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節

    太皇太後一怔,便是有些不解的望著陛下離去的背影,而兩個小鬼則是相互對視了一眼,眨了眨眼,便也跟了上去,淡淡的雪花很快便湮沒那一抹挺拔清瘦的身影。
    ……
    金盛皇朝,無量山。
    夜風肆意的從天際拂來,漫天飄飛的雪花宛如一片片潔白的花瓣自空中飛舞而下,一股透心的涼意不斷的入侵,山坡上的樹木早已經蕭條一片,枝頭幾片孤寂的寒葉依然還在寒風之中苦苦的掙扎堅忍,不願意離開。
    一身銀色戰袍的北淨月停在一棵枯樹下,望著山坡下的一片闌珊的篝火。跳躍在漫天雪花之中的篝火,如同萬里蒼穹里的一顆顆寒星一般微微綻放著靜默的光,然而,她的身後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的墳墓,里面埋葬的,都是與她同生共死的將士,如今,他們都走了,而她卻是還活著。
    白天的戰斗很慘烈,有更多的兄弟離他們遠去。
    沒有雪樹素冠,也沒有那梵唱引渡的頌唱,這些犧牲了的戰士便這樣沉睡在這片淨土之下。
    回想起這些年,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多少的血雨腥風,多少的驚濤駭浪他們都是一起闖過,可是如今……
    我們就快打贏了這場戰爭,可是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你們的名字?
    北淨月怔怔的轉過頭,借著淡淡的雪光望著跟前的簡陋的墓碑,眼神每掃過一個墓碑,她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一張又一張充滿稚氣的年輕的臉,明明記得,他們昨天晚上還聚在一起圍著篝火高聲談笑的,但是,僅僅也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被腳下的黃土所湮沒……
    她忽然有些淚眼婆娑起來,默默的望著眼前終于沉寂在塵世之外的淨土,湮沒了那嘶鳴的馬蹄聲,遮掩了殷紅的血光,再也沒有戰亂與痛苦。
    “御城,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你會痛,為什麼你放不下……”
    北淨月微微吸了吸鼻子,深深的吸了口氣,一手搭著跟前的墓碑,低聲的嘆息道,“把你走的路都走過一遍,我才明白你,同生死,共榮辱的感情本來就難以割舍,好好的活著,比什麼都好。”
    素潔的容顏上美麗依舊,不同于那些年前的是,如今的北淨月,卻是沒有了之前的稚氣天真,淒婉哀愁,清冽的眼眸里如今沉寂的便是那歷盡滄桑的堅強與沉穩,但也此刻,卻也不難從她眼里看到那一絲極力隱藏的悲傷。
    這些年,她沒有刻意再去探知風御城的消息,而是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跟金盛的戰事上,流血和犧牲將她洗禮成一個足以獨擋一面的沙場老將,可是,誰也不知道,越是看多了這樣的生死幻滅,她心里才會更疼得窒息。
    若是不經歷這些殘酷與犧牲,她又如何明白到他當初的感受?
    “還下著雪,怎麼出來也不帶一件披風?”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責備聲,然而听著卻是有些溫暖,並不是那般責備的語氣,不等她反應過來,一件狐裘披風已經往她肩頭披了去。
    北淨月輕輕的拉住肩頭的披風,悠然轉過頭,望著來人,寂寥的臉上便浮現出些許的笑意來,“四皇兄,你怎麼也來了?”
    “弟兄們還在狂歡慶功,看到你不在,便猜到你在這里。”
    北凌辰深深的望著眼前這片低矮的墳墓,眸光頓時暗淡了下來,“本王會上書讓陛下多發一些撫慰金給他們的家人,白天,他們很勇敢。淨月,他們都是大夏的功臣。”
    北凌辰低沉的開口道,忽然微微抬起頭,望著漫天飛落的雪花,悵然嘆了口氣,輕輕的合上了眼楮。
    “可是,到那繁華盛世的時候,還有誰能想起他們?”
