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墨君琰黑著臉在洞府之中盤算著,該怎麼離開這處洞府。
    師尊再好,也不該這麼困著他。
    雪狐近日卻是高興的很,一直抱著一個靈獸蛋對其進行“孵化”。
    墨君琰眉頭跳了跳,見那那個靈獸蛋仿佛是沈諾離開時不小心落下的,就沒吱聲。
    雪狐雖然還未徹底如人一般的思考,可是卻因著狐族天性,慣會看人眼色,見墨君琰也不惱它,就鎮日里抱著靈獸蛋,生怕這靈獸蛋里的小東西,還沒出生就死了。
    自家靈獸那麼精心,此靈獸蛋又是沈諾留下的,墨君琰頭疼之余,不免也對其多番照顧了起來,可惜,即便是這樣,這靈獸蛋里的小東西,也沒有活下來。
    它在破殼而出,出了一半,將將露出小腦袋之時,死了。
    雪狐傷心的幾日不肯吃東西,圍著那只死了的小東西半步都不肯移動。
    墨君琰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小東西,想到可以自由進出洞府的雪狐,忽然就有了主意。
    主意很濫,可是,與整日困居此地,既不能歷練,又不能見到心系之人相比,也就不是那麼的不可以接受了。
    天元宗本宗之中,玄青道君頭疼的接到了丹姬道君的傳書,喃喃道︰“沈諾死了?”
    他這一聲嘀咕不要緊,恰好就被身邊的侍從听到了。
    侍從知道了,玄青道君亦沒有下封口令,而沈諾本身,在他們而言,也不是什麼太過重要的人物--要是重要,道君又豈會將他貶回分宗?
    于是很快的,墨雲衣也知道了。
    她張大了嘴巴,下意識的就道︰“不可能的,我只讓人帶他回來,沒讓人殺他啊。”
    她還不知道,她的人到分宗的時候,沈諾已經詐死離開了。那些人不敢說與她听,才會讓墨雲衣消息不靈通而已。
    ☆、38•思凡城(三)
    玄青道君那里看似“不重要”的消息,尚且能傳到墨雲衣那里,墨雲衣那里的消息,現下卻是原原本本,不論大小的都傳到了玄青道君那里。
    “荒唐!”
    玄青道君罵了一句。
    他剛剛接到丹姬道君的消息時,尚且有幾分相信。畢竟,雖然丹姬道君長年將精力耗在了煉丹之上,修為始終不得寸進,化神一事幾乎是枉然,可是玄青道君與丹姬道君到底曾在一個師祖之下相處過的,交情很是不錯,並不以修為論交,而以平輩論交,丹姬道君的話,玄青道君還是肯信上幾分的。
    只是玄青道君想著想著,正發愁怎麼將這件事告訴給徒弟,讓徒弟不至于發飆時,才忽然想到了沈諾的為人。
    沈諾離開本宗之時,是抱著要徹底與天元宗,與墨君琰脫離關系的想法走的。玄青道君礙于沈諾的誅情訣,不得不樂見其成。因此沈諾要走,求玄青道君將墨君琰送給他的墨玉戒指等物不著痕跡的摘下來,又求玄青道君檢查墨君琰送給他的青木劍等他要帶走的東西上,是不是還有墨君琰的神識附著,也請玄青道君將其去除。
    沈諾走的那麼干脆,又那麼認真,不肯留一絲墨君琰可能找到他的機會,玄青道君縱然為徒弟不值,可也應了沈諾,畢竟,這是他和墨雲衣欠沈諾的。
    玄青道君擰著眉,將沈諾的行為做法想了個透徹,忽然眉頭舒展開來,去尋了那一位給沈諾重新煉制銀環的道君,讓其拿出了和那枚銀環一模一樣的銀環,輸入靈力感應了一番,確定另一只銀環尚未易主,也就徹底想明白,這一招,卻是釜底抽薪,沈諾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肯給墨君琰機會了。
    玄青道君臉色青青白白,霎是難看。
    而墨雲衣企圖綁架沈諾回本宗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過來的。
    玄青道君立刻罵了一句“荒唐”!
    可不就是荒唐麼?
    沈諾走的干脆,又不曾為他們師徒幾人招惹是非,人都走了,墨雲衣又豈可還想將人給綁回來?
    就是必須要沈諾回來,也不該是綁的!
