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雲層中, 忽然出現的紅之龍。
遠處無數大廈中的人們都注意到了這一異象，紛紛打開大廈的窗戶, 恐懼又興奮地探頭望向天空。
因為距離遠, 再加上雷雨的遮擋, 眾人的視線並不怎麼清晰。他們大多數人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生物，只意識到了對方身軀的龐大與雷霆不動的悍然。
那頭紅龍起先只是徘徊于天空, 它不斷繞著一片海域飛行，翅膀掀動狂風的聲音混雜在雷聲雨聲中, 瞬間引得風向錯亂，颶風四溢。
“它到底想干什麼？……注意到這里的人越來越多了，先把它驅趕到無人區！”
“不行！我覺得它是在找什麼東西, 你這麼做會激怒它的！”
“還不能跟它取得交流嗎？”
“我們已經發出了訊息, 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它開始躁動起來了, 如果還找不到它要找的東西的話……我們會迎來最糟糕的局面……”
“……”
在下方海域上待機的眾多軍隊，全部嚴陣以待。他們沒有與龍族交戰的經驗，巨龍在他們眼中可以算是
一種前所未見的怪物。它的身軀和力量、破壞力和不可交流, 放出去就是一部以科幻和怪獸主打的星球災難片, 足以叫人驚悚。
冷汗順著臉頰劃下, 他們由衷地希望, 自己飾演的角色不是那群一出場就要死在怪獸爪下的炮灰……
“嘩啦——”遠處的海面上，葉滄破開海水，游了上來。
在廣闊的海面上, 這突然冒出的一人實在過于渺小，誰也沒有注意到。
反倒是葉滄, 他一眼就看見了徘徊于天際的紅龍，不由輕聲喊了句，“厄迦……”
這輕輕的聲音眨眼淹沒在了風里雨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所有死死盯住的紅龍的人卻忽然注意到，
那頭巨龍忽而身形一滯，隨即第一次出現了巨大的動作——
它離開了雲層，轉而向著海面直直沖了過來！
所有人都被驚住了。
紅龍大張開雙翼，無數凌亂的氣流在空中攪亂交織，引動嗚咽哭嚎般的聲響。龐大的身軀瞬息直接到了海面，垂下的龍尾扎進了水里，隨著擺動和滑翔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在水中的船艦被一下掀起了起來，里面的人急喘一聲，立即端起武器，反射性地就要扣響扳機。
“……等一等！”旁邊的同伴及時攔住了他，語氣震驚地指向遠處，“你快看！”
葉滄望著越來越近的紅龍，不由向上伸出了雙手，仿佛在迎接。
而在他數米之外，紅龍已經微微收斂起了翅膀，保持著半撲騰的狀態，停飛在低空。
一人和一龍兩相對視，周圍是不斷攪動的風雲和海浪，但中心的兩人卻仿佛凝滯。
葉滄現在還保持著海妖族的力量，他什麼都沒有解釋，而紅龍也什麼都沒有問。在龍族的龍形狀態下，龍族似乎都很少說話。
現在，紅龍不過是望著他，那雙巨大的紅色龍目里清晰地倒映出海妖絕麗的身影。
那抹幽藍在那雙紅色的眼瞳中，不過是滄海一粟的色彩，卻奇跡般地侵佔了那雙眼楮的所有。就像一簇藍色的火光，完全點燃了那片紅蓮盛開的花海。
龍形的狀態下，沒人看得懂巨龍的表情，但它的雙眸確實微微緊縮起來，尖利的豎瞳愈加鋒利，全身跟著緊繃。
……它在緊張。
它似乎冥冥之中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人面前要輸得更徹底了。
但是，回想起這幾天久待不歸的憤怒，紅龍的眼神又逐漸犀利起來。
它凶狠地湊近這條“魚”，仿佛是在評價食材的大小——一口悶，毋庸置疑。
