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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根本不會

    俄國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曾在他的長篇小說《復活》里描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生活奢靡而極盡墮落的貴族少爺在他于姑媽家做客時,故意誘引了家中的女僕瑪絲洛娃。
    然後,他又在她為他相繼地獻出身體,直至獻出真心以後,無情而又冷酷地將她拋棄。
    貴族少爺的拋棄讓瑪絲洛娃很快陷入了各種接連不斷的可怕遭遇里,但她卻始終無法也無力從中逃脫。
    最終,無奈淪落為妓女。
    直到她因為遭受誣陷,被人誣告謀財害命時,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的她終于和當年那個誘奸了她的貴族少爺再次相遇。
    而也在這個時候,身為陪審員的貴族少爺認出了瑪絲洛娃就是當年被他拋棄的那個女僕。
    看到她如今的淒慘境遇,良心受到譴責的貴族少爺深感痛苦,決心悔過自新以贖前罪。
    最後,在看到瑪絲洛娃逐步走向新生的同時,他也放棄了自己優越的貴族生活,虔誠信奉宗教,最終“復活”了自己的人生。
    在沈媚看來,王勝南就是書里描述的曾經的那個自私而又墮落的貴族少爺。
    或許他其實也有著好的一面,但對著她,他永遠都只展示出最壞的那一面。
    在他的眼中,她這個離了賀家就什麼也不是的女人仿佛就和小說里的女主角瑪絲洛娃一樣,可以被他們這些貴族少爺捏在手心里隨意欺辱與玩弄。
    可《復活》里的貴族少爺在引誘拋棄了當年那個可憐的女僕後,看到她之後的悲慘境遇會感到良心不安,那他王勝南呢?
    他也會在多年之後,為他現在一次又一次強迫她引誘她,為這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而感到深深的痛苦與不安嗎?
    或許會。
    但也有可能,根本不會。
    那個更貼近于真實的答案,讓沈媚終于忍不住冷笑出聲。
    然而此時,王勝南卻仍如同伊甸園里的那條引誘亞當和夏娃的毒蛇一般,附在她的耳邊說盡了各種誘惑之語。
    似乎是听見了她那聲飽含嘲諷意味的冷笑聲,王勝南抬起頭來蹙眉看向她,“你認為我在騙你?”
    沈媚沒有回答他的話。
    更也沒有談及,他剛才提到的那個有關明冬生的秘密。
    她轉而是抬眼靜靜看著他,仿若嬌艷花蕊般的紅唇輕啟,輕聲問道,“王勝南,你有過真心嗎?”
    聞言,王勝南驀地看向她,那雙黑曜石一樣的幽深眼楮逡巡許久,隨後他才笑著答道,“你問我有沒有真心?”
    “是要我掏出來證明給你看,然後才能說我有,還是你要像電影里演的一樣,鑽進去自己看?”
    盡管他的神情一開始莫名有些不自然,但吐露出的話仍和以往一樣,裝滿了宛若詭辯的謊言。
    就好像,從認識他開始到現在,她幾乎很少在他那張漂亮的嘴里听到過真心說出的話。
    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大概就是他張口閉口都是與她談及性愛相關的事,然後就像剛才說出那樣,盡是一些用來威脅恐嚇她的污穢之語。
    想到這里,在那晚醒來後發現和自己緊密相連的人竟然變成了眼前這個男人時,心里生出的那股厭惡與無力之感似乎又在此時席卷進了心頭。
    竭力忍耐住引她狠皺眉頭的那股不斷堆積著的濃濃厭煩情緒,沈媚朝他伸手,“把包還給我。”
    王勝南靜靜看著她沒有答話。
    直到他一動不動地凝視了許久,似乎確信她已經又再次恢復為像是當初絕情扣動扳機時的那副冰冷面容後,他也很快地收斂了笑,問道,“你想拿它做什麼?”
    沈媚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冷冷看著他再次重復了一遍,“把包還給我。”
    “把它還給你,好方便你取里面的槍嗎?”王勝南冷哼一聲,隨後從車右側的置物槽里取出了那個玫瑰金色的手包,再遞還給她。
    然後接著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方方正正得跟個盒子一樣的包,其實就是美國專業制造武器產品的Max公司近幾年研發出的手槍特制箱。”
    “要打開它就只能讓擁有它的人進行指紋解鎖,安全保密,而且還能防水防爆。除此之外,似乎還能躲避各式各樣的檢查……”
    早在王勝南一陣見血地說出它的真正身份後,沈媚猛地渾身緊顫。
    隨即,便仿若一只繃緊了全身,然後全神貫注地等待天敵的下一步舉動的阿爾卑斯雪兔,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他。
    王勝南伸手觸踫這個明明就只是個受驚的小兔子,卻總是要倔強地把自己偽裝成大白熊的女人,微微撫了撫她的臉,然後輕笑道,“其實我的愛好挺廣的,除了格斗外,武器槍械也了解一些。所以,再根據這個箱子的大小,我就不難知道這里面裝的很可能是一把一體式消音手槍。”
    沈媚看著眼前這雙同樣也死死盯著她的黑色眼眸里,多到讓人一時沒法看清的復雜情緒越聚越攏,漸漸聚集成為了一個仿若雪崩來臨時從高山上滾落下來的巨大雪球。
    然後,狠狠砸向了她——
    “沈媚,我說了這麼多,那你也能說說你為什麼把它帶在身上嗎?”
    “是因為早就知道我今天帶你去的地方是顏家,然後想找個機會開槍殺了顏櫟,”說到這里他慢慢停了下來,隨後咬牙切齒道,“還是,其實是想著要用它在今天一勞永逸地殺了我?”
    她居然敢在對他開了一槍後,又再一次拿了一把手槍放在身邊!
    這個讓他從認出她手里的這個特制箱後就生出的可怕認知,狠狠地在他的心尖上連續翻涌了許久,使得他甚至開始想——
    他不能再考慮自己究竟是要她的人還是要她的心,他就應該對她直接釋放出心里的那頭殘忍而又暴戾的凶狠野獸,讓沈媚這個人不管是現在還是最終,都只能屬于他。
    以至于,在他說出最後的一句話後,內心那片荒蕪的地上更是燃起了一場滔天大火。
    火勢被無盡的大風吹得越來越大,幾乎快要竄出他的身體,然後便如同一只饕餮一般張大嘴巴,猛地將此時的所有人與事物都屠燒殆盡。
    可怒火中燒的王勝南沒有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竟在倏然之間就撲滅了心里的那場正燒得洶洶愈烈的火。
    眼前的她仍舊冰冷了那雙美麗的眼眸,只是下端的眼角處,竟然漸漸地滲出了一顆接連又一顆的晶瑩眼淚。
    就仿若他一直想要仔細珍藏的美麗人魚,正開始在對月垂淚。
    看著顆顆晶瑩似玉珠的眼淚緩緩從她的臉上滑落,王勝南不由得怔忡僵直了全身。
    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
    他記得自己上一次見她流淚,還是因為那晚趁虛而入後控制不住自己的狠狠弄,逼得她最終伏身在床邊低啞著聲哭喊求饒。
    不過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為自己哭她的英猛戰績而感到高興。
    因為他知道,她在夢里喊的人是賀子鳴。
    所以,她一直都把他當作了另一個人。
    然而現在奇怪的是,他仍舊沒辦法感到高興。
    明明她此時的眼淚終于是為了他而流,可那一滴又一滴不斷下落著的眼淚卻像是摻雜了腐蝕溶液一樣,徑直地將他的心灼燒出了一個空落落的大洞。
    讓他感到疼,更感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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