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伍將軍又坐下來開罵,喝一口酒罵一聲,足見驕悍。他嘴里不饒人,似大大咧咧,私下守衛又嚴謹如斯,可見馬車珍重。明天再搜一回,他肯定不答應!
    眼饞馬車的封慧娘想到最後氣上來,對自己暗道︰慧娘啊慧娘,人家說生女不如生兒好,果然是不如生兒好。父親還在獄中,母親不知哪里落腳,你若男兒,也沒了主意不成!一橫心一咬牙,封慧娘無聲無息退出車隊,借草叢回到遠處樹林中,輕聲對自己道︰“就這麼辦了!”
    這長寧州,一定要過!
    半夜里,除了火把風中燃燒,大部分人和衣睡下。風吹草尖或哨聲,和著不少人的鼾聲,“呼……。呼……。”此起彼伏,一起一落。
    忽然夜空中,亮起幾處光來。
    守城士兵示警︰“強盜來襲!”
    不過一嗓子,下面人哄的全都起來,握兵器整衣甲,有十數處人一聲接一聲叫︰“列隊,報數!”
    與此同時,一隊人穿出營地,手中長槍對外,“唰!”在他們後面,又行來盾牌手,跪地推舉。城上的士兵們瞪直眼楮,這真是不含糊!
    樹林中的封慧娘,更是直了眼楮!
    她身後樹上綁著火把,另外幾處火光,也是這樣而來。
    見伍將軍最後一個起來,打著香甜的哈欠道︰“娘的!這還關內,覺也不讓人好睡!”手遮額頭四面一看,他樂了︰“兄弟們,守著就行!余下人,回去睡覺!”轉身走喃喃罵︰“聲東擊西玩到老子頭上,老子護糧草要緊。再說,”他對著城頭又罵︰“關外拿賊才歸老子管,關內有賊,小子們自己下來玩!”
    他睡覺去了!
    封慧娘熬紅的眼楮變成干瞪眼,聲東擊西失敗!
    又過了一個時辰,夜更靜風似也緩了。伍將軍睡得正香,夢中听到弓弦響,他揉揉鼻子嘟囔︰“糧草還沒到,仗倒打上了!”忽然一個激靈醒來,翻身跳起。見自己副將奔過來︰“將軍,有強盜!”
    三支羽箭破空而來,越過盾牌長槍,“啪!”扎在伍將軍身前不遠。
    有沉悶聲音,已經有人伏地,但是疑惑︰“不像馬蹄聲,又似乎是……”
    伍將軍快手快腳上馬,“當啷”拔出長劍︰“第一隊,第二隊原地不動,第三隊隨我……”話斷了!
    漆黑近黛色的夜空下,有一騎緩緩而來。再看營中,至少幾處起火,中的火箭!而對方,就出來一個人,漫不經心的身姿行到營前百步外,隨意地如在自己花園里摘花似的抬抬手,手中馬鞭子招,再招。
    那意思,敢不敢來?
    伍將軍被激怒!
    “兄弟們全守著,我會會他!”
    長劍一擺打馬過去。
    不過三招,封慧娘後退,打出興致的伍將軍就追。見對方策馬跑上一個山丘,伍將軍久經陣仗,猶豫一下窮寇勿追才是。見山丘上那人回眸,眸中厲光厲色,還有嘲諷一抹。
    月光下,看不清慧娘的紅眼楮!
    唯見眸光如雪,寒冷霜侵!
    氣結的伍將軍拍馬大罵︰“小子別跑,留下命來!”還敢諷刺,自找死沒辦法!
    封慧娘微微一笑,調虎離山,就此成功!
    ☆、第三章,封姑娘,你在哪里?
    夜黑到極處無邊際,山巒干草皆成黛色。慧娘拍馬在前,不時回頭挑釁飛出一眼。帶的不多的防身箭只有一枝,慧娘不敢再射,只是狂奔。
    伍將軍人粗,其實精細。有心捉活口,又怕有埋伏,也不射箭,只不緊不慢追來。追上百步,他住馬準備轉回。他的職責是運送軍糧,不是追擊盜匪。
    再說這盜匪,看來看去只見一人,只怕是誘兵之計。
    正要回轉,見前面少年停下,回身靜靜看過來。夜濃如漿,少年仿佛自夜中出。身影刀刻般,眸子惡狠狠。
    竟然帶著不罷不休!
    伍將軍無奈,再次追上。見路遠草深處,又停上一停。如是幾次,伍將軍心下雪亮,這是調虎離山!
    他並不怕,但是……。也許是有人只找自己尋仇!他心中竊笑,倒不怕掉腦袋,只是怕掉得不是時候。
    戰場上掉腦袋,是豐厚軍功!為不相干的強盜掉腦袋,一世英名付水流!想想老子也不笨,怎麼惹出來這樣笨的仇家?
