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瑟縮著，江昀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
一個平日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人，有一天居然也會被輿論打倒，躲在兒子的身後，變得直不起腰，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此的芸芸眾人。
江昀獨自生活了許久，他一樣承受著無窮無盡的孤獨，從渴求爸媽每天陪自己，到每個月，到每年抽空能夠回來一家三口一起旅游。
然而發現這些渴求都被打倒在了現實的面前。
他覺得心疼。
他想抱住自己的老媽，想認真告訴她，他真的很愛林楷。
是愛，超過無數倍喜歡的愛。
江昀看向了林楷，他手里拿著一個塑料袋，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眼尾泛紅，連望向這邊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江昀更心疼的是他的林楷。
那是他的小楷啊
我們犯法了嗎？江昀努力問出這一句話，他似乎在問江媽媽，也似乎在問面前的眾人。
我們做什麼天理難容的事了嗎？
就因為我喜歡的人是男的，所以就覺得丟人是嗎？
可是我不覺得丟人。江昀沒什麼表情，可是眼神看起來很難過。
他看著自己母親︰我愛他，誰都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威脅到我。
小楷。
林楷抬眼看著江昀，委屈得鼻尖酸澀。
他喉結滾了滾，應道︰嗯
你會怕嗎？江昀垂眸看他。
林楷低頭，輕輕搖了搖。
他不知道。
許久，江昀像是一聲嘆息，沙啞道︰別怕
他輕柔撫上林楷的後腦，唇瓣相貼。
人群似乎又開始躁動起來，他們好像听不清。
嘟嘟嘟
警笛鳴響。
他們永遠深吻。
人群最終被驅散，警察把鼻青臉腫的林建民帶走了。
在空曠的場地周圍大肆新鮮空氣全部涌了過來，林楷似乎在一個密閉的容器中被解救，此時他獲得了來自人間的新鮮空氣。
江昀看向了江媽媽。
江媽媽抿著唇，紅著眼眶，無言踏進了公司。
江昀頓了頓，握著林楷的手一起跟了進去。
這一頓鬧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升到了懸崖的邊緣，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這一幕會突然之間發生在眼前，又突然之間消失的干干淨淨。
他們突然打了一場閃電戰，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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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心事來的太過密集了。
也許就跟電視劇里說的那樣，人下凡來都得度好幾次劫，他們可能到達瓶頸了，這次的劫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只要跨過去了，以後的路都能暢通無阻。
江昀和林楷在公司待了一會兒，沒過多久，江爸也聞聲趕來，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手還牽在一起。
江爸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望著他們，然後嘆氣。
等到這座大廈樓前的看客注意力終于不在他們身上的時候，他們才拿了飛機票回去。
媽，我們走了。臨走前，江昀和江媽媽這樣說。
林楷也道︰江阿姨再見。
怯生生的。
江媽媽沒有回應，低頭憔悴地看著賬本，听完林楷這一聲，眼眶立馬又紅了起來，呼吸急促似乎被林楷這樣一聲弄得又瀕臨近崩潰邊緣。
江爸燃著煙，呼出一大口白色的煙霧，跟他們擺擺手，嗓音低沉︰都去吧
江昀點點頭，替他把辦公室的門帶上了。
一口氣卸下所有的東西的感覺很爽，後勁也很大，江昀撐著一股勁，出來的時候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昀哥，你很冷。林楷摸了摸江昀的手背，把他捂進懷里。
江昀靜默許久，問道︰你袋子里的東西是安神的。
我睡不好。林楷說。
抱歉。江昀抱著他，把他貼在離自己心髒最近的地方，受委屈了。
