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杰心里真是煩，要不是真缺人，他一點都不想帶這種白紙學生，累。
“等下，你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學習，以及听我指揮，別給我整個患者問診，什麼診斷，你還只是實習，知道吧？”考慮到這是個女孩，管杰擔心自己脾氣太臭，準備再次提醒，“不然到時候我發火別怪我凶。”
“當然，听話點，我也會帶你上手術台。”一個棒槌一個甜頭，雖然，管杰其實也就她那麼一個助理可以用，“對了，如果有輕傷患者，給你機會試試，包扎，總會吧？”
“會的，我會努力的。”只要你不出錯，林熙冬和和氣氣。
*
六點整開始，林熙冬終于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很忙是什麼意思。
“管醫生，第一波打架斗毆的十幾個傷者來了，三個砍傷，有一個腳跟肌腱神經都斷了，兩個骨折，還有十多個輕傷，他們集團已經統一付費了，說要用最好的……”
……
“管醫生，第二波野賽車的傷者到了，差不多也是來個，就那之前充值過的盤山賽車，有個患者情況比較嚴重，急救車大概一分鐘後到，需要去門口迎接。”
剛處理完第一波，時間已經到凌晨1點多。
林熙冬在包扎完第一波輕傷患者的傷口後，忍不住感嘆，原來患者也可以用波……形容。
管杰同步處理完最後一個患者傷情，趕忙帶著林熙冬快步趕往門口接應。
“什麼情況。”
“27歲，男性，大量出血，血壓70/40，路上測不到脈搏。”院前急救做著心肺復甦跟患者一同推進醫院，“剛建立靜脈通道，打過一次腎上腺素。”
視線再轉到患者身下方，患者左大腿根部、臀部已經血肉模糊。
“再注射一劑腎上腺素，最大量血管加壓素，走，3號搶救室，做全套插管。”
管杰上前進行瞳孔觀察，不到三秒便做出判斷，失血性休克，他需要先搶救︰“開放性盆骨骨折，叫骨科過來會診。”
“麻的，又要掰扯了。”
說著，管杰抬頭看向，包扎效率還不錯的林熙冬︰“你去骨科找李越醫生，這周他是一線，叫來會……就說我管杰請來急診會診。”
小姑娘還算好使，話少，手腳也利落，他態度已經好很多。
林熙冬跟隨者急救車，思考片刻，提問︰“打電話不能嗎？”
這個患者情況危急，為什麼要花更多人力去邀請。
剛還在心里夸她好使的管杰，聲音又高上分︰“叫你去就去。”
他娘的要是一個電話能搞定，用叫她？
林熙冬有些無法理解，不過考慮到這個患者情況，就算再等一等，她也能救，無奈還是應下，快速走向目的地。
*
骨科在另一幢大樓，對比熱鬧的急診大廳，這兒冷冷清清，只有兩個護士在問診台守著。
“你們好，那個李越醫生在哪？急診有一位開放性盆骨骨折患者需要會診。”
其中小護士打量了一番，沒說話，另一個年齡稍大的指向一個小房間︰“李越醫生在那邊儲物間休息。”
但兩個人眼神都很……特別。
像是一臉八卦的模樣。
林熙冬硬著頭皮，敲響儲物間︰“李醫生在嗎？”
一聲，兩聲，三聲。
數到四次，林熙冬就沒有耐心了，她不管這醫院有什麼規則制度、往來羈絆，不能響應救人，那就別當醫生了。
正準備按下門把，里面一個雞窩頭的男人已經打開門，聲音有些低沉︰“吵死了，說。”
“李醫生，急診接受一位車禍傷，開放性盆骨骨折的患者，管老師請您會診。”
“嗯？小妹妹，哎呦，多大？”李越睡眼惺忪地戴上眼鏡，套上白大褂，直到看向林熙冬，眼楮才有些發亮，特別配合林熙冬加快腳步前行，就是說的話有些油膩，“看在漂亮妹妹份上，這次就給管杰一個面子。”
“你叫什麼啊？什麼時候來急診的？我怎麼以前沒見過？新來的實習生？急診終于招到新人了啊。”李越個子中等，帶著金絲眼鏡，“最近太忙了，一直在手術室，竟然錯過了妹妹入職的重要時刻。”
只要不開口，看起來還是有些文質彬彬。
