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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正午太陽底下,手機相機取景框一打開來就被太陽光佔滿,嘉樹調整過角度,一爿瓦藍的天顯現出來,司令台的背景牆新上過了漆,色彩過度鮮明,台階和地坪卻又過分舊,映在一起,看著有些不協調。
    周園園穿條格子裙坐在舊台階上朝他這邊揮手,燦爛笑臉剛好背了光,“嘉樹,你把我拍的好看些。”
    嘉樹笑應著拍了幾張照,過去把手機還給她,兩個人沿了操場慢慢走。
    早晨周園園姆媽打過電話來,說今天夜里到家,他們兩個吃過中午飯,商量好一起回了以前的小學。
    記憶里體育課上繞著圈怎麼也跑不到盡頭的操場像被縮小了一圈,那時候的煤渣跑道也替換成了橘紅色的塑膠跑道。
    地是燙的,吹過來的風也發燙。
    她的面孔已經被太陽曬得發了紅,卻有些沉醉地閉上眼,像在仔細感受風的溫度,她說,“嘉樹,我最喜歡夏天,總覺得我的好事情好像都發生在夏天。”
    嘉樹問,“什麼好事情?”
    她抬眼看著無垠的天,一樣一樣認真地數過來,“十歲生日,初二暑假……”,她頓一下,又帶著笑定定地看牢他,“還有現在,現在也是在夏天。”
    跟她對看著,他的大腦好像短暫地停擺了幾秒,回過神來,他攬過她肩輕輕抱一下,還什麼話都沒有說,周園園自己先掙脫開,笑著嚷嚷太熱了,一個人又跑到了前面去。
    她往香樟樹的樹蔭底下鑽,嘉樹跟她一起去,兩個人站定了,周園園背對他望著不遠處的教學樓,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來,靜默一會兒才開口,“嘉樹,我剛上小學的時候有次偷偷上了四樓,看到六年級的學生們跟我們一樣坐在教室里,我覺得課桌好小,他們在我眼里都像是大人。但是,好像一轉眼就十七歲了。”
    這時候又起了一陣風,她的頭發絲被吹散了,她的人也被太陽光瓖了一層虛晃晃的邊。
    他有些恍惚,好像這一瞬間突然抓不住她。
    他去牽她手,周園園回頭來看他,她又笑起來,“嘉樹,你說會不會其實是我做了一場夢,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還坐在小學教室里。”
    嘉樹認真看著她,不自覺把她的手握緊了,“就算夢醒了,回去了也還有我。”
    周園園一動不動任他握著手,過一會兒,她卻伸了另一只手指了指教學樓,“一樣來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教學樓似乎也翻新過,一年或者兩年前,跟操場一樣也比記憶里的小了一個號,他們沿著樓梯往上,教室的布局完全改變了,又說不出來究竟哪里不一樣,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沒了方向感,怎麼也尋不見以前上過課的那間教室,他們找累了,最後隨便進了一間沒鎖門的教室。
    現在課桌都是兩個獨立的並排放,這樣一來,三八線就成了被歷史淘汰的產物,植物角種了水生吊蘭和綠蘿,背後黑板報上畫的是一片蔚藍大海,一群孩子帶著救生圈在海上漂浮著,中間寫著“暑期快樂”。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找同一個座位,也幾乎是在同時尋到了,在靠窗的第三排,二年級開學時的座位。
    一起坐下來,周園園靠在課桌上看著他,忽然說,“嘉樹,在這里做愛,在課桌上,好不好?”
    他先一愣,過了一會卻皺眉,“神經病。不要胡鬧。”
    她是第一次听見他罵出這三個字,心往下一沉,發了慌,就連眼圈都發了紅,扯扯他的衣袖子,有些無措地喃喃,“嘉樹,嘉樹,你不要生氣。”
    他沉默片刻,就從座位上起身,“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出學校門,走到從前禮拜一去嘉樹家之前踫頭的那條小路上,這條路兩旁的行道樹像是在他們離開的幾年里突然野蠻地瘋長起來,無數濃密的枝杈樹葉把大半個天空都佔據了,凶猛的烈日都被擋在了外面,像陰天。
    嘉樹接了個電話,他邊走邊說,講的是英語,掛下電話突然發現不見了周園園,他回過頭去,看見她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拿了手背擋著眼楮。
    他一慌,急忙忙過去,看到她在哭。
    他去攬住她的肩,“園園,怎麼了?”
    周園園沒抬頭,抽抽噎噎哽咽著說,“我不是神經病……”
    嘉樹才發現她還在糾結這件事,伸了手去緊抱住她,他也有些語無倫次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好。”
    奶茶鋪里只開了個小小的壁掛電風扇,搖頭轉著朝四面八方吹著熱烘烘的風。
    他們對坐著喝沙冰,周園園的眼楮周圍還有點發紅,她喝了兩口,拿吸管攪著杯子里粉紅色的冰水混合物,又突然看牢了嘉樹,認認真真問,“嘉樹,你真的覺得我是神經病嗎?”
