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桓帶著兩個大外甥,在廚房里忙活。
“烤肉要烤得好,最重要的,就是挑選一塊合適的肉。最嫩的是脊骨內側的這條肉,切成薄片,隨便烤烤就很好吃了。又沒有筋,最適合我們小阿蟬。”
“小勺子你愛吃的是脊骨連著排骨的這一塊,把骨頭都留著,砍成筷子長的大段。”
……
嗯,別看許八少口若懸河,在廚房里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但實際動手干粗活的還是廚子。
因為許八少,他拿不動那些大菜刀,更別提有啥刀工了。
不過食材分割好了之後,他讓人給他束上衣袖,親自上手了。
“先洗手!爪子沒洗干淨,不許踫食材。”
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勺子,自然知道小舅舅的龜毛。牽著弟弟,幫他把小爪子和自己都洗得白白淨淨,亮給許桓檢查過,也上手幫忙了。
“烤肉味道好賴,全在調料上。每個廚子都有自己的味道。”
這最關鍵的一步,許桓不假他人,親自上手。
面對著琳瑯滿目的十幾種香料,仔細嗅嗅,挑選了自己中意的茴香八香桂皮胡椒等等,各取了合適的份量,放進銅碾子里。
叫小哥倆一人坐一邊,踩著圓 轆的邊邊,拿腳碾。
阿蟬瞪大雙眼,看著自己剛洗白白的小手手, “那,那不應該洗腳腳麼?”
洗爪子干嘛?
阿壺舅舅一臉的理所當然,“這是讓你養成好習慣。再說你那點力氣,用腳都不一定碾不動。不信試試!”
好吧。
這一試,小阿蟬不吭聲了。
大銅碾看著跟個小船似的挺好玩,可是也真挺沉。踩了沒幾下,阿蟬的小腳腳就沒力氣了,只得換了他哥上。
是時候展示真正的實力了!
小勺子力氣就大多了,吭哧吭哧踩著銅碾子,很快就把香料磨得又細又勻。
“哇,哥哥你好厲害!”
阿蟬眼楮里閃著小星星,熱情的鼓著小巴掌。
小勺子,就碾得更賣力啦。
“行了行了,夠了夠了。”
要不是許大廚桓急忙打斷,小勺子還不知要把香料磨成啥樣。
“你們聞聞,香不香?”
小心收集起來的香料,滿滿一大碗,看著特別有成就感。
阿蟬點著頭,就把小腦袋湊了過去,“真香啊——啊啾!”
他湊得太近了,被香料刺激,隨即一個大大噴嚏,香料直接飛出小半碗,撲了許桓一身。
剩下的,也沒法用了。
就算沒有許桓的龜毛,可誰還能沒有顧忌的用一碗濺了鼻涕星子的香料?
哦,廚子可以。
忍笑把剩下的半碗香料收起,主子們肯定不能用,底下人烤個肉什麼的,不挺好的麼?
不過是個小主子的噴嚏。
童子尿都還能治病呢,小孩子家家的,干淨得很,打個噴嚏怎麼了?他們吃著沒關系。
再說這些香料很貴的咧。
自家主母就算不差錢,也不能這麼糟蹋東西不是?
可這些香料是小勺子辛苦磨的,他汗都出來了。
沉下臉才想教訓弟弟幾句,不想廚子已經樂呵呵拿個干淨帕子,給弟弟擦鼻子了。
“沒事沒事,小哥兒別怕,坐那兒玩會,讓小的來吧。”
他還變戲法般,從鍋里取出一小碗糖蒸酥酪,投喂給阿蟬!