然而，不等它做出下一步的舉動，葉滄卻忽然向它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前。
紅龍低吼一聲，鋒利的獠牙呲開，周身散發出熾熱的吐息，一雙大眼楮危險地瞧著他的動作。
葉滄微微一笑︰“過來，厄迦。”
厄迦︰……呵。
它要過去它就是狗！
葉滄羽睫一顫，像振翅的蝴蝶撲簌過心尖，抖落一滴水珠，“雨有點冷。”
厄迦︰“……”
下一刻，就像是慢放一樣，紅龍緩緩湊近了海妖身前，低下頭，把臉頰貼在了那只小小的手掌上。
獨屬于紅龍的熾熱氣息溫暖了原本冰涼的雨絲，同時巨龍的雙翼張開，像一把巨傘遮住了自高空墜落的雨滴。
在這被紅龍打造出的密不透風的堡壘里，海妖的指尖順著龍的鱗甲滑落至脖頸，它隱藏于層層堅甲後的逆鱗順勢露出，如同臣服。“……你看見了嗎？”遠處有人不可思議地開口，“那頭巨龍在保護他……”
是保護，亦是……馴服。
火與水，紅與藍，巨大與渺小……極致的反差組成了眼前的這一幕，所有的聲影在人們眼中遠去，籠罩在暴雨下天地在這一刻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紅龍突然朝著海妖伸出了利爪，這是一種幾近強勢的掠奪，如同童話中的惡龍帶走高塔之上的公主般……它將帶走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但是下一秒，變故陡生。
原本就不算平靜的海面突然倒灌著升起，巨大的水幕憑空浮現，隔開了紅龍與海妖，也阻斷了它伸出的利爪。
騰起的海水悉數澆築在紅龍身上，冰冷的水珠順著它龐大的身軀劃下，火紅的鱗片隱隱散發出紅光，仿佛要把一切灼燒殆盡。
面前已經沒有了海妖的蹤跡，紅龍在鋪天蓋地的水中靜默了一瞬，下一秒猩紅的瞳孔驟縮。
一聲巨大的嘶吼從它的喉頭驀地發出，響徹天地。
無形的氣浪瞬間擴散開去，颶風卷起雲層和暴雨肆虐而起。
所有人不得不捂起耳朵，遏制不住滿臉的駭然道︰“怎麼會這樣……它被徹底激怒了！那個海妖去哪里了，快把那個海妖還給它！！”
而另一邊，突然被拖回水里的葉滄有些無奈地望著眼前的一眾人等，“你們這麼做，他一定在外面發脾氣了。”
“它的確已經在了。”攪起海潮的巫者微微一笑，點到即止，“但它忘記了這里是水王星。”
亞澤平靜接口︰“在水的世界里沒人能夠敵得過海妖，這里的一切由我們掌控，它的憤怒無濟于事。”
其他人沒有說話，但也都是一副贊同的樣子。
葉滄道︰“你們啊，不是已經道過別了嗎，再說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是這樣沒錯，可我還是好不甘心！”利奧咬牙按了按帽子，“要把您放心交給它，那麼它必須得證明自己的實力。”
憑什麼王要因為它離開，它究竟哪里好了，有能耐就讓他們看看，如果做不到的話還是乖乖打道回府吧！王的返程他們也可以幫忙，而且比起走到哪里都自帶火力吸引體質的龍族，他們一定會做得更好！葉滄嘆了口氣，望向面前明顯少了人的眾人︰“所以，現在萊耶和多琉在哪里。”
“您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巫者的語氣輕快又狡黠，“在外面跟入侵者切磋呢，看周圍水流的洶涌澎湃，那一定是很精彩的一戰，您要去看看嗎？”
——那的確是很精彩的一戰。
巨龍所向披靡的力量對上海妖得天獨厚的精神力，按照一般情況上來說，龍族單挑上應該更勝一籌，但偏偏現在是在海域再加上下雨，簡直就是為海妖量身打造的天助領域。
于是原本可以有所預估的戰況，一下子又變得極其不確定起來。
