊在小聲咳嗽,季翡卿從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喬植。
喬植還沒來得及開口道謝,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
皇兄和王妃倒真是恩愛有加,看來朕也不算亂點鴛鴦譜了。
第4章 深情無悔的王爺四
听到聲音後喬植就抬頭看向說話的方向,一張勉強算是俊美的臉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見他看向自己皇帝回以一個笑,問︰近來齊王身體如何?一張縱欲過度的臉上強行擠出的虛偽關切實在難看。
喬植低聲咳嗽一聲說︰謝陛下掛念,好多了。
本來也就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見他沒有說下去的打算,皇帝倒也不自討沒趣,順勢坐上主座宣布開宴。
季翡卿沒怎麼動宴席上的東西,下意識的只顧著給喬植挑選適合食用的吃食,而喬植也一直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坐在上面的皇帝看到這一幕眉毛才慢慢舒展開來,之前他兩次傳召喬植進宮就是為了旁敲側擊兩人的感情怎麼樣。
即便如今喬植對自己而言已經沒什麼威脅,但幼時這人給自己帶來的陰影一直沒能消去。
他要讓喬植永遠低人一等,這一點從他讓喬植娶一個男人就能看出來。
喬植對旁人的目光格外敏感,自然能感受到皇帝一直在看自己,處于種種原因倒也十分配合地展露出皇帝想看到的一面。
果然,皇帝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不久便到了朝臣獻禮的環節。
喬植身體不適,這送禮物自然而然輪到了季翡卿身上。
禮物中規中矩,不出彩但也不至于難看。
皇帝落在季翡卿身上的視線
喬植忍不住在心里搖頭,剛才皇帝落在季翡卿身上的時候那種毫不掩飾地輕視不屑實在是最無腦的做法。
顯然,季翡卿也能感覺到這一點,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不自覺握緊成拳,但是面上卻在說著討喜的喜慶話。
賞。禮尚往來,皇帝第無數次開口說這個字。
宴會過半喬植便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帶著季翡卿提出離開的請求,皇帝也不想在這高興的日子看著一個病癆子全程都在咳嗽,很爽快的讓身邊的太監送他們離開。
冬天太陽很早落下,喬植進宮的時候還是黃昏時候,現在天卻已經黑透。
奴才就送到這里了。總管太監笑眯眯的將他們送到宮門口,站在原地對他們道。
有勞公公。季翡卿十分上道,從袖中取出一袋碎銀塞到太監手上。
這怎麼使得呢。太監開口,臉上的笑更深了幾分,象征著推拒兩下才肯收下,然後笑著和喬植他們告別。
回到王府早有人備好熱水,兩人洗完澡去掉外面帶來的寒氣。
宮宴過後就是家宴,兩人在宮里過了這麼一遭也沒了什麼別的心思,喬植吃了點東西就感覺到身上傳來的疲倦感。
明天醒來就是新一年。喬植忍著倦意抬手,白皙的手掌落在季翡卿頭頂輕輕揉了兩下,笑著看向他道︰新年快樂。
季翡卿抬頭,回了一個笑︰新年快樂。
或許是今天太過特殊,又或許是房間內太過溫暖,季翡卿一晃神就不由自主地開口問出一直藏在自己心里的話。
王爺你到底將我當作什麼?
听到這句話後喬植撫摸的動作停頓下來,無奈的笑著回應,乖。
這是不打算回答了
屋內燃燒的碳將溫度不斷抬高,但季翡卿卻像是身處冰天雪地中,四肢百骸涼的連動都動不了。
時間不早了,王爺早些休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拂開喬植的手,逃也似的離開。
喬植就這樣保持著抬手的動作,看著他離開,倦意早已在剛剛消失殆盡,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
巧在這時喬植先前讓影一注意的消息剛好送到,干脆開始做起正事。
西南那邊已經發展開了。喬植看著手中的信紙,眼中無悲無喜,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絲毫不見在季翡卿面前的溫和。
主子,一切都按照您的預計發展下去,現在只要給他一個離開的機會怕是連皇帝都奈何不了他。影一口中的那個他字自然指的是季翡卿。
自從上次過後影一便一直用他來替代季翡卿,而喬植也像是沒看出影一的小心思一樣從來沒有糾正過。
我知道了。喬植看完後便將信紙點燃,待到燃成灰燼後才笑著轉身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事情結束過後有什麼想要的盡管告訴我,只要我能辦到的,都可以。
這個承諾很難得,因為這代表著影一可以脫離那個困住自己幾十年的組織,可以獲得自由。
就連喬植都打算好了等自己完成任務後放他自由。
然而沒有,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要。
影一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向來和木頭一樣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滿是認真的神色,影一永遠都是主子手下的人,只希望主子可以好好保重自己,其余的影一不敢貪心去想。
喬植銷毀剩下灰燼的動作一頓,難得有些詞窮,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這有些超出他的預期範圍,按理來說不該這樣的。
喬植皺眉,心里莫名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面對季翡卿時他能做到無懈可擊,這是因為他知道季翡卿對自己所謂的喜歡摻雜了太多雜志,但是影一不同這種感覺讓喬植下意識想要回避。
他從來都不相信愛情,也從來不需要愛情這種東西,因為他無法感同身受,即便再怎麼偽裝都沒辦法共情。
畢竟他是最完美的任務機器。
夜深了,主子早些休息。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卻有不同的感覺。
喬植沒有說話,心里卻早就有了打算。
雖然大體按照他的預期進行,但越來越多事情在慢慢脫離他的掌控,這一點讓他有些心煩。
必須早點結束這個位面,否則不知道還會發生多少事情。
年一過皇帝便收到喬植主動遞上來的奏折,上書自請離開京城前往西南那塊還沒劃出去的封地。
看到這封奏折的時候皇帝當即喜笑顏開,立馬批上一個允字。
其實喬植是有封地的,但是因為先帝憐惜他身體不好,特意留下旨意讓他在京城待著。
先帝偏愛喬植偏愛到什麼程度,這一點從給的封地就能看出,江南一帶最富饒的地方便是喬植一開始的封地,即便不當皇帝也足以讓他過的比誰都好。
然而現在喬植放棄繼續待在京城,主動放棄封地,要去那塊沒人願意要的封地?
