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壓抑的哭聲悶在嗓子眼里，周小滿听著難受極了。
她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
她原本就是看好這一對的，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她自然不會再多勸。
王家舅媽見她一言不發，哪里還不知道她的態度，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你們年輕，經歷的事不多，做事憑著一股沖動，從來不計後果。等再過兩年就知道厲害了。到時候，我看你們去哪里買後悔藥吃。我們隊上那個劉星，就是靠近洪山，長得漂漂亮亮的那個姑娘，當年非要嫁隔壁大隊的柱子，當時家里也是死活攔著。那柱子家什麼條件啊，兄弟三個，家里只有兩張床。”
“她非要嫁過去，結果呢，到如今，孩子生了兩個了，一家十幾口還擠在土磚房里，要靠娘家救濟生活。前段時間，她娘還在我們家哎聲嘆氣的，說劉星後悔了。可後悔有什麼用。我們做父母的，說能嫁的人家，不一定就很好。說不能嫁的，肯定不能嫁。總不會坑害你們……”
她語帶哽咽，苦口婆心，就是為了勸王小小回心轉意。
王小小邊听邊哭，卻是死活不松口。
母女倆就這麼僵持著。
周小滿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趁著王家舅媽說話停頓的功夫，就問王小小。
“你想好了？六子萬一以後真癱了，你能照顧他一輩子？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你能扛起來？以後你要面對什麼，你想過沒有。還是說，只是因為同情六子的遭遇。”
“我沒有，我不是同情他。”王小小輕聲地道，“小滿姐，我跟六子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最清楚不過。他受傷只是個意外。至于他以後……反正我就是跟他在一起了。大不了就是我過得累一點。我也不嬌氣，我什麼苦都能吃，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確定不後悔？”周小滿又問了一句。
王小小重重地點頭︰“我肯定是想清楚了才會跟他去打證，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了，我能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周小滿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正要說服王家長輩，就听王家舅舅開口了。
“既然你自己選的，那就自己過日子。我跟你媽也不反對了。”
“南星——”
“爸——”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是不贊同，一道是滿含驚喜。
王舅舅朝王舅媽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再說。
“事已至此，總不能叫小小跟他離婚。平白無故變成二婚，傳出去也听不得。”
王舅媽的臉一白，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確實如此。
在鄉下，離婚的女人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小小，你記著你今天的話。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你都要把日子過下去。我跟你媽幫不了你了。”王舅舅聲音里滿是疲倦。
“我知道，我知道。”王小小頂著紅彤彤的眼楮，點頭如搗蒜，“我知道肯定會有人說閑話，我不怕。”
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周六子，她听的閑話還少嗎。
她受得住。
“那就好，”王舅舅道，“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六子這種情況，肯定會有人說你只是看上了他家的錢。”
大學生嫁個癱子，在外人看來，圖的可不就是人家的錢，人家的城市戶口嗎。
王小小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話說到這，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
周小滿心情有些復雜。
既為周六子王小小有情人成眷屬高興，又為王小小往後的日子擔憂。
等一行人從房間里出來，對上的就是眼巴巴的周六子。
瞧見王小小臉上帶著笑，周六子知道這一關過了，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朵根後去了。
這笑容落在王家父母眼中，就格外刺眼。
王舅舅是個話不多的，只是當場黑著臉。
王舅媽有心刺他幾句，可一想到女兒以後就是嫁到他們家去的人了，只好把那些不舒服壓下，強擠出一絲笑，說起正事來。
“六子，既然你們已經打了證，你看兩家什麼時候坐下來吃一頓飯。”
她也顧不得女方的矜持了。
女兒讀書讀傻了，一門心思胳膊肘往外拐，他們這些做父母的，豁出去臉皮不要，只能替她多做點。
“要不就明天，就明天中午，明天中午一起吃飯。我去定地方。”
周六子忙不迭應下。
只要王家人不反對兩人結婚，他有什麼不樂意的。
第二天上午，周小滿也被強拉著去了。
原本周六子開口讓她去，她是不打算去的。她上午還有兩節課。王家舅媽也非要她去。
用她的話說，周六子家人多，又都是當干部的，他們王家人少，怕吃虧。
周小滿好歹是個大學生，說話也有底氣。余安邦作為姐夫，也必須去，要給王家人撐場子。
本來周和平兩口子也叫了，奈何剛好踫上他們清庫存，是最忙的時候，這才作罷了。
王家舅媽尤嫌不夠，還在掰扯著城里還有誰能夠跟他們一起去，還是王家舅舅發話說，又不是去打架，人多才好。
周小滿啼笑皆非。
她很理解王家舅媽的心情，翹了當天上午第二堂課，跟著一道去了飯店。
他們一行人到的時候，周家人已經到齊了。
看到包廂里滿滿當當的人，周小滿下意識就去看王舅媽。
後者給了周小滿一個果然的眼神，捏了捏她的手臂，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挺起胸膛走了進去。
王家舅舅也不自覺挺直了腰桿。
夫妻兩口子不像是來向見親家，倒像是與敵人談判。
周小滿暗自腹誹著，周家大伯父已經招呼王家眾人坐。
周六子更是殷勤地招呼大家喝茶。
周家不愧是東道主，很有氣勢，開始說客氣話。
周家大伯母作為女主人，開始給在場各人介紹周家眾人。
周小滿這才知道，今天周六子所有的伯父伯母都到場了。
今天不是休息日，周家各人又在各個重要的單位，能抽出半天時間出來坐在一起吃飯，顯然是對這次會面相當重視。
看得出來，他們都很關心周六子。
今天的會面應該會很順利。
周小滿暗自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