嗯,府里主子好,待遇好,廚子也特別勤快。
在把廚房借給三個小主子折騰的同時,他們也沒閑著。而是打起牛乳,做起點心了。
在京城吃牛乳是個禁忌,可在邊關的普通人家,都是日日有牛羊乳吃的。
京城來的廚子們自然也研究了各種做法,如今府里的酥酪做得比皇宮里還好吃。
給阿蟬的是一小碗酥酪,給小世子就有一大碗,許桓也有。
然後揭開來的蒸籠一角里,還藏著為尉遲釗慶生蒸制的壽桃。里面也格外添加了好多牛乳,聞著就奶香四溢,特別符合小孩子的喜好。
小勺子不好發脾氣了。
只得大口吃著酥酪泄憤,不過他也告訴那些廚子,回頭等阿壺舅舅撿了香料,還是他來磨,總得盡到孝心才是。
廚子們也笑著答應了。
三兩口吃完酥酪,小勺子再度磨好了香料。並按小舅舅教的,用松肉錘捶打好了肉排和肉片,細致均勻的涂抹上了調料和香料。
這最輕松的一步,阿蟬也能來幫忙了。
雖然手小人小,但天生細心又有耐心的小家伙兒居然做得很不錯。
于是,就被表揚了。
然後廚子大叔,還取出珍藏的新鮮葡萄,送給小主子了。
渠州天氣冷,尤其現在都已經下雪了,可想而知這些新鮮葡萄保存下來有多麼不容易。可廚子還是高高興興的取了出來,洗得干干淨淨,拿給阿蟬吃。
他才腌了幾塊肉?!
小勺子看著,雖然廚子大叔也請他們去吃了,可他的心里就是很不舒服,特別的不舒服——
叭唧。
一分神,一塊剛腌好的大肉排就掉到了地下,髒了,不能吃了。
才想去撿,可一道小身影比他更快。
阿蟬把肉排撿起來,仰頭沖他和善的笑,“沒關系,可以喂狗狗。”
對呀對呀。
廚子們也這麼覺得。
可小勺子卻更不高興了。
要不是弟弟老在這里晃悠,他至于出錯麼?如今還要他來做好人,顯得自己笨手笨腳。
“小笨蛋!”
許桓笑嘻嘻上前了,從阿蟬手上接過那塊肉排,“上面抹了這麼多調料,狗狗吃不了的啦,會生病的,得洗洗干淨才行。”
這麼一說,小勺子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努力不去看弟弟,也不肯去吃葡萄,他認認真真做完了手上的活,腌好了所有的肉。
然後洗干淨手臉,換了身衣裳,作為今天的小壽星,尉遲釗在接受了下人們的祝福拜壽後,給大家分發了壽桃壽面。然後又去給城中貧苦人家的老人孩子,送壽桃壽面去了。
金光侯夫婦素來行事低調,長子的生日雖然沒有聲張,可一些交好的官宦人家,听到風聲,也紛紛送禮上門。象有些關系好的,比如姜鶯兒,就親自登門來賀壽了。
尉遲圭來了渠州,衛績也跟著來了。
二人毫不猶豫放手一起打造的寧州,也是不想在新帝繼位後,就面臨著邊關的鐵板一塊。
濟州高家留下的爛攤子不少,只能把許潤留下收拾首尾。
若是衛績再接替尉遲圭,留在寧州,未免就不太合適了。
所以二人知情識趣的一起來了渠州,反讓新帝松了口氣。
畢竟寧州有了如今大齊最重要的馬場,先帝既賜給了許惜顏,他就不會動。許惜顏答應分給皇家一半,也不會動。但讓他們夫妻的勢力在寧州留得太多,這又是尉遲圭的老家,實在不妥。
所以不如大方些,將他三人,還有一個向鼎,全都放在渠州了。
向鼎自妻兒慘死後,一夜白頭,早已立誓此生不再續娶,也絕不會離開渠州。他要一生守護在妻兒死去的地方,為自己的過失贖罪。
人都有過不去的坎,多說無益,尉遲圭也不勸了。
不過他們仨一直呆在渠州,也是不可能的。
尉遲圭私下跟衛績說了,頂多十年,在渠州穩定之後,就放衛績外出為官,以後也不必總在他手下了。
衛績也明白,再想往上爬,他也不適合總做尉遲圭的副手,總得出去獨擋一面。
再說如今邊關局勢穩定,十年之內,不會有大的戰爭,他們這些人,也得考慮解甲歸田了。
不過如今來看,可能要不了十年,頂多再有個兩三年,衛績就要動一動了。
至于去哪兒,到時再看。
姜鶯兒挺淡定。
她本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隨著衛績外出這些年,也算是見識了不少風浪,越發有了主母氣派。
來賀壽時,不僅把她的女兒們都帶上了,甚至把衛母送來的一個表妹,都一起帶上了。
許惜顏一看就明白了,這表妹怕是給衛績準備的妾室。