    嗯,他拍拍腦袋,這種笨蛋仇家一定不是自己的!
    往前面喊︰“呔!小子,老子沒功夫陪你玩,自己個兒玩吧!”
    前面少年回身,閃亮般一枝箭從他脅下穿出。在黑夜里幾乎沒有聲息地襲奔而來,只除了那聲弓弦響。
    箭如流星,眨眼功夫將到面門!
    伍將軍見過少年幾次回身,全是利如寒箭的厲眸光。這一回來了一枝子箭,饒是他身經百戰,也嚇了一跳。
    手忙腳亂避開,伍將軍大怒,想也不想抽出馬上箭,就是一下子過去。同時大罵︰“奸詐小子,報上名來!”
    箭到處!
    “哎喲!”
    少年摔下馬!
    伍將軍愣住!和少年夜風中追了足有一刻鐘,他騎術也可,箭術也還行。就這一箭,倒避不過去?
    瞪著深長的草叢,可見一個縴細身影一動不動,只有他的馬跑開,發出“的的”聲。
    封慧娘甚至屏住呼吸,只盼著這看似莽撞的將軍過來。她雙手握住小刀,只要他過來,就給他一下子,只要引來他後面的兵大亂,只要自己能趁亂混到車隊中……。
    “的的……。”
    听來听去不對勁兒,蹄聲漸遠,而且不像是只有自己的馬。忍無可忍坐起來看,見星光打在遠去的那魁梧身材上。
    這莽漢將軍回去了!
    氣郁住的封慧娘,能听到伍將軍大嗓門兒又起來︰“哎,上邊的,別光看著!有強盜,你們下來幾個!”
    守城的兵筆直站著好似沒听到。怎麼下來?半夜無手諭,不擅開城門。再說強盜在哪里?看來看去剛才只見到一個人。
    伍將軍在城下面破口大罵一回︰“什麼地界兒,治理得亂七八糟!鄉下豆秧苗兒也比這清爽!……。”
    在他的罵聲中,遠處黯然神傷走了一個人。
    慧娘知道自己今天再沒有辦法,傷心難禁的她垂頭去尋馬,面上淚珠兒滾滾而落,浸落在草葉上。
    她用上了她所有能用的方法,聲東擊西,調虎離山,本來還想擒賊擒王。這三招,曾是蕭護的成名戰役,也是蕭護最擅長用的。
    用到慧娘這里,一下子沒中,倒丟了自己全部的防身箭!
    天明後,伍將軍邊用早飯邊听人回報︰“左側右側後方三處樹林,樹上捆綁有火把。有樹木連續倒下,腳印只有一個!”
    “厲害!”伍將軍佩服的說了一句,轉過來就夸自己︰“老子更高!不上他的當!”下一眼,立即不著痕跡地對漆黑馬車看了一回,馬上轉開眸光,對著遠處天際線裝模作樣看著,再次負手去罵城頭上人︰“一人敢挑數千人的強盜,是怎麼養成!”
    城頭上兵在換防,大家心照不宣,繼續裝听不到。
    到時辰開城門,亂哄哄查了一上午,後面堵上若干人,伍將軍押送隊總算過關。他進城就走另一邊城門出城,幾個士兵是昨夜換下來,看著他鬧一夜的人,幾個人嘀咕︰“娘的,總算走了,這些悍將們,有性子只拿咱們撒!”
    “噤聲!要說悍將,不是都有!”
    伍將軍听不到,他氣昂昂催促︰“快快,昨夜沒找女人,怎麼沒了力氣!”罵得人人笑,一路急行出了城,又急行上十里,伍將軍和兩個副將齊齊松了一口氣。
    “給我左右看著,昨天晚上那人,指不定就是沖著封家來的!”伍將軍說過,自己打馬到漆黑馬車前,一手拎著個油紙包,一手揭車簾子。他這高嗓門慣的人,捏著嗓子︰“吃的來了!”十幾個士兵不經意的圍住,在上千人的車隊里並不顯眼,看別人目不斜視走著,全然沒有注意。
    馬車里坐著的人,是封家的家人封安,送慧娘出城為她引開追兵的那一個。封安笑笑︰“幾天不吃不喝也沒有什麼,”說歸說,還是搶過油紙包狼吞虎咽。伍將軍笑得憂愁︰“少吃點兒,免得沒處方便。”
    關上簾子還是憂愁,但嗓門兒提起來,馬鞭子亂舞︰“換旗,換上咱們的!原以為兵部的旗好使,沒想到全不中用。這是咱們地盤兒上,快換!”