“林熙冬，22歲，是實習生。”看著他喋喋不休的模樣，林熙冬反復在心里默念，她是實習生，她還是實習生，她 的是無證實習生。
“我叫李越，36歲，身高178，骨科醫生，副主任職稱，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只愛做手術，是結婚後錢全權交給老婆的那種好男人，考慮處對象嗎？”
還不等林熙冬回答，李越嘴巴依舊沒停歇︰“林熙冬，這名字好熟悉……哦，對了！你竟然和有個骨科的大佬同名，她在骨科領域有好多創新性治療方式，可牛掰了！說來，我昨天才看新一期《骨科》里面就有篇林老師的論文，是關于床旁介入性血管栓塞術救治重度骨盆骨折患者的，好想試試啊。”
“這林老師不僅技術過硬，背景更厲害，要不是我之前看到了王德明教授那篇微創髖關節，我都不知道，她是王教授的高徒。我還听說她參與了王教授的《骨科手術學》整理，等那書發售，我得多買幾本……唉，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在教科書上留下名字就好了。”
“想起來了，听說最近來了一批越醫的進修醫生，找機會我去搭訕搭訕，沒準一搭線，我就又機會認識林老師了。”
“哎呀，不小心扯開了。妹妹考慮嗎？年齡不是問題，考慮一下我這樣的好男人。孤家寡人，不隔媽的那種，在隔壁金碧輝煌有一套貸款房，你放心，等結婚後，絕對寫你名字。”
“得得得，等你什麼時候還清貸款再嗶嗶。快來看看，這個開放性骨盆骨折患者不算典型，目前做了臨時外固定，血容量也暫時恢復，但是已經出現凝血障礙，暫時不合適做手術，要定一下方案，等我控制住凝血問題後再手術。”邊說，邊琢磨患者頭胸腹盆骨的影像片，管杰邊輸出不斷︰“這部分恥骨聯合分離，有粉碎情況，雙側髂關節脫位，而且還又會陰撕裂傷……”
“我想了一個方案，可以先暫時性把腹主動脈阻斷，到時候肛管直腸這里有挫傷我來處理，你來做清創止血和外固定架固定骨盆，閉合傷口。”
搶救室門口，管杰和幾個安保一同站著，手臂壓不住的肌肉感，要不是穿著白大褂，以及說出來的一些醫學詞匯，真看不出是個醫生。
不過林熙冬很驚艷，這個管杰，身為主治，經驗和能力比她們越醫不少副主任都不差。
剛剛那樣的情況，診斷和處理都很完善。
李越接過片子，開口說話的時候還對著林熙冬禮貌微笑，這才對光，觀察患者影像片︰“不行，按患者出血量和這片子，屬于不典型iii型 髂型，這塊動靜脈神經肯定損毀嚴重，要保命的話必須半盆骨截肢，才能清創止血，不然就算手術成功，也會因為創面感染，或者低體溫。”
“哎呀，不對！其實可以先做基礎清創閉合，等在患者穩定後，直接在icu做介入栓塞止血，這塊我剛在《骨科》上看到這個術式，剛好合適。”說這，李越鏡框下的眼楮更是閃閃發亮。
“幾分把握？”
“畢竟第一次嘛，大概三分勝算唄，反正不管做不做，最壞的情況也是截肢，不如賭一下我的天分，對了，這患者家屬呢？家境可以吧？”李越說話的語氣很輕松，像是在聊一局逆風盤，在賭一次偷家流制勝。
管杰思索片刻，比劃了一只手︰“五五分。是盤山集團的賽車手，錢夠。”
“我這介入很貴的，三七，你三我七。”李越抬抬眼鏡，“算了算了，四六，這是我底線，多的算給茹茹的禮金。要知道，介入操作你可比我差，不行的話，你就找別的人，不過，骨科能治療的人可沒我好說話。”
“行，四六，但一作寫我，我論文還欠著，沒時間寫。另外，別扯茹茹，小心我揍你。”
“你丫的，不行，二作，這種新術式……”
“我能給你搞到這樣的患者至少十例。要是我再不升個職稱，想賺錢養家，要麼就把自己累死，要麼就要做黑醫了，你看著辦。”
“麻的，走走走，那這一篇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快讓我去看看患者情況。”
？？？
林熙冬發現她已經不能理解這兩個人後面的溝通內容。