已經收到命令的軍隊都開始撤退了。這確實不是他們可以插手的戰斗，而他們的頂頭上司也似乎根本不想要他們插手。
所幸這一戰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因為很快，一個人從海中冒了出來——以那條獨一無二的幽藍魚尾發誓，這絕對就是最開始的那個海妖。
冒出來的海妖不知道對著交戰雙方說了什麼，雙方似乎被安撫了下來。
隨後，他們又看見萊耶大人單膝跪在那人身前，而多琉大人拉住了那人的衣角似乎在說什麼。又一會兒，海中接二連三地又跑出來余下的幾位大人，亞特蘭蒂斯王衛隊幾乎齊活了。
葉滄攀上了紅龍的脊背，這種時候換殼子就是做大死，所以他決定老老實實地被厄迦帶離出去。
而原本心情郁躁的紅龍因為葉滄的動作瞬間偏移了注意力，全身心集中到背上那份輕到微不可查的重量，尾巴微微繃直。
“王，祝您一路順風。”心緒平靜下來的王衛隊們終于接受了葉滄即將離開的事實。
而紅龍在听見對方的稱呼後，瞬間眯起眸子，凶戾地看來一眼。
葉滄按住了他的後頸肉︰“情況比較復雜，回去再跟你解釋。
厄迦︰再復雜的情況也不會比一頭龍變成一條魚更嚴重了！
只能說，幸好厄迦是一個接受能力奇高的人，當初葉滄死而復生他都秒速適應了，現在自然也不至于過分失態。只不過，心中的氣惱和擔憂半點不會少，紅龍決定回去再好好找這條魚聊聊——這家伙究竟背著他又怎麼折騰自己的身體了！厄迦不想再在這里有片刻的停留，在葉滄坐穩後，便迅速張開雙翼，猛地朝天上飛去。
而這個時候，海中突然冒出來無數海妖——數十，數千，數萬……！那些往日里只潛伏于大海深處的妖精，忽然全部跑到了海面上。光是那些搖擺騰躍的魚尾，便足以叫一眼望去的人眼花繚亂、心神震蕩。
紅龍和葉滄都注意到了這一幕，他們漸漸向著更高的天際飛去。
而下方的海妖們飛快游動在大海上，追逐著天上的那抹身影，仿佛是一場波瀾壯闊的儀式、一段持續畢生的朝聖——傾盡舉國之力，相送千里！
所有有幸見證這一幕的人，全部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等到海妖們到了無法繼續前行的地步，他們停下腳步，轉而一起開腔，吟唱出了一段歌聲。
那歌聲是史無前例的空靈動人，像蘊藏著奇跡般的力量，讓所有傾听的人都忍不住為之心醉神迷。心髒仿佛浸泡在了百年陳釀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葉滄忽然呼吸一滯，從天際遙遙垂眸。
紅龍發現了他的變化，在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巨龍才第一次開口說話︰“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歌很好听。”
*
“這歌有什麼特別的嗎……？”同一時間的海面上，撤離的軍團里有不明所以的年輕人，同樣對表現出震驚的老兵發出了疑問。
此時天際已看不見那人離去的身影，唯有海妖的歌聲仍舊回蕩于海天之間。
老兵緩緩吐出一口氣，只答道︰“你知道孔雀為什麼會開屏嗎。”
[這份感情太過難以定義，深摯的欲望與純潔的靈魂都在因你戰栗。]
[是天堂，也是地獄。]
——王啊，我們深愛著你。
第66章
阿木星, 雖然感覺好久不見，但實際上距離他的離開也不過才小半個月。
等在駐地前翹首以盼的羅桑, 在看見那頭天空上飛下的黃金巨龍時, 幾乎忍不住熱淚盈眶起來。
葉滄在離開水王星後, 就變作了巨龍的模樣，雖然被厄迦帶著回來好像也不錯, 但一想到把現任龍王騎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