    她問出話後的幾秒鐘像幾個世紀,他倏然意識過來自己傷了她,一把過去緊握住了她的手,握得他自己的手都在發痛,“沒有,從沒有。”
    他覺得他也快哭了。
    周園園抬了眼楮看著他,硬忍著眼淚,卻笑了,“嘉樹,我相信你。”
    從奶茶鋪出來,兩個人手還是緊扣在一起,嘉樹說,“回家拿一下行李吧。”
    回到她家里,拿了行李要走的時候突然看著她問,“園園,明天再去我家,一起吃飯可以嗎,我爸爸回來了。”
    周園園一愣,有些不太自然地把眼楮撇開來,手指不自覺摳著牆上的裝飾,“……明天再說吧。”
    他的神情里難掩失落,卻也沒有勉強,點頭說了聲,“好。”
    這年暑假里,周園園去了好多次嘉樹家,但每一次都是趁他爸爸不在家的時候。
    嘉樹的房間還維持著他出國前的樣子,舊書舊物都沒動,中學時的書包好好地放在寫字台上,好像第二天他還要上學去。
    她征得他同意,就有些好奇地去一個個拉開他的抽屜看,嘉樹從前的筆記本都按不同的科目碼放在一起,隨便翻開一本,每一頁的筆記都書寫得工整干淨,他做過的試卷也是分門別類地用文件夾一張張放好。
    周園園看著看著,眼前就慢慢浮現起他小時候坐在寫字台前專注做功課的樣子。
    有個抽屜里放了本影集,她和嘉樹一起翻來看,看到他的幼兒園小學畢業照,從小到大的生活記錄,有一張大約四五歲左右的影樓藝術照,嘉樹穿了一身海軍服,帶了水手帽,嘴唇面頰都涂得紅紅的,眉心還點了顆美人痣,像女孩子。
    嘉樹有些不好意思,周園園就笑著問,“嘉樹,這張照片送給我好不好?”
    她又想起了什麼來,笑得更厲害起來,“對了,還有那張,那張穿開襠褲的,我也要。”
    她被他按在那張他從小睡到的床上的時候還在笑,明亮的滾燙的陽光下,眼睫毛踫到了眼睫毛,她有一些發癢,卻忽然收了笑,輕輕喚聲,“嘉樹……”,反手攬了他的脖子迎上去。
    高二開學,老師在課上詢問有意向參加高校自主招生的學生,周園園有些猶豫,下課後還是去辦公室里報了名,她拿著資料冊將招生學校都看了一圈,把目標定為工藝美專。
    素描水彩都要從頭開始學,姆媽又總在耳邊念叨她報了自主招生也不看看書,周園園從網上下載了復習資料打印出來,學嘉樹的樣子埋頭一動不動看書,但總是沒看幾頁就走了神。
    宿舍,教室,家,形成了三個單調的點,連接它們的那根線則由漫長無邊的冬天和時不時犯困的春天組成,她看著手機日歷上不斷變化的數字,覺得時間過得既快又慢。
    天又不知不覺熱起來,放暑假的那一天,周園園進家門,從學校里拖回來的大包小包都顧不得放下來,像棵聖誕樹一樣鑽進廚房間,兩眼放光一口氣不停頓地跟姆媽說,“姆媽我後天要去同學家里過夜。”
    姆媽正在洗草莓,回過頭來看著她,有些狐疑地問,“什麼同學?”
    周園園心跳漏了一拍,面孔也紅起來,眼楮盯著自來水龍頭小聲嘟嚷,“孟溪,跟我一個宿舍的。”
    姆媽忙著瀝草莓一時沒回話。
    她又有些著急地補一句,“就那個,睡在我對過的。你見過的。”
    後天清早,周園園背著雙肩包出了門,距離車站還有一段路,遠遠就看見嘉樹背對著逐漸亮起來的晨光站在那里。
    她朝他的方向小跑著奔過去,迫不及待撞到他懷里。
    坐在往佘山去的大巴車上,周園園也沒有拉窗簾,把頭倚靠在嘉樹肩膀上,就這麼閉著眼楮,沐著有些毒辣的太陽光。
    她想,真好,夏天又來了。
    到了佘山腳下的露營地,嘉樹忙著扎帳篷,周園園就在邊上吃雪糕,她非但不幫忙,還要干擾他,一會過去親他兩下面孔,一會又去給他咬一口雪糕,嘴里還嘰嘰喳喳和他說著話,嘉樹邊應邊忙,完全不受影響,全神貫注的神態讓她想起了他小時候認真听講的樣子。
    帳篷搭完周園園好奇地進去看,被嘉樹反過來按在里頭一頓親,笑笑鬧鬧消停完,他們一起上了山。
    她小時候迷路時,只記得那條上山路好像怎麼也走不完,跟嘉樹一起,卻沒走多久就到了那一年他找到她的地方,這里似乎一點都沒變,也是夕陽將沉未沉的時候,他們一起在石階上坐下來,等著夕陽徹底沉下去,等著天暗下,等著一起看星星。
    天暗了,星空卻跟記憶里的不一樣,因為光污染,天空太亮,星星全都藏匿了起來,看不太清楚,隱在那片光下的還有山下忽明忽暗的萬家燈火。
    他們不約而同回想起那一年的星空,那時候城市的燈光還沒能把天空覆蓋,每一顆星星都是璀璨分明的。
    周園園嘆口氣說,“現在星星都看不見了。”
    嘉樹笑著問,“那伸手還能摘下來嗎?”