    熟悉他的士兵低頭笑,有一個大膽士兵開了口︰“將軍,這兵部的旗如今不值錢,咱們也用,朱雀金虎也用,全為著好走糧草,”
    話沒說完,挨了伍將軍一鞭子,伍將軍瞪眼罵︰“老子知道!老子就是想試試,兵部今天是不是還不值錢?”
    一鞭子並不重,打得人嘻嘻而笑,跑去換旗。
    沒過多久,車隊前後盡皆換上“蕭”字大旗,紋繡的玄武龜,迎風烈烈,自有蒼茫氣勢。
    對著旗幟,伍將軍並不歡喜。他無意中救下封安,又八百里快馬致信少帥蕭護,蕭護更加急快馬回口信,命他護送封家姑娘,少帥的未婚妻子安全到軍中。可是一路行來,且行且找,都沒有打听到分毫下落。
    伍將軍憂愁由此而來!
    如果他早換上蕭家大旗,對慧娘來說也許是個轉機,不過一向賴皮打兵部旗幟慣了,說粗不粗說細只打仗精細的伍將軍沒有想起來!再者,封姑娘受朝廷輯拿,處處城池有告示。就是打上蕭家大旗,慧娘也未必敢來求救。
    因此伍將軍只一路尋找,沒有找到人的他悶悶不樂,回去怎麼見少帥?想得腦袋大時,也想想昨夜詐死的那小子,好大膽子!
    ☆、第四章,救人救已
    慧娘尋到馬,苦悶難言在長寧城下兜圈子。不敢離太近,也不甘心走遠。她甚至想到擊倒行人搶路條。
    往回路上走,慧娘打算這麼干了。找個合適的人跟著,伺機搶他路條也罷。她來來回回的在同一條路上奔馳,到下午的時候,離長寧有幾十里路,相中一個少年。這少年生得和慧娘一般兒高,一般兒瘦,面龐也一樣的黑。
    慧娘大喜,馬上回頭去路上找僻靜地方。剛才看過有個野林子,後面還有小路雜草叢生,幾乎看不到路。
    頭一回搶劫人的慧娘,打算管殺管埋。搶完了,得給他一個休息的地兒,還不能讓人發現,還得方便他醒了離開。
    小路後是草窩,草窩後是草坑,草坑後是……慧娘正檢視間,不想接下來的“路條搶劫案”出現一點兒差錯時,听到哭聲傳來,還有人低喝︰“不許哭,老東西,舍錢還是舍命?”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我沒錢吶,天吶,菩薩吶,佛祖吶,”
    慧娘心中一沉!
    是誰?也來到這里!
    隔著草叢看,見兩個歪戴帽大漢逼著一個舊布破衫的婦人過來,那婦人花白的發,不在五十也在四十。從她身上看,就沒有油水,再看她手中的包袱,倒是油水充足,有不少油漬。她哭啼啼跪在地上正解包袱︰“兩位爺,這里面全是吃的。”
    “少廢話!吃的你還抱這麼緊!給大爺解開!”大漢們才不相信!
    慧娘知道遇上真正劫道的了!她又氣又惱!氣的是大漢們劫的老弱婦人,側面粗看面龐,好似自己母親。再惱的是大漢們不長眼,哪里不能搶劫,一定要在自己相中的好地方!封慧娘硬著心腸不想多管閑事,只怕影響自己救爹娘,可是這劫道的,眼睜睜的佔了她的地方……。
    管還是不管?
    慧娘糾結好一陣兒!
    要是平時,她一定管!可是……她痛苦的閉上眼,沁出幾滴子淚水。要是管了他們,自己的父親母親誰來管?
    再說不管吧?又如何忍心!
    “大爺,不要殺了老婦人,老婦人還有兒子,容見上兒子一面再死……”老婦人忽然大哭,她解開包袱,只有一堆的吃食,自知沒命在,只是拼命叩頭。這聲音扯倒封慧娘的心!
    她不再猶豫,大步走出去,冷眉冷目喝道︰“住手!”
    “青天白日,如何強迫良人!”這樣說的慧娘心中酸痛,想青天白日下,父親不也是入了獄。天吶天,你傷害的全是良人,枉為天!
    大漢們著實吃了一驚,他們久在這里劫道,這里通住最後一道關城長寧州,路上常有商旅。商旅們有油水的,並不是大搖大擺招搖顯赫,顯赫的那是官員!布衣舊衫,包袱沉重的,是大漢們要下手的人!
    但這樣人,也不能隨手可得!不少商旅聰明,十數個結伴而行,大漢們不敢上前。好不容易等到獨行的老婦人包袱沉重,偏又沒有什麼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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