    北淨月淡淡的轉過頭,望向下方那闌珊的篝火,嘆息道,“你跟前的墳墓里埋的是小高,前幾天,他家里的剛剛來信,說孩子已經會喊爹了,你左邊的墳墓里埋的是二旺,他的娘眼楮已經全瞎了,前幾天還讓他們學堂里的夫子來信問他今年能不能回家過個好年,你右邊的墓里埋的是小鄭,他昨天還給我送宵夜過來,問我等到我們的大軍打進金盛皇城的時候能不能給大家放半天的假,讓他們好好的給家里人買些稀奇的小東西……”
    北淨月說著說著,突然就落了淚,豆大的淚滴一滴一滴的落下,片刻便將跟前的衣襟浸得滂沱濕潤,“四皇兄,我忽然感到好痛苦,我們當初將他們從皇城里帶出來,都說好了一定要將他們帶回去的,可是,每一場大戰之後,便……”
    北淨月哽咽了一聲,霎那間便是淚眼婆娑通紅,默默的望著北凌辰,“我們只會失去更多的兄弟。”
    “好了,別說了,淨月!這就是戰爭,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沒有人願意打仗,他們若是不奔赴前線,那麼受苦的便是他們的親人,有些事情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我們別無選擇。”
    北凌辰嘆息了一聲,轉過臉低下頭望著北淨月,大手一伸,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頭,“放心吧,這戰事應該持續不了多久了,金盛節節潰敗,西楚那邊已經被陛下拿下,金盛不過是強弩之末勢罷了,陛下已經將泗州的二十萬大軍全部調過來,全部壓在我大夏跟金盛的戰線上,不用花多久的時間,我們大夏的鐵騎定然能攻破金盛皇城。”
    說著,北凌辰忽然伸手從衣袖掏出一個小瓷瓶往北淨月手中塞了去,“拿去,好好把傷口處理一下吧,不要留下什麼痕跡。”
    “皇兄……”
    北淨月突然抬起淚眼望著北凌辰,而北凌辰卻是一笑,“有什麼比命還重要?下次不要那麼傻,那笛子丟了就丟了,有些東西留在心里就好了。”
    北凌辰當然沒有忘記白天那一戰他們攻打金盛的時候,北淨月因為搶回掉落的那支笛子幾乎喪命,幸虧她反應得夠快,才躲過了一劫,但是手臂上卻是被對方的副將劃了一刀。
    這番話落下,北淨月臉色微微一僵,沉寂了片刻,這才伸手拿出藏在衣袖下的那只笛子,默默的凝視了片刻,喃喃道,“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當然要好好保存著,至少還能留些念想。”
    “不怪他嗎?明明……卻讓你絕望。”
    北凌辰低低的問道。
    北淨月靜默了一下,隨即才笑了笑,輕輕搖頭,“怪他做什麼?只要他還活著,我就不會怪他。我又不是那些小女孩,哪能因為不能擁有,就責怪于他?”
    這話落下,北凌辰頓時一震,恍惚了一下,“淨月,比起豁達勇敢,皇兄遠不如你。”
    “不,皇兄,要是你心里也深愛著一個人,你也會如此,只要他安好,那便是晴天。我失去過,所以我才更明白什麼是珍惜,才明白擁有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北淨月抬手擦去眼角殘留的淚光,目光清澈的望著北凌辰。
    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麼?
    可是,如果……
    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呢?
    “皇兄,你心里有喜歡的人嗎?他們都說你心里藏著秦紫凝,看到她就那麼做了楚帝的妃,你……但是,我想,你心里其實並不在乎秦紫凝的,不然,你不會就這麼毫不猶豫的攻打金盛。”
    從來也沒有听過他說起他的事,就跟陛下皇兄一樣,他們都不喜歡跟別人分享他們的心事,陛下皇兄倒還好了,到底還是有皇嫂可以分擔的,倒是四皇兄,這些年一直都是這麼孤單單的一個人,有時看著總讓她心里感覺微微發疼。
    北淨月這麼一問,北凌辰當下就沉寂了下去,低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宣泄而出的悵惘,心底那道由模糊而變得越來越清晰的那張秀麗的容顏是他藏在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或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卻是……那位天下至尊……而不是她……
    “沒有,你知道的,皇兄一直忙著戰事,自是沒有心思去想那些事。”
    良久之後,他才淡淡的應道。
    “四皇兄,戰事結束之後,你肯定是跑不了,如今就剩下你了,九皇弟倒不用操心,像朵桃花似的,走到哪里都有女孩子惦記著,倒是你……陛下皇兄可能也要為你選王妃了。”
    “那就等回到皇城再說吧,若是皇兄選王妃,會讓你替皇兄好好參考斟酌,如何?”
    北凌辰有些恍惚的笑了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北淨月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覺他似乎有些心事,想了想,便問道,“那四皇兄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我喜歡像風御城那樣或者像四皇兄這樣穩重深沉的男子。”
    北淨月很大方的先給出自己的答案。
    如此一問,不禁讓北凌辰再次有些啞然了。
    “像秦紫凝那樣的?”
    北淨月見他許久不答,便低低的開口。
    北凌辰隨即微微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像我這樣的?”
    北淨月又低聲道。
    “你的性子會讓皇兄忍不住憐惜,皇兄一直覺得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一個皇妹。”
    北凌辰自然是沒有忘記當初北淨月自告奮勇千里迢迢,從西域一路趕到鎮北關陪著他共同作戰的事情,這些年還多虧了這個皇妹,所以他才沒有堅持得那麼累。
    “那麼,像七夜皇嫂這樣的嗎?”