    玄青道君的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忽然一怔,是了,墨雲衣自覺做錯了事情,一心要用沈諾來補償她哥,其實他這個為人師尊的,心中也是有那麼一絲,若是徒弟真的非沈諾不可的話,他拼著不顧因果,也要為了徒弟不生心魔,去將沈諾再帶回來的。
    他也好,墨雲衣也好,其實都沒有想要徹底放棄沈諾,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所不同者,墨雲衣直來直去,自己被迫閉關了,就怕小弟小妹去劫人;而他,則是在等待墨君琰自己忘了沈諾。
    能忘則忘,實在忘不了了,再去將人“請”回來。
    玄青道君又是一聲嘆氣。
    想來沈諾之所以會在決定了要徹底脫離天元宗之後,還要巴巴的回去分宗一趟,就是為了讓這個金蟬脫殼的計看起來更真實。
    若是玄青道君當真是君子,未在他身上做手腳,那麼這一計,便也就成功了,從此海闊天空,任他遨游。
    退一步說,就算是玄青道君留有後招,知道了他其實還活著的消息,也至少是向玄青道君表面了態度--他不願意回來。若是玄青道君肯顧忌因果,就莫要去尋他了。
    就算是玄青道君一意孤行,罔顧因果,仍舊要抓他回來侍奉墨君琰,那也沒有比這個結果更壞的了。
    玄青道君手中捏著那枚可以探知沈諾所戴的銀環是否易主,甚至可以探知其大體位置的東西,神色頗為復雜。
    他腦中將這件事想了多遍,終究還是決定,此事應由天定。他們欠沈諾因果良多,縱然有法寶相抵,終究是使得沈諾靈根根基稍有毀損,既是沈諾這般不情願,甚至不惜弄出以死遁離的法子來,那麼他還是不要再勉強他了。
    成與不成,君琰是否執著于此子,皆看二人緣分好了。
    “啪”的一聲,玄青道君手中的銀環,就被捏的粉碎。
    思凡城。
    沈諾仿佛怔了怔,然後就輕輕揚了揚唇角。
    “姚仙子”恰好瞧見,奇道︰“我還以為你早都練得沒表情了。沒想到,竟然還會笑?”然後他又揉著下巴頦點評了一句,“笑起來還很好看,眼楮最好看。”
    “姚仙子”自然不知道,這一張臉上,就眼楮是沈諾自己的。
    沈諾很快收斂了笑容,繼續面無表情的看著“姚仙子”︰“思凡城的事,你到底說是不說?”
    要說就趕緊,不說也趕緊--滾。
    “姚仙子”自然是不知道沈諾的腹誹,但他也識趣,慢慢收了輕佻的模樣,坐直了身體,拿了沈諾所贈的“開口費”,開始說道︰“這思凡城中,人是分了三六九等的,當然,這也不奇怪,無論何地,總會有個三六九等之分。只是這思凡城中,第一等之人是思凡城的城主,只有他一人;而最末等,就是修士。”
    “姚仙子”仰頭灌了一口酒,著實舍不得喝多了,“而這末等的修士之中,又分了幾等。一等是自願投靠思凡城城主,去做城主的打手的,思凡城中快活無數,他們這般,卻是再也不想著要修煉了,城主不知給這些人吃了什麼,這些人修為盡失,恍若凡人,可是他們原來修煉的招數和法力卻是盡在,充作打手,卻是最佳選擇了。”
    “這第二等,則是稍有反抗之意,結果被城主的酒壓制住了,不得不甘心留在這城內,淪為普通百姓,只是這一類人,通常都會很快的淪為第三等人。也就是我等優伶戲子,被凡人戲耍于掌心。”“姚仙子”斜眼看向沈諾。
    沈諾一頓,道︰“這思凡城中,既然是凡人為尊,那麼但凡欺侮凡人者,都算在這‘反抗’之中,將會被貶為賤籍?”
    “姚仙子”揚了揚眉,道︰“就是如此。這城中說是給修者三個選擇,反抗者才會淪為賤籍,其實他們從一開始,就只給出了兩個選擇,要麼投靠城主,再不可修煉,卻不至于淪落如我等下場;要麼保有修為,卻只能口中稱奴,卑躬屈膝,不得有半點反抗之意。”
    “若要離開呢?”
    “當飲孟婆酒,忘卻城中一切,只當是一次普通游歷罷了。”
    “可有後患?”這才是最重要的。
    “姚仙子”但笑不語,“若是沒有後患,你覺得,我可會寧願被人戲弄輕賤,也不肯飲下孟婆酒麼?”說完他稍一猶豫,忽然又道,“當然也並非所有人都有選擇留下,或者飲下孟婆酒離開的權利。若是你有家族師門,城主根本不會給你選擇的權利。你必須走。”
    “姚仙子”目光灼灼的盯著沈諾,似是要看穿沈諾的真實身份一般。
    沈諾卻不肯搭理這一茬,他反而問道︰“你需要我做何事?目的又是什麼?”
    “姚仙子”肯將這麼多的思凡城的秘辛告訴他,絲毫沒有落井下石的想法,自然容不得沈諾不懷疑。
    “姚仙子”沉默了一會,方才開口道︰“自你進.入思凡城,可是水米未沾?不曾動過這城中的食物飲水?”