倒也不全是壞心,姜鶯兒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孩,家里開始著急了。
要是從前遇到這種事,姜鶯兒少不得哭鼻子,再想不到自己會這般鎮定,還能笑眯眯的跟許惜顏說悄悄話。
“……婆母年紀大了,耳根子軟,也不知在哪兒听了些閑言碎語,就送了這麼個人來。就算我回頭生不出兒子要納新人,也不能是這樣的。不過既然都送來了,也不能送回去。到時給她安排個好人家,嫁了吧。”
許惜顏嗔她一眼,“你呀,也越發促狹了,平白嚇唬人作甚?你又不是那等狠心的,還是挑個離家近的吧。”
渠州也太遠了。
若是沒有那層親戚情份,哪家姑娘敢不遠萬里的投奔來?日後給人欺負死都沒人知道。
姜鶯兒也不過是開玩笑罷了,“我省得的。已經跟我們爺商量過了,帶她來也是給您看一眼,回頭拜托侯爺也留意下軍中退伍的老鄉,挑個本份人吧。”
嗯,許惜顏輕輕點頭。
至于那姑娘,掃一眼就略過了。
衛母再糊涂,還不敢失了規矩,弄個妖妖調調的來,鬧出寵妾滅妻之事,故此特意挑了個小門小戶,老實本份的親戚之女。
可那姑娘縱然生得有幾分姿色,豐滿圓潤,卻神色畏縮,束手束腳,比姜鶯兒當年還不如。站在這兒,就跟個粗使丫鬟似的,實在上不得台面。
衛績如今好歹也是個五品官,混到中層了,人家還在努力往高層爬呢,這般人才如何入得了眼?
想想也是他們夫妻好些年沒回去,家里人雖知道衛績高升,但心目中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他們當年剛成親時。一個官場新人,一個一說話就臉紅的新娘子,完全想象不到他們如今的模樣。
故此許惜顏想了想,“不管你家衛大人回頭要去哪,叫侯爺給個假,你們也回家省個親吧。”
姜鶯兒抿嘴笑道,“那可謝謝公主了。我們爺也是這麼想的,否則真當他是個銀樣蠟槍頭,什麼樣的歪瓜裂棗都敢往前送。”
許惜顏也笑了。
姜鶯兒又問起悄悄話,“對了,你家老大來了這些天,跟老二鬧過沒?”
許惜顏眸光微閃,搖了搖頭。
姜鶯兒倒稀奇了,“不應該呀。別看我家三個丫頭,出門的時候都挺能裝,關起門來可是誰也不肯相讓,都不知打過多少回了。怎麼你家兩個兒子,倒是謙讓起來?好公主,你有什麼決竅,也教教我唄。”
許惜顏再瞥她一眼,正想說話,尉遲釗送壽桃回來了。
他剛來樂城時,姜鶯兒就帶著孩子們上門拜訪過,也認得的。
如今見他回來,立即打住話題,姜鶯兒帶著女兒送上壽禮,又說了些吉祥話,尉遲釗便很有大人樣的請她們母女吃面。
姜鶯兒自然從善如流。
飯後也不多留,知道她們一家子難得團圓,不多打擾她們團聚,帶著女兒們告辭了。
誰想上了自家馬車,表妹就自慚形穢的表示,想要回老家。
之前見到衛績和姜鶯兒,已經叫她抬不起頭了。今兒再見到傳說中的升平公主,她算是明白自己的差距有多大了。
姜鶯兒還敢跟升平公主有說有笑,可她看見那位貴女,卻是連頭都不敢抬,一眼都不敢看。
就連她兒子,小世子尉遲釗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謙和的請她吃面吃壽桃,她卻緊張得連一個壽桃都握不住,摔到地上,還虧得這位小世子不聲張,悄悄撿了起來,替她遮掩。直讓表妹羞得無地自容,差點當場痛哭。
所以渠州她是呆不下去了,衛績表哥也是萬萬不敢嫁了。她還是回老家,安安份份過日子吧。
姜鶯兒松了口氣。
她能這麼想,有些話就好開口了。
“……你既這麼想,那我也不妨跟你說幾句心里話。我嫁你表哥,外人看著風光。可有些事吧,就如你今兒看到的,我也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不說笑吧,怕人說你木訥。說笑幾句,又怕人家說你輕狂……”
真真假假吐了一番苦水後,她委婉提出,要給表妹找一個中低層官員,並送一份嫁妝,省得她回鄉難做人。
表妹大喜,感激不盡不提。
那頭侯府里的小哥倆,終于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