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秋雨霏霏, 阿悅穿了厚厚的綢衣, 外面還披了件披風，懶懶坐在榻上看著窗外。
雨絲斜掛了滿園, 正是綠葉染黃的季節, 覆上這層透明的網時有種異樣的美，阿悅還能看見有只小蝴蝶被雨絲網困在了花兒中, 正著急地在那兒撲騰。
她待在屋內時喜歡看外面風景, 時常不顧風雨, 魏昭被她弄得沒法，干脆特意開了個小窗, 窗欞間隔細密，還覆了層輕紗，保證不會受到風雨侵擾。
“主子。”蓮女捧了蜜餞來, “這是太後親手制的蜜餞，今兒剛好，就給您拿來了。”
“嗯。”阿悅先拈了一顆放進口中, 頓時舌生甜津, 甜甜的味道直流入喉間，讓她享受地眯了眼。
不得不說王氏的廚藝當真好, 以前不曾體會, 如今阿悅有孕了她開始變著法兒做好吃的，讓阿悅迅速愛上了這種味道。
吃幾顆蜜餞，阿悅再攪弄調羹喝了一大口甜湯，甜膩膩的感覺讓蓮女看著就牙疼, 腮幫都情不自禁跟著抖動了下，忍不住道︰“主子的口味真是多變啊。”
阿悅也點點頭，從懷孕三月始，她的口味經歷了酸、辣、甜的各種轉換，起初還有人拿酸兒辣女討吉祥話，如今已經沒人敢說這個打包票了。
文夫人倒不以為意，道自己當初幾胎時也是這樣，並道挺希望阿悅這胎是個小公主。
魏家實在是女兒緣薄，除去文夫人當初得了一女也就是阿悅的母親外，魏家的幾個兒子竟沒有一個生女郎的，所以文夫人這樣說也不奇怪。再者大概也是想減少阿悅壓力，在魏昭已近而立的年紀下，若能一舉得男是最好的。
再度吃了個七分飽，阿悅摸摸圓滾滾的肚子，一時間竟分不清是懷孕所致還是因為自己吃太多了。
摸著摸著，阿悅就放不下了，一圈又一圈下來，感覺特別好玩兒。如果沒人阻止，她覺得可以自己和肚子玩兒一天。
蓮女無奈，不得不上前阻止了她這幼稚的舉動，“主子，小皇子都要被您摸生氣了。”
“……唔。”阿悅停下動作，雙眼微眨，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正要說什麼，突然感到掌心那兒有極其輕微的觸踫感，瞬間僵在了那兒。
蓮女一愣，緊張道︰“怎、怎麼了？疼麼？”
阿悅不語，試著又輕輕摸了下，果然得到回應，似乎有個很小、很小的手指也跟著試探性地回踫了下，奇妙極了，可愛極了。
“他、他動啦。”阿悅眼睜得圓溜溜，模樣呆呆的，說出的話讓蓮女也跟著傻了，“主子是說，小皇子……動了？”
阿悅連連點頭，挪開手低頭看去，輕輕道︰“別說話，我感覺他還會動。”
果不其然，兩人耐心等了會兒，就見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腹部有了極小的凸起，如果不是她們盯得認真，根本就注意不到。
蓮女驚奇又喜道︰“真的，小皇子會動了——”
慧奴端著托盤進來，好奇問，“什麼動了？”
蓮女忙把方才的事和她說了遍，惹得慧奴也忙走來，主僕三人就這樣圍著阿悅圓滾滾的小肚子看了半天。
魏昭剛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堪稱滑稽的場面，他腳步一頓，還當自己走錯了門。
善解聖心的九英先開口，半嗔道︰“一個個不認真伺候，都圍著娘娘做什麼呢？”
兩個回神的婢子連忙謝罪行禮，順便解釋了遍。
魏昭眼眸微亮，看向阿悅，阿悅隨之彎了彎唇，“是真的。”
這種和寶寶互動的事，自然是夫妻二人一起做最有趣，魏昭聞言有些可惜沒早些趕來，不過這種事倒也不急在一時，他最關心的還是阿悅的身體。
“剛剛可有什麼不舒服？”
搖搖頭，阿悅道︰“我就輕輕摸了會兒肚子，他就出來回應我啦。”
說著就不由自主地流露笑意，神色溫柔極了，“他真的好乖啊，一直就不會鬧我，這會兒還這麼可愛地和我問好。”
確定不是被摸得抗議了嗎？魏昭有心想逗一句，可望見阿悅溫柔的模樣，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這樣靜靜凝望著，半晌道︰“嗯，他很乖。”
