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看著周圍重重甲兵,從旁邊的侍衛腰間拔出了一柄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地道︰“陛下,事已無可挽回,微臣只能以死盡忠了!”
“趙祭酒!”成棣慌忙地走下了階,卻為時已晚,血流如柱般噴濺而出,將周遭的地毯洇濕。
恰在這時,門外的守衛攔不住,趙嘉柔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切,眼眶霎時紅了,她輕輕地喚了一聲“爹”,伏在趙玄的尸體上,慟哭不止。
成棣手足無措地看著趙嘉柔,想要解釋什麼。
“是你殺死了我爹!”趙嘉柔的眸中滿是恨意,冷冷地道。
成棣靜默地瞧了眼趙嘉柔,終究無可奈何地闔上了眼,吩咐左右,道︰“收拾尸首,封為文淵公,給趙祭酒死後哀榮。”
侍衛听命,便開始料理趙玄的尸首,卻見趙嘉柔看著父親旁邊被血沾濕的劍,顫顫巍巍地拿了起來,亦揮劍自刎。
那時候,大家才知道,趙嘉柔柔順的性格中,原來也有剛毅堅決的一面。
而成棣,孤獨地坐在了九龍金座上,他成為了帝王,但帝王之位,亦不過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囚籠。
甦霽再往下翻了一頁,發現這已經是最後一頁,這小說就此結局。
就這麼,始料不及、倉促地結束了?
甦霽整個人都是懵的,馬上上網查了查讀者的評論,果不其然,這是本評價只有2.3分的小說,一堆讀者都不滿意這個倉促的結局,但除了打低分外,也無可奈何。
正當甦霽想著要給作者寄刀片的時候,系統悅耳的提示音又傳來。
“叮咚!夜已深,今晚就是您返回異世界的夜晚,請您躺下,熟睡後便可繼續游戲。”
甦霽只得躺在了床上,腦中還細細回味著這本小說。只是她實在熬夜熬得太晚,大腦十分疲倦,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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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甦姑娘她一直高熱不退,而且還是從疫區來的,老夫不能保證不是……”年長的大夫診脈後,為難地嘆息,“還請魏公子節哀,做好最壞的打算。”
“下去罷。”魏東陵穿著黑色的斗篷,站在陰面的一角,不無擔憂地看著榻上的甦霽。
“甦霽……”一雙溫暖的手覆在甦霽的額頭上,試探著她身上的溫度,發現竟不似先前般滾燙,魏東陵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本宮已經向上清祈願,願用十年壽命換你安康,可是,你怎麼還是醒不過來呢?”
甦霽听到仿佛有人叫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第一個看到的人影,竟然是魏東陵。
“魏東陵?”甦霽虛扶著枕邊,緩緩地起身,卻見魏東陵清 的面上總算露出了喜色,“這是哪兒?不對,這是御劍山莊?”
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一次出現的地方是御劍山莊,可是環顧四周,總覺得周圍的陳設擺件頗有些皇家特色,而周圍燃著的龍涎香更是濃郁極了。
“這里是御劍山莊內,許久之前,太子殿下的住所。現如今是潛龍之邸,單空出來了。”魏東陵連忙扶住甦霽,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連續三天高熱不退,他們都說你……都說你染上了天花,我便將山莊內的人都遣散了出去,給你騰出了這屋子,將你接過來養病。”
“啊?”甦霽一愣,連忙道,“沒有,我只是這幾日操勞太過,好幾天沒正經休息了。”
魏東陵連忙將甦霽摟在懷中,輕輕地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本……我會擔心的。”
甦霽遲疑了下,終究抬頭,看向魏東陵,問︰“魏公子,其實你就是太子殿下?”
魏東陵愣了一下,靜靜地凝視著甦霽,從袖口中掏出了個瓷瓶,將藥水輕輕地涂在了自己的耳邊,耳邊上的肌膚皺皺巴巴地,仿佛要脫落一般。魏東陵用手捏住那層皮,“嘩啦”一聲撕下了□□,顯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一雙桃花眼,眉目含情,五官精致,不是太子又是誰呢?
