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大掌合起,正好裹住她的手,干燥又溫熱。
    容嬙心頭一顫。
    秦宓稍稍使勁,將人拉了起來,隨即放開手,淡淡道︰“都起來吧。”
    神色如常,面無表情,容嬙拿不準他的意思。
    眾人才紛紛站起,卻有不少人瞧見方才那一幕,各個向容嬙投去打量的目光。
    人已經帶去給齊大將軍看過,宴席便算結束,正怡公主叫侍女引路,讓眾人散了。
    “你留下。”秦宓叫住容嬙。
    正怡公主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對這位權勢滔天的堂兄指手畫腳,默默退開。
    涼亭外很快清淨下來,只剩二人面對面站著,幾個下人在不遠處低頭盯著腳尖。
    容嬙定了定神,微微福身︰“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秦宓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伸手向她探去。
    容嬙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那手卻只是險險擦過她臉頰,取走了沾在她發間的草葉。
    想必是方才摔倒時蹭上的。
    容嬙怯怯抬眼,正望進男人那仿佛深不見底的眼里。
    猜不透。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女子發絲的柔軟,秦宓不自覺摩挲了下指尖,面色仍是冷淡。
    “回去後,叫你祖父來找本王提人。”
    這語氣卻又是公事公辦的,容嬙點頭應下。
    秦宓挪開目光︰“去吧。”
    容嬙懸著的心仍是不上不下,跟著引路侍女離開,中途忍不住回了頭。
    卻見男人還站在涼亭外,遙遙看著自己。
    容嬙心頭一跳,故作鎮定地逃離。
    第四章 受罰
    走出公主府,男人帶來的壓迫感才徹底散去。
    容嬙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卻听得身旁傳來一聲︰“容嬙?”
    是方才貴女堆里的其中一位,臉頰略有些圓潤,像是特地在等她出來。
    女子笑了笑,遞出手里的紅玉步搖︰“這個是你的吧?”
    容嬙摸了摸頭發,興許是摔倒時掉下來的,頷首客氣道︰“多謝。”
    女子看著她拿走紅玉步搖,壓低了聲音︰“……你認識攝政王?”
    容嬙垂眸擦了擦步搖上的塵土︰“不認識。”
    “可我怎麼瞧著,王爺對你有些不一樣?”女子仍不死心。
    攝政王何時對一個女子如此體貼過?
    這話倒讓容嬙微微一怔,隨即故作惆悵地嘆了口氣︰“王爺心思,我又如何知曉。”
    “若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哎等……”
    容嬙坐上馬車,看著手里的紅玉步搖,忽得哂笑。
    不過是得攝政王垂憐,多說了兩句話,便已經有人巴巴上來套近乎了。
    換作今日之前,這步搖掉在地上,怕是早被來往的繡花鞋踩得粉碎。
    細白手指緩緩收攏,將那步搖緊緊握住。
    容嬌嬌瞧見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頭一驚,忙問︰“怎麼了,是不是方才我離開時,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容嬙想起身邊還有人,微微笑著放開紅玉步搖。
    容嬌嬌拿過,替她仔仔細細地插進頭發里,端詳著毫不吝嗇地贊美。
    “這顏色艷麗,也只有你這樣的美貌能撐起來。”
    容嬙問︰“公主叫你去做什麼了?”
    容嬌嬌眼角一跳,想起那個模樣唬人的大將軍,沒想到內里是個憨的。
    簡單同她說了,末了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走個過場罷了,這種好事,哪里輪得上我。”
    她相貌不出挑,家世又普通,性情也不溫柔。
    那大將軍得是撞壞了腦袋,才會在一眾鶯鶯燕燕里相中她吧。
    容嬙若有所思︰“堂姐也莫要看輕自己。”
    重活一世,反倒容嬌嬌這樣不矯揉不做作的性子更叫她喜歡。
    若是可能,自然也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回了容侯府,容嬙先去見過容老爺子,將攝政王的話如實帶到。
    容老爺子已年過花甲,老來多病,近兩年大部分時間都臥病在床。
    時至今日,整個容家,或許只有他一人,還會對容嬙和顏悅色。
    容嬙對這個祖父,亦是心存敬重。
    “容嬙,你來。”
    老爺子靠坐在床榻上,面上溝壑縱橫,眼神渾濁,聲音中亦能听出遲暮之感。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拉住容嬙的手,轉而卻又放下,只是看著她,語氣沉重︰“我听說,今日在府門口,妙兒又欺負你了?”