    北淨月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盯著北凌辰那張俊臉,出聲道。
    那兩個字落下的時候,北凌辰的眼神忽然一閃,仿佛想說些什麼,然而又是極力的忍住了,眨眼間整個人又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好了,不要肆意亂猜,皇兄不曾心儀過哪個女子,也沒有幻想過自己心儀的女子,要皇兄如何回答你這話?天很涼,還下著雪,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大軍開拔朝金盛皇城的方向挺進,你要做好準備,別忙得太晚——”
    說到這里,北凌辰忽然轉過頭,抬頭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沉寂許久,才低頭看著跟前的一大片墳墓,嘆息了一聲,“我們會永遠記住他們!”
    語罷,便轉身,大步的往前走了去,挺拔高大的身軀瞬間被湮沒在那片蒼茫的皚皚白雪之中。
    北淨月一怔,拉緊了肩上的披風望著北凌辰離去的背影,目光忽明忽滅,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一點什麼……
    “陛下,大楚使臣同聯姻的京華公主已經動身,離開他們的王城朝我們皇城趕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皇城盛京了。”
    御書房內,齊王微微抱拳對著龍案前的陛下恭敬道。
    然而,聲音落下許久,卻也沒有听到陛下有任何的回應,小心的抬頭一看,卻是看到陛下仍然還在專注的批閱奏折。
    “陛下,大楚的使臣同京華公主已經……”
    北凌齊想了想,只好再次重復,然而,不等他說完,陛下那清冷低沉的聲音便截斷了他的話,“嗯,朕知道了。”
    “陛下,您真的打算要納京華公主為妃嗎?七夜怎麼辦?她答應了嗎?”
    看到陛下這反應,北凌齊到底是沒能按捺住的一急,忍不住焦急道。
    陛下俊眉一皺,深眸頓時掠過一道極為凌厲的涼光冷然望著北凌齊,令北凌齊禁不住輕輕一顫,然而卻是頂著壓力道,“陛下,這事情不是應該跟七夜商量好嗎?她若是……”
    “七夜將會是朕的皇後,請你注意的言辭。”
    “陛下!臣只是……只是……”
    北凌齊忽然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這些年你將事情完成得很出色,朕會重重賞你,但朕不希望今天的情況再發生,你即為我大夏的齊王就要有一朝之王的樣子,時刻監督自己,為人表率。”
    “是,陛下!臣失言了,望陛下見諒!”
    北凌齊身子一僵,片刻之後,才緩和了過來。
    “好了,你退下吧,壽辰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是,陛下!臣告退!”
    見著陛下已經陰沉下去的俊臉,北凌齊自然也不敢多言,只好壓下自己心底那般復雜的情緒,默默的退下。
    “父皇!父皇!他們都說你要納妃是不是?”
    北凌齊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一道月色的小影頓時沖了進來,焦急緊張的聲音分明帶著一絲慌亂,不等陛下回過神,墨墨那小身子便已經擠進陛下的懷里。
    “墨兒怎麼來了?”
    陛下一見著自己的小兒子,那陰沉的臉上便拂過一道愉悅的微笑,連忙擱下手中的奏折,托著墨墨的小屁股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讓他穩穩的坐在腿上。
    “父皇,他們都說你要納妃了是不是?還是什麼大楚的公主!你不是說只娶娘嗎?他們說你還想把那個公主立為皇貴妃,是不是,是不是,你說,你說!”
    墨墨哪里還有什麼閑心思回答陛下的問題,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那股焦急不安,扭著身子瞪著陛下,漂亮的眼楮里分明染著一股隱忍的火花與憤怒。
    小鬼雖然平日里沒少讓七夜生氣,但是心底里到底都是護著七夜的,北流墨一听到這事,那還了得,立馬沖過來興師問罪。
    “墨小皇子!哎喲,我的小祖宗喲,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呼——”
    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王公公那氣喘吁吁的聲音,急匆匆的沖進來一看,正好看到那微微皺著眉沉著臉的陛下——
    “誰跟你說的這些?”
    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隱忍的怒意,目光微染鋒芒淡淡的望著墨墨。
    而墨墨雖然小,但是對于這眼神,自然還是明白,當下就是沉下臉,嘟著嘴很是生氣的瞪著陛下,“這麼說是真的了!”
    說著,一把掙扎的落地,小身子一甩,一手推開陛下的手,不給抱了,很是傷心生氣望著陛下,“父皇!你怎麼能這麼做,明知道這樣會讓娘很生氣的,很傷心的,祖奶奶還說什麼狗屁為了大夏,什麼狗屁朝堂大計,我才不管呢!你太對不起娘了!你們都是壞人,那些王八蛋大臣是壞人,連祖奶奶也是壞人,你全家都是壞人,父皇你是一個大壞蛋,我再也不和你好了!”
    “墨兒!怎麼說話的?”
    陛下那俊眉擰得更深了。
    而陛下這般語氣更是讓墨墨傷心難過,天知道這一天他幾乎都听著整個皇宮里的人議論遍了,說什麼後宮要新添新主人了,他們的娘親再也不是父皇的唯一,現在還用這麼凶的語氣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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