小德子,你說他是不是病傻了?話是這樣說,但皇帝眼中的快意卻是藏也藏不住,顯然,他覺得喬植這種做法堪稱愚蠢。
奴才也是這麼覺得的。身邊的總管太監見他高興,連忙附和他的話。
果然,皇帝眼中的愉悅更甚。
總管太監低頭,默不作聲的替他繼續研磨。
皇帝沒有看到身邊太監眼底一閃而過的嘲諷,他一邊對總管太監說自己這個皇兄如何不堪重用一邊批閱剩下的奏折,渾然不知不久後自己的位置就會易主。
第5章 深情無悔的王爺五
雖然不知道喬植為什麼突然向皇帝提出前往西南封地,但季翡卿並沒有多問。
畢竟西南這個地方是他耗盡心思發展起來的老巢,去哪里更方便他做事。
即便喬植吩咐下去一切從簡,可要帶的東西還是不少,這幾天時間跟著同去封地的下人都在忙著收拾府里的東西。
王爺,該喝藥了,這些東西一會兒再看吧。季翡卿一手端著藥,一手將喬植捧著的雜書奪走。
辛苦你了。喬植說著接過藥碗,皺眉喝完,抬頭露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來。
王爺身體不好,加上路途遙遠,藥雖然苦但還是得喝的。季翡卿接過藥碗,笑著解釋了一句。
也不知道這藥這兩天是不是變了,喝下去不僅不會有難受的感覺,力氣反而慢慢回來了。
看來那藥斷了有些日子了。
喬植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季翡卿,笑著點頭,倒也不反駁什麼。
仔細算起來這一路倒是格外順利,並沒有出現任何突發狀況,就連喬植都沒有在半路突然生病。
雖然朝中早早下旨讓西南那邊的地方官早點將王府準備好,但到底匆忙,能準備的東西也是有限。
路途遙遠,王爺和王妃還是先去休息,後續的事情交給下官就好。縣令在說到王妃這個詞的時候隱晦的看了眼季翡卿,而後轉向喬植,恭敬地請他們去修整好的王府。
喬植點頭跟著往里走,這些日子一刻不停的趕路他是真累了。
跟著走了一圈後喬植也不得不感慨這縣令十分貼心,王府選址也非常好。
說句難听話,一般沒有後台遠離京城的封王大都過的不好,畢竟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強龍難壓地頭蛇。
這倒是沾了季翡卿的光。
喬植止住胡思亂想,躺在床上閉上眼就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同樣疲倦不堪的季翡卿卻得強撐著去和縣令安排接下來的事情,既然誤打誤撞到了這里,那倒不如放手去做一些事情。
少爺,咱們的兵馬都在寨子里訓練,隨時可以調用。李副將看著坐在主座上的季翡卿,眼中滿是快意。
幾十年過去了,他這些年來只要一閉上眼浮現出的都是那些慘死的兄弟,終于終于要等到一個討回公道的機會了,那些皇室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想到這里,李副將開口問︰如今那齊王就在咱們的勢力範圍內,出了什麼事情也傳不出去,不如咱們就
不行。季翡卿嘴唇緊抿,立刻打斷李副將的話,反應過來自己反應太大才緩和下語氣說︰我知道李叔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已經讓他喝下一種慢性藥,對咱們也構不成什麼影響,必要時還可以當作籌碼。
那李副將是個粗人,听了這話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反而覺得確實如此。
而旁邊充當軍師角色的縣令卻不一樣。讀書人的心思細膩,在開季翡卿口打斷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雖然只是西南的一個小縣令,但野心也是有的,既然選擇將全部身家壓在季翡卿身上,自然不會允許有任何差錯發生。
看來是時候和李副將聊聊了。
此時的季翡卿渾然不覺自己方才沒忍住暴露心思後給自己帶來的將會是什麼。
少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縣令開口問。
再等等,等到時機到了就揮師北上。季翡卿回道。
雖然兩人不解他口中的時機是什麼,但到底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倒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這段時間也足以將東西準備的更加齊全。
實際上這個時機是什麼季翡卿自己也說不上來。
按照實際情況來看,他已經準備的足夠充足,背後還有個神秘人物幫忙,完全可以現在就做報仇雪恨的事情。
但是
季翡卿眼中難得地出現一抹茫然,但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隨著和喬植相處的時間越久,兩人的關系越加密切,除了最後一步沒有跨出外,他們和尋常夫妻一模一樣。
這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到他不忍心打破。
他知道如果自己動手,喬植和他之間的關系定然會撕開一個裂縫,再也縫補不好。
如果他能贏,那他與喬植而言就像現在他同皇室一般,都是深仇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