    容嬙還沒接話,他便嘆了口氣道︰“妙兒那孩子嬌蠻,心性卻是不壞的,你莫要同她置氣。”
    好像是在為她打抱不平,細听,卻是在維護容妙兒。
    他的親孫女。
    容嬙跪坐在床邊,雙手交疊放好,也沒去攙扶他。
    便是在容妙兒回府前,二人之間的相處也是這般疏離淡漠。
    自記事起,老爺子便對她很好,幾乎有求必應。
    但就是少了祖孫間應有的那份親昵和諧。
    容嬙以為老爺子生性如此,可當容妙兒回府,她才知這位老人原來也有那樣慈祥和藹的一面。
    他會喊小妙兒,會買糖葫蘆討孫女歡心,會在新年夜里,替她剪一只紅紙蝴蝶。
    容嬙替老爺子掖了掖被子,神態溫順︰“我怎麼會同妙兒生氣,老爺子過慮了。”
    老爺子眼神閃爍了一下︰“你一日在我容家族譜上,便是我的孫女,這聲祖父,你喊得。”
    容嬙沒應,起身岔開話題,擔憂道︰“妙兒還在攝政王手里,祖父快些派人去接她回來吧。”
    老爺子果然立即牽掛起容妙兒,沉思道︰“還是我親自去一趟。”
    秦宓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旁人去,他不放心。
    見他拖著病體也要去接孫女,容嬙心中哂笑,轉身離開。
    外頭正因這事吵翻了天。
    容夫人擔心得直哭︰“那秦宓是什麼人?出了名的絕情狠厲!妙兒落在他手里,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怎能直呼攝政王名諱!”
    容侯爺連忙堵住妻子的嘴巴,生怕叫隔牆的耳朵听了去,屆時背後捅一刀,可真是無妄之災。
    容夫人猛地甩開他的手,哭得更是撕心裂肺︰“妙兒不過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竟就這樣抓了去,王法何在!”
    “閉嘴!”容侯焦頭爛額,“父親不是已經去接了嗎,能不能收收你的臭脾氣?!”
    容夫人瞪著眼楮,氣得直喘氣,余光瞥見門外的容嬙,倏地拍桌而起︰“你給我過來!跪下!”
    容嬙皺了皺眉,心知這時候不能招惹,正要離開,卻被兩個婆子強行拖了進去,摁著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還沒反應過來,听見一陣氣勢洶洶的腳步聲,一抬頭,便被容夫人甩了一巴掌。
    容夫人對待下人向來嚴苛,手上的力氣也不小,這一巴掌怒急攻心,更是絲毫沒留余地,直打得她眼前一黑,腦子嗡嗡作響,半晌才緩過來。
    容夫人死死掐著她肩膀,邊哭邊鬧︰“都是你個白眼狼!定是你從中作梗,害妙兒落到那人手里!”
    “我早些就該掐死你!”
    半邊臉頰火辣辣的,痛得麻木,容嬙一張嘴,便牽扯著傷口。
    淚珠兒吧嗒吧嗒往下掉︰“不是我……”
    “你還有臉哭!?可憐我妙兒心思單純,怎麼斗得過你這樣的惡毒心腸!”
    容夫人抬手,還要再打一巴掌,被容侯爺攔腰拉開︰“你這是發什麼瘋!”
    “定是她搞鬼!不然好端端的,攝政王為何抓走妙兒!?”容夫人急眼,面色漲紅,對著丈夫撒潑,“妙兒才是你的女兒,你就不心疼嗎?”
    容侯心里自然也偏袒自己的女兒,但養了容嬙這麼多年,便是條狗也有了感情。
    這會兒見她一聲不吭,只是跪著抽抽搭搭掉眼淚,那白皙的面頰高高腫起一塊,不免有些看不下去。
    淚水模糊視線,容嬙低著頭,聲音顫抖︰“我也不知攝政王殿下為何要抓妙兒,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公主府……”
    容侯听得惻隱之心大動,容嬙一向溫順守禮,心性善良,他看著是不大可能故意害妙兒。
    “也不能都怪你……罷了,你先下去吧。”
    “不準走!”容夫人紅著眼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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