甦霽看到這神奇的一幕,不由得驚呆了。
太子瞧著甦霽,許久才道︰“此事,本宮不願再瞞你。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本宮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你。”
甦霽一邊從旁邊的幾案上拿了杯溫茶,啜飲了幾口,听太子說話。
“魏東陵已經死了。”太子陷入了回憶中,“五六年前,本宮寄居在御劍山莊,忽聞成國已是大軍壓境,直逼滑國都城。本宮作為質子,與魏東陵一起,被秘密移送到了閔地。”
第76章
“正當那時,閔地流行著瘟疫,我們一行人都沒能幸免。其中,魏兄他出花最為凶猛,只過了三五日,便起不來床……”太子沉沉地道,“此時,一隊成國商賈途經閔地,正是出逃的好機會。可是魏兄的身體狀況已經經不起折騰,于是,他戴上了□□,強撐著代替本宮赴宴。可那場宴會,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不過是換了一種說法,讓本宮赴死罷了。”
甦霽平靜地點點頭,這說法同書上說的別無二致。
“魏兄臨終前,囑托本宮,要本宮照拂好他的親人。本宮回到成國,便拜魏莊主為義父,侍奉堂前,養老送終。”太子道,“本宮在宮中備受忌憚,處處掣肘,便索性稱病,易了容化作魏東陵的模樣,以魏東陵的身份倒還能暢意些。”
“這也是你退婚的原因?”甦霽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禁問。
“正是。”太子輕輕地為甦霽掖好被角,道,“晴姑娘畢竟是魏兄的未婚妻,本宮怎能娶她呢?只是魏兄的死訊一直秘而不宣,塵封數年,本宮權衡了許久,終究沒有講實情告與晴姑娘,只是以御劍山莊的名義去退婚。”
甦霽點頭稱是,道︰“若是被退婚,不過再嫁就是了;若是丈夫死了,成了望門寡,更加影響晴姑娘再嫁。”
這個世界對女子實在是不夠友好,明明是丈夫自己死了,卻還要賴到未過門的妻子頭上。
“本宮從四年前便與茅山商量著退婚,只是本宮無法給出合理的說辭,茅山那邊便一直拖著。直到甦霽死了,本宮四散消息,聲稱傷心欲絕,這才退了婚事。可惜,那時候晴姑娘已過花嫁之年,還是誤了她的婚事。”太子愧疚,道,“之後,宮內形勢紛紜復雜,本宮須得留在宮中。御劍山莊那里,便聲稱魏東陵勘破紅塵,皈依上清。”
甦霽了然地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魏兄的尸首,本宮找尋了這許多年,仍是一無所獲。不巧近日卻在閔地近郊找尋到了,離你那日失蹤而返的地方不遠。”太子繼續道,“本宮已將他的靈柩運到御劍山莊,魏家祠堂才應該是他靈魂安息的地方。”
甦霽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感到有些不妙,問︰“你找到了他的尸首,也進了那墓室?”
太子頷首。
甦霽一驚——那墓室中還有鳳鳴與墨染呢,他們倆不會已經被太子發現了吧?
果不其然,太子又道︰“那墓室中,還藏著個殺手堂的逃犯,身上全是天花痘疤,現下飛騎隊正押送他回京處置。”
看來鳳鳴把甦霽抓去診病,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墨染就此被捕,而鳳鳴因出去采買藥材而逃過一劫。
“如今,本宮所知已經全都告與你了。”太子靜默地看著甦霽,眸中總有揮散不去的傷感,他抖了抖身上的黑斗篷,輕輕地對甦霽說,“甦霽,郎中說你身體弱,你定要好生保養,以後本宮不在的日子里,要好生照顧自己。”
“不在的日子里?”甦霽不由得問道,“太子殿下,你要到哪兒去?”