林楷鼻尖一酸，用力忍住快要出現了眼淚，用毛茸茸的頭發蹭了蹭江昀的下巴︰謝謝你愛我。
所有的臉皮前前後後里子底子都被扯干淨了，要和輿論一刀兩斷。
他們一直都有出路的，其實就在眼前。
快了。江昀說。
很快就會有天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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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民身上的錢不足以支撐他在茗州過活多久，所以那天去了局子里之後，很快他又自覺灰溜溜回了淞州。
他欠的債太多了，各個廠各公司的人滿地方找他，那天之後，林建民就和失蹤了一樣，開始失聯，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痕跡。
包括那個和他合股的公司合伙人一樣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回去的當天晚上，林楷由于疲憊了許多天，再加上受到驚嚇，在等待火車的時候靠著江昀睡了過去。
毛茸茸的腦袋長在江昀的腿上，過往的人都紛紛向他們兩個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
林楷睡得很深，干淨到這一切的污|穢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江昀看著手機，會傾听廣播里報的航班編號，間或抬頭向大屏幕看一眼。
藏匿在人海之間的感情不被人發現，可以讓他們生活的游刃有余，這是一個舒適圈，秘密總有一天會被公開，他們必須從舒適圈里跳出來。
江昀看著熟睡的林楷，小聲道︰你說過會信我，所以不會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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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最靠邊的位置，那里沒什麼人，座椅也很空，好像是人群的最邊緣地區，旁邊就是落地窗含蓋住的黑夜。
江媽媽在落地窗前已經注視他們很久了，落地窗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人只能看里面人的嘴型得知他們在說什麼。
此時的林楷躺在江昀的腿上，這是很親密的姿態，他也擁有最放松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在這一瞬間也為兒子愛的這個少年而心疼。
江爸也來了，茗州的晚上尤為冷，他給江媽媽披上了一件外套。
我在看他。江媽媽說。
江爸叼著煙，冷風一吹，煙頭倏地亮起，又慢慢暗下去︰我知道。
江媽媽沒再說話。
她好像並不非常了解林楷的過去，因為江昀從來沒有和她提過。
但是她又大致知曉林建民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媽媽欠缺江昀很多年，兒子和自己的關系都只是一般，到底是什麼樣一個男孩可以讓兒子無條件偏向他。
她好奇。
所以她沒有忍住。
她想來看看。
想看看等林楷清醒過來之後，自己的兒子到底是什麼反應。
江媽媽等到了。
她看到江昀隔著玻璃溫和地笑了，那是在他眼前很久都沒有露過的真實笑容，和他說︰我很愛你。
第83章 明兒你再要吃我
他們趕上飛機, 飛快回到了h市。
這天之後江媽媽跟江爸在也沒有聯系江昀，似乎一切只是回到了從前而已，在另外一個城市, 沒有人打擾到他們。
上飛機之前，江昀把林楷買的藥品都扔了。
怎麼扔了啊林楷小聲說。
咱們不用這些。江昀說，只要多吃對身體多少都有壞處。
可是林楷有些擔心，他害怕自己晚上再做噩夢把江昀嚇到。
沒有可是。江昀拎著行李和他一起往檢票口走，最近這段時間你不要回宿舍了。
他拿著機票給檢票人員遞過去, 走進了通道口。
林楷趕緊跟上江昀︰為為什麼？
跟你們輔導員請個假，暫時一個月都住在外邊，江昀說, 我跟你一起。
飛機在茗州的上空拉出了一條白色的煙。
其他的安神用品，林楷最後也沒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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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動作很迅速，向學校批了假之後，在周邊找了一個比較折中的房子。