    沈諾默然,沒有說話。
    “姚仙子”卻看懂了沈諾的意思,嘆道︰“但凡進城之後,在此地用過膳食的修士,都會被城主護衛手中的那面鏡子所制。就像前幾日,那一對師兄妹一般,明明有修為,卻依然被一面鏡子給制住了。也正因此,那些凡人根本不怕修士。而你從進城之後,就沒有動過這里的食物和水,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你幫忙。”
    沈諾抬眼看他,直言道︰“姚道友既然要找我幫忙,那麼這思凡城的城主到底是何人,姓甚名誰,是凡人亦或是散修,你卻從未說過。姚道友,就連你的名字,在下亦不知曉,還是姚道友以為,只幾句話,在下就能相信,這思凡城的膳食之中有毒?還是能靠一面鏡子就能控制修士身體的毒?”
    “姚仙子”臉白了一會,才道︰“是我思慮不周了。只是這思凡城的城主,並非是人。而我等也不是因為中毒而被控制。”
    “不是人?莫非是魔物?要是妖獸化人?”
    “是傀儡,一個,人性傀儡而已。”“姚仙子”臉色更白了,顯然對這具傀儡,亦或者說是傀儡身後的“人”害怕至極。
    沈諾心頭一跳︰“那麼是誰在控制著傀儡?”
    “不知。我入思凡城十年,始終不得其法,查不到這傀儡背後到底是誰。”“姚仙子”搖頭嘆道,“十年前,家兄姚莫知在思凡城中消失,再無音訊,我擔憂之下,便也獨身來了思凡城,結果……長兄不得見,而自己也淪為奴僕之身。更可恨的是,十年的時間,我從未查到過長兄的半點消息,更無法查到城主背後之人是誰。我能查到的,僅僅是我等所中並非是丹毒,而是蠱。”
    姚莫知這個名字讓沈諾微微一愣,待“姚仙子”說起蠱時,他拳頭微微攥緊,聲音越發平穩︰“蠱?是何蠱?”
    “姚仙子”一面頷首,一面道︰“我對蠱不擅長,並不知曉。”
    沈諾忽然道︰“在下沈諾,行九,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那“姚仙子”眼楮微微亮了亮,就道︰“在下姚莫謙,不知我與道友之前所商議的事情……道友可願意相助?”
    沈諾卻是一副為難的模樣︰“我若留在此地,那蠱……可也要種在我身上?”
    姚莫謙道︰“這卻是難免,只是我身上有一張驅蠱符,每日兩個時辰,不受蠱的控制,現下就贈與九弟了。”
    沈諾接了驅蠱符,也沒有問這符給了他,姚莫謙要怎麼辦,就將姚莫謙送出門了。
    姚莫謙大松了一口氣,笑容都顯得真實了許多。
    沈諾關門之際,忽然又道︰“姚莫知,可是你的親兄弟?”
    姚莫謙一愣,下意識的就反駁道︰“你怎麼知曉這件事的?”
    果然如此。
    沈諾將姚莫謙送走,才發覺自己的手心里滿是汗珠。
    姚莫謙,姚莫知……
    這兩個人,沈諾前世雖然從未見過,卻也听過他們之間的糾葛。
    姚莫謙和姚莫知自幼一起長大,姚莫謙一直很喜歡作為兄長的姚莫知,再加上他也很清楚兩人並無血脈關聯,便大喇喇的去表白了。
    結果看來也是極好,姚莫知很快同意,只是他說自己身體有異,要姚莫謙幫他將身體養好,才肯與他締結雙.修伴侶。姚莫謙于是便費盡心思的為姚莫知的身體奔波,甚至不惜無故奪人性命,以秘法助姚莫知將身體修復好。
    只是姚莫知身體修復好之時,卻也奇怪的修為大漲,從區區一個築基期的修士,一下子變成了元嬰大修士,從此平步青雲,叱 修真界。
    而姚莫謙則淪為被姚莫知舍棄的一人,甚至修為也跌到了練氣初期。
    如果故事到此結束也就罷了。奈何姚莫謙修為跌了,容貌卻依舊俊雅,他甚至不惜口稱奴僕,亦要跟隨姚莫知。
    姚莫知本就風.流,抑或是心中對姚莫謙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再加上……姚莫謙將自己天生靈目,能看透一切虛幻的秘密說了出來,姚莫知很快就接受了姚莫謙,只是身份上就只是奴僕,連妾室都算不上。姚莫知也只有偶爾的時候會去臨幸姚莫謙。
    可就是這偶爾的臨幸,讓姚莫謙復仇成功,一.夜之內變成元嬰大修士,而姚莫知,則被姚莫謙做成了傀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修真界對于姚莫謙和姚莫知也是各種追殺,這二人修為驟增,誰也不好奇?誰人不想要那種秘法?誰人又不覬覦姚莫謙的天生靈目?只是姚莫謙的修為增長的實在太快了,不待那些人捉住他,姚莫謙就變成了化神大修士,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眾人無法,只好退去。
    而姚莫謙從那之後便異常低調,尋常人都不得見。而他和姚莫知增加修為的秘法,亦是無人知曉。
    而現在,沈諾卻是明白了。
    “蠱。原來,是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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