“阿兄也摸一摸？”阿悅像獻出心愛玩具一般挺了挺小肚子，架勢有幾分好笑，但成功讓魏昭遲疑地停在那兒。
阿悅有孕以來他隨身陪伴了幾個月，還真的沒怎麼踫過那兒，連每次抱阿悅都會小心翼翼繞過，生怕讓他不舒服。這會兒阿悅主動讓他踫觸，他竟破天荒生出一點膽怯。
魏昭的手握過幾十石的弓箭，拿過長劍，抱過阿悅，充滿了力量感，突然要去踫觸如此柔軟、需要十分謹慎對待的東西，最重要的是，里面待著他和阿悅未出世的寶寶……
魏昭久久不動，阿悅寬慰他，“沒事的，輕輕摸一摸就好啦，我和寶寶沒有那麼脆弱，不過他現在好像累了在休息呢。”
見他還是不動，她略歪頭，干脆拉著魏昭的手覆上去，嚇得這個素日沉穩從容的大綏君王手居然一顫，差點兒掉下去。
阿悅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讓魏昭摸一摸寶寶而已，竟能看到他前所未有的一面，“阿兄，你再這樣，寶寶要笑話你了。”
“……莫調皮。”好片刻，魏昭才說出這麼幾個字，仔細一听，聲音都帶了點低啞。
雖是如此，手已經覆上來了，他便也學著慢慢輕撫幾下，力度適中地打了個圈，讓阿悅感覺舒服無比，不由用眼神示意他再多摸摸。
這個樣子的她倒更像需要照顧的寶寶，魏昭終于放松下來，順著她的意溫柔撫摸，溫聲低笑，“是寶寶喜歡，還是阿悅喜歡？”
“當然都喜歡了。”阿悅忍不住慢慢躺在了他懷里，看著魏昭清雋溫潤的眉眼就感覺甜甜的滋味從心底溢了出來。
“阿兄。”她小聲叫著。
“嗯？”
阿悅搖搖頭，過會兒又軟軟叫一聲，“阿兄。”
魏昭心都要被她叫化了，便低頭親親那粉嫩嫩的小唇，“到底怎麼了，寶寶？”
寶、寶寶？阿悅圓圓的眼中透出疑惑，魏昭笑著指她，“這是大寶寶。”
又指指圓肚子，“這是小寶寶。”
毫無疑問，阿悅很喜歡這個稱呼，唇一張，“還要親。”
魏昭應聲又親了一下，卻不得滿意，被阿悅順勢環住脖子來了個甜蜜纏綿的深吻。他氣息如常，倒是主動的人吻得氣喘吁吁，不得不主動分開。
也許是受不了爹娘這般甜膩膩，本該累了的寶寶不甘示弱地努力了一把，小腳一踢，剛巧踢在魏昭輕覆的地方，像是不滿爹爹一來小娘親就忽略了自己。
夫妻二人齊齊一怔，阿悅猶豫了下，“寶寶……吃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人是不是太膩了……
我感覺不是在虐狗，簡直是屠狗t-t
單身狗流下了沒有尊嚴的眼淚……
第101章
寶寶吃沒吃醋魏昭不知, 但看阿悅做什麼都想著寶寶，連夜間上了床榻後都會情不自禁想到他出世後要蓋怎樣的小被子、準備什麼紋樣的小衣裳, 魏昭不得不承認, 他有點兒不滿了。
嘟囔不停的小嘴被堵住親了再親, 魏昭在她呼吸不穩時松開, “現在是我在陪阿悅, 多看看我，可好？”
二人雖說是每日待在一起，但真正算起來，見面的時間實際很少，減去入眠的時辰, 可能每日能看到彼此的時辰加起來還不超過半個時辰。
魏昭每日都覺得陪伴的時間不夠, 身邊的小妻子卻越來越忽略他，更多時候純粹只是把他當成方便的靠枕, 其余時候都在摸著小肚子看個不停。
他幽幽道︰“因為寶寶，阿悅已經有好幾日沒正眼看過我了吧……”
“我沒有不看……”話語戛然而止, 阿悅看著面前眼眸微垂的青年，竟覺得有點兒可憐巴巴的感覺, 頓時手足無措, 緊接著生出羞愧, “對、對不起阿兄。”
她還說什麼魏昭對寶寶太好, 明明最喜歡摸著肚子和寶寶對話的就是她了。不過這可能是每個即將成為母親的人的通病，做什麼都會忍不住聯想到腹中的寶寶，近而就不小心忘記其他了。
但阿悅對天發誓, 她絕對沒有因此去故意忽略魏昭的意思，大概、可能是因為剛有寶寶，還沒怎麼學會要如何平衡。
想著想著，阿悅居然忍不住哭了出來，明明自己都覺得這樣很幼稚很丟臉，眼淚還是忍不住地一顆顆掉，“我錯了，阿兄不要生氣……”
