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糧

    這話來的不算突然,從打電話開始就有的預警,阿福知道自己回來之後一定會有這麼一遭,其實,他可以選擇隱瞞,隨便找一個什麼理由騙李琴都可以,但是他沒有,也不想。
    李琴曾經告訴過他,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說實話,不準騙人,不然鼻子會變長的。然而他此刻的想法並沒有摻雜很多李琴對他的教導,就只是單純地不想讓她失望。
    比起糊住事實裝點門面的謊言,他更擅長愚蠢一點。
    “....我去樓下了。”
    李琴很瘦,棕褐色的眼楮陷在眼窩里面,灰白的頭發幾乎貼在一起,包裹軀體的衣服更像是套子,套住她,駝背的肢體也隨著阿福的話語稍稍挺直,就像拱起的山丘一樣。
    “去找誰?喬喬嗎?”
    .......
    “是”
    李琴低著頭,深陷的眼窩里面是特有的悲哀,她向來沒在阿福面前落過淚,即便是當年兒子去世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撐著走完了全程,然而,此刻她的聲音里面卻透露著哽咽,問他:“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教你晚上去女孩子的房間,你想沒想過,要是她的家人發現了會怎麼對她?你們還沒怎麼樣呢,你就想著把她毀掉嗎?”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你怎麼就記不住呢?啊?”
    李琴的兩眼瞪得血紅血紅的,手上的青筋也跟著暴起,但是抱著木木的那只手依舊在控制著力度,這是她能給它的最後的溫柔。
    .........
    話語無異于貫穿腰骨的利刃,鋒利無比,阿福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心好像成了海綿,里面滿滿的都是水,不用擠都要流出來,鼓鼓腮幫子,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看向李琴時,眼前仿佛都是玻璃片子,琳瑯滿目的,閃著雜七雜八的光,他想說點什麼,但是李琴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錯,親吻徐喬的是他,進她房間的是他,和她睡在一起的是他,差點要毀了她的.....也是他。
    所有的所有他都無從辯解,那是赤裸裸的事實,最後也只冒出來一句:“對不起。”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能護你一輩子嗎?再這麼下去,我遲早有一天得被你提前送走。”
    听到“走”這個字眼,那滴名為悲傷的墨水開始無盡的擴散,慢慢得,慢慢地,他的周身都成了黑色,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對李琴說:“奶奶,我不想讓你走,你走了...我就...沒有奶奶了。”
    耳朵里面開始嗡嗡作響,李琴站起來,沒再看阿福,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听見身後若有似無的呢喃:“奶奶,對不起。”
    “但是,我是真的愛喬喬的。”
    發抖的雙手捂住早已渾濁的眼楮,強烈的無力感如山洪般襲來,五髒六腑都被扎的破裂,李琴張張嘴,任憑一串串的酸澀佔據味蕾,最終也沒再說什麼。
    走的時候,李琴把門悄悄地關住,就好像小時候來哄他睡覺那樣,就算到這個時候,也沒舍得對他說什麼重話,咬牙斷舌的,掩蓋著金裹的真相:
    他們這樣的人是不配得到愛的。
    阿福想自己應該抓住些什麼東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無形地枷鎖牢牢地抓著。要是自己是木木就好了,可以一直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地愛著徐喬。
    寵物的設定就是如此,要一直一直地忠于它的主人,愛著它的主人,除去一腔虔誠,什麼也不需要。
    可他是人,是一個被強調了無數次平庸的人,他也只能一次次地強調自己對徐喬的愛,除了這個,他一無是處。
    第二天祖孫倆吃飯的時候,誰也沒有再說話,阿福從吃飯開始就一直在尋木木的身影,換成平時,小家伙早就撲上來了。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敢做的太明顯,掃完一圈,依然沒發現木木。
    李琴看著阿福狀似無意的掃視心里一直在打鼓,生怕他出聲問自己,狗狗在那里。兩個人試探著,動作間都在拼命地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
    這時,門口突然插進來敲門聲,李琴暫時松了一口氣,以為可以借此把這個話題岔過去。
    阿福比李琴快一步起身,走到門口,敲門的是徐立軒,手里還拿著什麼東西,阿福不識字,只能看到上面印著狗狗的圖案,正奇怪這是什麼的時候。徐立軒朝他晃了晃那個東西,“阿福哥,這個是狗糧,我特地買給木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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