h市的房租要比茗州貴一些, 不過在學校周邊的房子環境要比衡安小區好許多。
起碼隔音很好，地段也不錯，不會經常有漏水的事情發生。
房子是一居室, 二居室的他們覺得沒必要, 他們只租短期兩個月。
江昀把宿舍里的東西收了收, 全部帶到出租房里去，除了每天上課的時候會跟胡斌杰和他的那群舍友們見一面, 沒有課的時候在一律出校。
喂，這麼作得太狠了啊昀哥，胡斌杰有天調侃他，你不會真的不打算打算考研吧？
他說完馬上又道︰我就隨口一問啊，別太在意。
江昀走在樹蔭底下, h市這一片綠化做得沒有茗州好，秋天的樹葉也都開始從樹枝上發黃掉落。
暫時沒這個打算。江昀走在樹蔭底下。
不只是胡斌杰，跟在後頭的兩個室友也一樣。
為什麼？胡斌杰問。
你隨口一問，我也隨口一說。江昀說。
既然人家不說，胡斌杰也沒有繼續打听的必要了，他聳聳肩︰對了，之前有一個人在校門口跟門衛打听你。
江昀愣了愣︰打听我？
胡斌杰點了點頭。
誰啊？
不太認識，門衛大爺趕了他好幾次，反正他也不走，不知道他叫什麼，挺瘦瘦高高的，看起來也不像是學生。居榆一連串的說，門衛大爺說的話我也不是很懂，還帶著方言。
但是听說他好像姓什麼張叫張什麼
張渠吧。江昀不用想就知道是他。
這下換到舍友三個愣住了。
張渠？！呂臨說，我操！你怎麼會認識張渠？！
不算認識，就是他上次自行車壞了，我順路過去幫他修了一下。江昀說，這人挺自來熟的，然後就給了個名片，加了下社交軟件。
他還給你名片？！胡斌杰一個勁地臥槽，他不會對你
想什麼呢，江昀斜了他一眼，我前段時間不是在找兼職麼，他說他剛好缺個人手，問我願不願意去。
舍友︰
你的意思是你在修車處踫到張渠挖你牆角？！
周圍路過的學生朝驚奇地他們看了一眼。
江昀偏了偏頭，蹙眉︰別吵。
這我他媽還不能震驚一下了！胡斌杰湊到江昀面前，工資高不高？公司裝潢怎麼樣？你答應了嗎？
媽的媽的！胡斌杰敲著旁邊的大樹干子，這種好事怎麼沒落到我頭上！
呂臨含著棒棒糖，也插了一嘴︰真這麼巧嗎？就是之前李樂平他那個得意門生？
名片呢，我看看？胡斌杰非常激動。
江昀從手機殼後面剝出來給他。
我的天啊！真張渠啊！
胡斌杰激動地前後瞅了好幾眼，把江昀手里的名片搶了扔給他︰張渠！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呢！咱們學校那個榮譽牆你沒看到嗎？第三排左數第二個就是他！
呂臨看著他︰你還記這個？
胡斌杰沒理他︰去！昀哥听我的，去！
他拍著江昀面前的桌子︰你就記得富了你別忘記拉我們一把就行。
居榆總結︰苟富貴，勿相忘。
呂臨︰勿相忘。
胡斌杰嘰里咕嚕地講了一大堆，已經開始盤算江昀日後的生活了。
雖然你現在是機設系的了，但是我們還是一個宿舍的，既然一個宿舍那就是一個整體，所以胡斌杰轉向大家，我以昀哥的名義為大家點的小龍蝦到了，誰願意去拿一下呢？
他看著居榆︰誰願意呢？
呂臨看著居榆︰誰願意呢？
居榆看著江昀︰誰願意呢？
江昀︰
江昀嘆了口氣，站起來︰我去吧。
胡斌杰滿意了，做了個請的姿勢︰快去快回哦，等你送給我們小龍蝦之後再回你的出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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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胡斌杰所說，曾經在h大的歷史上有一位晚上翻牆回來的學生被門衛大爺看到了，門衛大爺年老體邁，追不上這些小年輕的兩條腿。
于是騎著小毛驢活活追了他十幾分鐘。
後來那學生硬是躲到了小樹林里面才躲過去這位大爺的追捕。
不過從那以後小毛驢就常伴大爺左右，也確實極少有人翻牆和點外賣了。
但是。
江昀他們不一樣。
他們勇，且能吃。
江昀到門口的時候，周邊店鋪好幾家都打烊了，門衛冷白色的燈還為大爺亮著。
外賣小哥就圍了個紅色圍巾坐在他的小毛驢上，一腳撐在地上，正在和門衛聊天，聊得還挺開心的樣子。
江昀觀察了一會兒，那外賣小哥好像和大爺挺熟的，一來一去說得盡興居然直接給大爺點了根煙
不過這小哥長得有點眼熟。
江昀朝他們走過去，外賣小哥注意到了他，跟門衛大爺同時回頭。
江昀看清來人︰
外賣小哥張渠︰嘿，真巧。
江昀有一瞬間噎住︰
大爺看看張渠又看看江昀︰你倆認識？
熟著呢。某公司張姓總裁踏著毛驢說，他還給我修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