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皇帝撇過頭,冕冠上的旒珠也隨之揚晃,“簌簌簌……”許久不聞的聲音,在她耳里響作風動。陛下的耳鬢,落染了白發,幾染成一束,雜著烏油油的黑發,好不顯眼。
    “朕目今的確不能動外戚,現下還不是修剪枝葉的時候,朕需要衛青、需要霍去病,來守朕的江山。”
    翻雲覆雨的帝王,也有手不能及的時候。
    “那陛下的愧疚,究竟值幾兩?”她故意激他。
    “阿沅,你別這樣,”他在與故人說話,口氣便這般輕軟,他是不忍傷害阿沅的,畢竟宮中能听皇帝說心里話的人,除竇沅無二,他緩道,“朕召你來,並不想听這些。”
    “您在逃避,陛下,當年……畢竟是你負欠,才教她落了魂。……宮中早無人敢為陳後說半句話,我說了,您……不高興?我偏說,您若難受了,我便日日夜夜周而復始地在您耳旁念叨!”
    皇帝瞧她一眼。
    “阿沅,她……”他咂了咂舌,終于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她……塘子掘開了,今兒早的報信,桂宮那口塘子,被朕的親軍瀉了水。”皇帝凝神,正立她面前,那樣高大的身影,直將她的氣勢全蓋壓過去。皇帝看著她的眼楮︰“塘子底有玄關,里通密道,阿沅,這是幾時的事?怎麼朕全不知道呢?”
    合著她知道?
    該她知道的?
    她便搖頭︰“稟陛下,這當時,妾並不知您在說些什麼。”
    “阿沅,你……你瞞朕好苦!”
    她跪了下來,行大謁︰“妾當真不知!陛下不必亂扣罪名,要妾死,容易的很!妾夫君一脈,皆壞在陛下手上!妾乃罪婦,陛下何時要取妾的性命,但憑一句話,妾直隨當年陳後,一並奔黃泉,絕無怨言!”
    “不許你再提那兩個字兒!”皇帝忽然拔高了音量,這猛一提氣兒,便牽起了一陣嗽意,皇帝連嗽不止。
    她傻眼怔著,心里是有些愧意,覺自個兒言語過了頭,想去攙皇帝,又拘著,沒敢上前,皇帝卻抬頭,一雙發紅的眼楮瞪著她︰“阿沅,想來她還活著,塘子里藏了條密道……當年是劉榮執意要為她築荷花塘子,供她賞夏日鮮荷,朕發懵,竟應了他。原來他還藏著這麼的心思。可惡!當真可惡!”
    皇帝連說兩聲可惡,怒氣攻心,便嗽的不能止。竇沅邁前一步,再不忍了,便為皇帝順背,掌心觸著冕服龍鱗,只覺燙的可怕。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絞絲燙金紋路吸了滾熱的淚,走金線的地方愈發燦金濃烈,直灼的人要睜不開眼。她覆手上去,輕輕地抹,想將眼淚拭去……
    皇帝動了動,道︰“阿沅,你是朕的親人,朕只願與你說說心里話,你……你別拒絕。天下之大,朕坐擁江山,旁人看著風光,實則呢?為帝寂寞,朕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朕的兒子們,朕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麼,也許,在想朕何時龍馭?好為他們挪地兒?”
    皇帝的聲音愈發悲傷。
    “那……陛下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他頹頹的身子又起了力道,一雙眼楮立時放了光芒︰“海角天涯,朕生剮了劉榮!”
    她看過那口荷花塘子。
    她去的時候,那里已成禁地。皇帝有諭,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違者格殺之!
    但她必定不是“閑雜人等”。劉徹還信她,劉徹願意與她一同參與相關陳阿嬌的任何事,當年竇家人早已不在了,除她一個竇沅。皇帝還念舊情。
    一朝又一朝,皇帝有收拾不完的外戚。輪完了竇氏,早晚有一天要輪上風頭無兩的衛氏。
    她忽然覺有些不好玩兒了。
    數過了十個日頭升落,皇帝親軍終于從博浪沙帶回了消息,君上雷霆震怒時,她還在長門宮廊子里曬太陽,藤蔓拖長的擺影一直從東邊廊子拉去角門子里,斜影下深長的陰翳。
    她卷了小氈,慵懶地打了個呵欠……
    “咱們去桂宮走走。”
    她知皇帝此刻必定人在桂宮。
    竇沅撲了個空。
    皇帝並未留在桂宮。在問御前留守桂宮的從侍,方知皇帝早已擺駕宣室殿,便徑走宣室殿。卻仍是撲了個空。
    皇帝于宣室殿發了一通怒火,震嚇了幾數的老臣,率親軍一路奔出宮外,遠去無蹤。
    那是她得到的唯一消息。
    皇帝,不見了。
    再見皇帝,幾乎過了一季。朝內幾月未聞帝訓,由太子代理朝政。皇帝還朝之後,卻未攬收大權,仍由太子代政,朝上諸臣議論遑遑。
    竇沅幾次求謁,皇帝人在漢宮,卻連竇沅都不肯見,教她吃了無數閉門羹。
    這當時,她方才想起一人。
    這便是現下風光無兩、寵冠後宮的鉤弋宮趙婕妤。
    她人未到,鉤弋夫人卻先遣人來請了。
    竇沅入鉤弋宮,只覺淡淡香氣撲鼻而來,稍燻時,通體舒泰,因覺這宮室好生吸引人,難怪皇帝曾流連忘返。
    因見了鉤弋夫人,她未動時,趙婕妤已謁大禮,她忙道︰“不敢當,趙婕妤請起。”
    鉤弋夫人笑道︰“有甚不敢當的?數算宮中,偏姐姐這‘外戚’過的好,旁人連面聖的時機都未遇過哩!陛下愛與姐姐說話兒,這誰都知道……”
    竇沅輕一笑︰“你別笑話我,鉤弋夫人乃甘泉宮的主人,陛下連甘泉宮都賞了你,舉掖庭,誰人敢與鉤弋夫人爭聖眷?”她眉色輕轉︰“話又說回來,陛下這是怎麼啦?連我都不見……”
    自皇帝失蹤又返,他連早朝都不上,仍由太子理政,舉漢宮,連皇帝的影兒都瞧不見。只听說,皇帝偶爾會來鉤弋宮走一遭兒,見鉤弋夫人。
    鉤弋夫人盛寵足可見。
    “你那兒,可有消息?”竇沅輕舉鉤弋夫人的手,拍了拍手背,別有深意︰“若有吶,可告訴我……”
    “有甚消息呢?”她輕輕淡淡一句話,便將那般的聖眷都巧妙掩蓋了過去,似不經意地︰“我只知道,陛下離朝這幾月,去了何處。”
    “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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