只是小小的半玩笑似的抱怨而已，希望能從阿悅那兒多得一點注意力，魏昭沒想到竟讓阿悅落了淚。他突然想起祖母和母親都說過，女子有孕時最是多愁善感，千萬要照顧好阿悅的心情。
這下他恐怕是惹禍了。
魏昭抱著人哄了又哄親了又親，“我沒有生氣，阿悅莫慌，方才只是玩笑罷了，別哭。”
阿悅這樣地哭，哭得魏昭心都跟著繃了起來，只覺俯首吻掉的眼淚也是咸澀的。
“不是……”阿悅哭著打了個嗝，認真道，“的確、是我錯了。”
魏昭哭笑不得，溫聲回，“沒事，那我原諒阿悅，只要慢慢改正，可好？”
“嗯。”阿悅點頭，口齒還有點兒模糊，“我……最喜歡阿兄，不……”
她停頓了下，還是慢慢道︰“最愛的就是阿兄，任何人也比不過。”
這個時候用“愛”這個字眼的人很少，魏昭沒怎麼听過，但不妨礙他听出里面飽含的更炙熱、濃烈的感情。
心中像是涌過了奔騰的熱流，整個人都被裹得暖意融融，甚至是滾燙，燙得他心間發顫。
他低低應了聲，望了半晌，“我也愛阿悅，任何人都比不過。”
魏昭想，若同歷朝歷代其他君主相比，他無疑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那位。天生的責任感和魏家子孫的身份決定了他會好好地、用心地去治理江山，但如果有一天必須在阿悅和它之間選一，毫無疑問，他會選阿悅。
不過他亦有自信，此生都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必須要做這種可笑選擇的那步。
二人相對而望，此時燭光太美，彼此眼中的光芒又太過耀眼，不知不覺便靠近了。
衣衫緩褪，人影相疊，床帳內響起斷斷續續的輕吟，溫度漸升。
半晌，魏昭忽然停下，“不行，你此時不便，會受傷。”
“不會的。”阿悅輕輕咬唇，小聲道，“阿兄、阿兄輕點就好。”
她主動吻去，再度燃起火焰，將兩人一同帶入溫柔的漩渦。
…………
翌日，到了舉朝休沐的小節日，魏昭得以休憩兩日，好好陪一陪幾位家人。
昨夜兩人沒有鬧得太過，主要是魏昭十分克制，絲毫沒有傷到阿悅。不過最後都是大汗淋灕，宮婢們換被褥時雖然都很守規矩沒發出一點聲音，但那種沉默的氛圍讓魏昭都有點赧然。
阿悅睡了個香甜的覺，第二日小夫妻兩一起陪兩位長輩用了頓午膳後，她就拉著魏昭一起來進行她口中的胎教二字。
從寶寶四個月大起，她就開始進行胎教了。魏昭平日忙碌，她就自己上陣，主要表現為那些完全是胡編亂造用來解悶的小話本再也不看，轉而時常手捧著詩詞歌賦等書籍，要麼就是做些算術題、玩點趣味小玩具、下下棋之類。
魏昭得了閑，她就纏著他撥彈箜篌。
一個月前，阿悅才從文夫人那兒意外得知魏昭年少時學過箜篌，且頗有天賦，讓當時的先生都連連夸贊。可惜魏昭對此道並不感興趣，只短暫了學了一段時日就沒再繼續，後來事務繁多竟是沒再踫過，是以阿悅和他相處這麼多年，都不曾得知此事。
她為此心心念念了十多日，魏昭知道她的期待，這十多日還曾背著阿悅偷偷練習過，感覺差不多拾起了技術，這日終于使人取出箜篌，清退旁人，專為阿悅和寶寶演奏起來。
魏昭一身青色常服，玉冠束發，斂去天子氣勢的他清眸朗目，猶如一座透澈的湖，溫潤包容，便是淺淺的漣漪也泛著柔和的氣息。
香薰爐中溢出極為淺淡的香氣，縈繞在風首箜篌周圍，魏昭坐于其後，微微攏袖。
“叮——”如清泉般的樂音流瀉而出的瞬間，阿悅就沉進了魏昭撥彈出的樂曲中，如痴如醉。
既是為她和小寶寶演奏，魏昭選的曲子也很清新柔和，不徐不緩的節奏令阿悅如靜坐暖陽下，四面清風拂來，或能聞得綠草清香、花兒綻放，久久不願動彈。
直到換曲時，阿悅才得以短暫地恢復神思，卻再度被魏昭此時專注的神情所吸引。即便是側顏，魏昭依然清俊無比，鼻梁挺拔，眼眸深邃，不曾因年歲增長而顯出半分老態，反似歷久醇香的佳釀，愈發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