她這是來進修，還是來看無醫德醫師評比大會？
他們這樣真的不會被取消執照嗎？
“小妹妹，別驚訝啊。你放心，要是手術人沒了，我們會負全責的，不會連累你的。”李越注意到滿臉驚恐的林熙冬，很貼心地鼓勵︰“我們幽附屬醫德過關的沒幾個，醫術倒是鍛煉的都不錯。等你有我們這樣技術的時候，就知道，生活啊，太操蛋。這搞臨床的不會寫論文，會寫論文的也沒時間寫，有時間寫的人又不會拿手術刀，所以總要想想辦法嘛。反正，你以後就知道，只要技術過硬，能救活人，沒人會怪你做什麼。”
“記得考慮一下我，單身且靠譜。”說著，還來了一個wink，“我可是少有的技術過硬，論文也不錯的小哥哥哦。”
第71章
時間來到凌晨3點。
急診雖然還有些患者，但好歹減了一大半，不少醫護都有空閑休息的機會。
不過林熙冬的創傷組除外。
伴著icu中各個監護儀滴滴聲響，一架移動式c型臂x線機在器械科工作組的搬動下擺放好位置。
器械護士，麻醉師都在忙碌做術前準備。
患者，也已經平穩躺在病床上。
“我們盡量一小時內完成手術。”
李越帶上護目鏡前，特意叮囑︰“小冬冬可以在外面看，這x輻射量對女孩子不好。”
旁邊的管杰白眼朝天，不過也覺得林熙冬沒有這個必要在這里︰“你去外面等著吧，這個手術我們兩個可以。”
幽附屬的手術服是藍色的，鉛服則是明亮的綠色，林熙冬不緊不慢穿上︰“沒關系，需要指教指教。”
至于誰指教誰，那就看李越的水平了。
“行吧，也是進修學習，有這樣的機會也不錯。”管杰帶上手套，終于有一點代教老師的模樣︰“介入放射學了解麼？知道它有什麼優點麼？”
林熙冬跟在他身後，一並走入icu︰“還算了解，這是一個創傷小，定位準確，並發癥少的微創技術。”
自信話也多的李越，自然不甘落後，展現自己的能力︰“這個介入治療領域很新，劃分為經血管介入和非經血管介入，我主要學習的領域是經血管介入，跟著咱們介入科的主任學的，他和介入學專家克勞迪奧教授是同期呢。”
“患者ok？”
一旁的麻醉應該是老搭檔，對著李越挑眉點點頭︰“血壓80但有下降趨勢，心率80，體溫36，正常。”
“來，手術開始，小冬冬，給你看一下我精準迅速的股動脈穿刺。”李越左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觸及股動脈搏動最明顯處，右手持注射器垂呈45度角刺入，動作確實很標準，“接下來是導管插管，選擇性進行動脈造影。”
“我上次介入做的是髂總動脈，還算順利，希望這次導管入路這小伙子運氣好，是我熟悉的動脈。”
李越做過無數次模擬介入，也做過2次盆骨介入治療，雖然在老師指導下成功，但都是獨立完成，所以他覺得自己的介入天賦很好。
只是隨著動脈造影劑深入，造影圖一點點更新。
三分鐘……
五分鐘……
依舊沒有找到對比劑的外溢情況。
李越的眉頭緊鎖，口中的語速變得沒有那麼歡快︰“這里呢……就是髂內動脈。”
林熙冬無奈，漫不經心插話︰“我看教科書說出血的活動期，造影劑的外溢顯示會延遲，李老師是不是真的啊？”
原本內心有點小恐慌的李越，輕輕咳嗽了一聲，特麼他太激動了，給忘記出血因素會影像血管造影，他急迫了︰“嗯，是對的，林老師分享過，在出血活動期，出血量要大于0.5ml每分鐘才能顯示外溢。”
隨著時間的蔓延，李越很快找到對應破裂區域。
林熙冬一副學到的模樣，繼續提問︰“一般介入栓塞是都根據血管直徑選？李老師，這次是不是用明膠海綿合適？”
“對對對，我看那位林老師分享，就提到過一般這樣髂內動脈區中、小血管止血選用臨時栓塞劑最合適，這樣患者可以在4周後就可以用把它吸收再通。”李越有點緊張，但是因為林熙冬的提問，慢慢回歸了思考以及……自信。
又成功完成一處動脈栓塞，李越終于把剛剛緩慢的呼吸一點點放開，繼續探索其他動脈狀況︰“感覺栓塞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