    她也笑出來,“要先把幕布擦干淨。”
    再下山,回到帳篷里躺著抱在一起,外面的蟲鳴聲時輕時響,風吹樹葉沙沙作響,還有彼此的心跳聲,快睡著的時候,周園園突然貼在嘉樹耳邊輕輕問,“嘉樹,你在專注學習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他想了想,過了一會兒說,“說不上來。”
    周園園好像第一次意識到,嘉樹似乎也有一個她沒辦法踏進去的小樂園。
    這年暑假,她每天都跟嘉樹一起四處跑,植物園,美術館,水族館,游樂場,公園,還有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各條街,記憶里的這個夏天沒有下過一場雨,艷陽永遠高照,天空永遠湛藍,所有一切都仿佛裹了層糖衣,鮮亮甜蜜,隱約的還有一絲不太真實的感覺。
    嘉樹要回英國的前一天,他們還趕上了漫展的末班車。
    那天是入夏以來的最高溫,漫展場地上處處人擠人,又是喧鬧嘈雜,他們擠在人堆里,嘉樹看著露天cosplay舞台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些眼花繚亂,周園園也熱得一身汗,盯著舞台的眼楮卻是發亮的,她能準確地叫對台上每一個人cos的角色。
    回去的地鐵上,兩個人都累壞了,周園園半闔著眼靠在嘉樹肩膀上休息,有一站上來好幾個背書包的高中生,他看到他們手里拿著的高考模擬試卷,就隨口問了一聲,“園園,你明年打算高考嗎?”
    周園園其實听見了,卻閉著眼楮裝作睡著了。
    她在這天夜里做了一個夢,夢里回到了很小的時候,被姆媽按著頭在臉盆里洗頭,讓她屏氣她還是沒屏住,水最後全淌進了鼻子里,耳朵里,她受不了了要抬頭,姆媽還是用力按著她。
    她醒過來的時候,那份被水流入侵的觸覺好像還保留著,大腦里都好像浸滿了水,她過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機場給嘉樹送行,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半,她看到手機上嘉樹發過來的信息︰園園,我上飛機了。
    升到三年級,學校里的課業安排得很松,學生分成了兩批,不準備參加考試的人開始進行職前培訓,要參加考試的就收拾復習資料回去備考。
    周園園回了家去,她的素描和色彩考試在學期開始的時候已經通過了,美專的文化課招生考放在來年五月份,她心急起來,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她每天都呆在家里,拉了窗簾泡了咖啡,在寫字台前從早坐到晚,強迫自己看書復習,可又壓根沒有看進去多少。
    天氣逐漸冷下來,有一天吃晚飯時,姆媽突然狀似不經意地問她,“趙嘉樹從英國回來了,你知道嗎?”
    周園園一下子發了懵,沒來得及掩飾自己表情,差一點露出馬腳來,她有些心虛地撒了謊,“不知道。”
    姆媽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說下去,“我听你小姨媽講,他爸爸今年終于要再婚了。尋的也是老師,教小學的。”
    這年冬天,像姆媽說的,嘉樹的確是因為他爸爸再婚的事情回國的。
    嘉樹回來的第三天,他們兩個就在他床上滾在了一起,床單被套全都亂成了一團,冬天衣服東一件西一件扔得滿床都是,周園園一邊套毛衣,嘉樹忽然對她說,“晚上我爸爸要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周園園怔愣一下又繼續把衣服穿好,她要把眼楮移開來,但嘉樹好像沒給她移開的空間,就這麼認認真真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她下了床去,有些模稜兩可地點了一下頭。
    他們一起看電影,等著嘉樹爸爸回來。
    周園園的心思好像不在屏幕上,隔一會兒就看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
    分針秒針在持續走動著,每一聲滴答都好像敲在她心上。
    她知道快要黃昏了,離那個時間越近,她越坐立難安,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藏在他家衣櫃里的日子。
    嘉樹看她臉色不太好,摸摸她額頭,起身去給她倒水。
    趁他走開的時間,周園園突然站起身來就朝門邊走,她開了門,終于像那時候一樣,從“衣櫃”里逃了出去,從不能夠接納自己的地方逃了出去。
    她疾速地下樓梯,隱約的听見嘉樹在身後喊她,她連頭也沒有回,一個勁地只是往前走。
    推開樓下的門,冷風撲面吹過來,外面下著小雨,雨里還夾著雪,擊打在臉上又冷又痛,她什麼都顧不上,冒著雨只顧快步走,突然頭頂多了一把傘,她停了腳步回頭去,看到嘉樹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又轉過身去繼續走,嘉樹也沒說話,一路默默替她撐著傘。
    只听見雨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周圍的花草葉木全部凋零,好像冷到了骨髓里。
    到了她家門口,周園園回過頭來,打著哆嗦含著眼淚對他說,“嘉樹,太冷了。等夏天來了再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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