“本宮時日無多,若有不測,你定要保重身體。再不能熬壞自己的身體了。”太子面色仍是平靜,聲音卻微微哽咽,他平復了心境,繼續道。
“怎麼回事?你怎麼就時日無多了?”甦霽一頭霧水,她在小說里看到的結局可不是這樣的——書里說,除了太子以外的人幾乎全員團滅,只有太子成功活了下來。
“人生七十古來稀,忝算本宮一生順遂,天壽五十,減去了十年為太後祈福,十年為你祈福,本宮不過能活到三十罷了。”太子微微嘆息,道,“過了年,本宮便二十一了,若是只剩下不過十年能活,本宮也不再娶妻了,哪家女兒嫁給本宮,不過是害了她。”
“所以……”太子欲輕撫甦霽一頭烏黑的發,卻又在即將觸踫到的那一刻收手,極為認真地對甦霽道,“趁本宮還活著,還有些能力,本宮想為你覓得一門如意郎君。若不如此,本宮實難放心。”
“十年?”甦霽撓撓頭,這才想起來。
太子曾向上清祈願,他願以十年壽命換得太後安康。當時甦霽為了將功勞攬給太子,便胡謅了個“上清托夢”,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就連太子也對此深信不疑。
他們都以為這是上清顯靈,誰能料想這是甦霽隨口胡謅的呢?
“其實太後病愈、我病愈都和上清沒關系,換而言之,或許根本不存在上清。”甦霽思慮了一陣,終究說出口。
“你不是被上清諸神托過夢麼?”太子眉頭微蹙,問,“上清諸神又怎麼會不存在?”
他正是因為太後之事,方覺上清諸神格外靈驗。連續幾日,甦霽都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他毫無辦法,終是沉了心,向上清祈禱,再用十年陽壽換得她轉醒。
“其實那都是我瞎編的。”甦霽食指與中指捋著自己的眉毛,低頭道。
“什麼?”太子驀地站了起來,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這麼敢?”
“其實,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神鬼的。”甦霽握住太子的手腕,道,“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沒有神明來給人饋贈。”
正在此時,卻聞門外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好像是人群沙啞的嗓音,在喃喃地念著什麼。
“外面這是怎麼了?”甦霽想要站起來,卻覺著自己的頭暈沉沉地。
太子忙將她扶回床上,走出去推開窗戶,只見幾位巫師一人頭上裝飾著一張蒲葉,上身袒露著,下身用羊皮圍著,腰間用一根黑粗的絹布系著。他們形態各異,像是一只猴子一般,在祭祀的法場上跳來跳去,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他們這是……做什麼?”甦霽只向外好奇地看了一眼,便問。
“這是江左的習俗,每當新婦出嫁,都會請巫師來做法事,來祈求好運。”太子解釋道。
“這法事看上去,真是野蠻。”甦霽躺在床上,不禁嘖嘖。
在這樣蒙昧的年代,四處都有不同的信仰,巫師們成天啥也不干,只會裝神弄鬼。甦霽突然就理解了太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難以產生無神論這種思想。
不對,甦霽略思索了一陣,仿佛她會錯了重點。
“誰要出嫁了?”甦霽後知後覺地問。
“是冰壺姑娘。”太子答道,“她早該出嫁,只是因為本宮一直推著。如今本宮形勢大好,便也該為她謀劃打算。”
第77章
冰壺姑娘大婚那日,尚是三九天,據說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那日卻艷陽高照,黃昏的最後一抹余暉映在新娘子臉上,顯出端正的容貌來。
而另一邊,御劍山莊的客房內,甦霽蓋著厚實的絨被,手中捧著個湯婆子,半倚在榻上,像一只過冬的小松鼠。
隆冬時節,在古代可是要人命的季節,她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生命值不能再繼續下降了。
甦霽掠過屏風,看向門外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流,接親的花車過一會兒便來了,可惜按照當地的舊俗,是沒有送親這回事的。如今,江左之地仍舊遵守滑國舊俗,新娘子晚上乘一頂鳳陽花車,獨自出嫁,在夜幕降臨時到達新郎家中。
甦霽正準備再睡會兒,卻听門外叩了三聲,傳來一陣沉靜的女聲︰“甦姑娘,你在嗎?”
甦霽听這聲音,越听越像是冰壺姑娘的聲音,連忙應了一聲,隨意踩上一雙羊皮長靴,便越過屏風,打開檀香木門。
甦霽打開門,定楮一看——真的是冰壺姑娘,她穿著玄黑之色的嫁衣,上頭還用金線繡了繁復的花紋。後面跟著一長串丫鬟婆子,都是簇新的衣裳,恭敬地在外等候著。
她如今可是御劍山莊的焦點,不去忙活自己的婚事,怎麼會有閑工夫來她這里呢?她不過是個打醬油的路人,況且,自船上數日相處後,甦霽就明白了什麼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的脾氣秉性南轅北轍,實在是無法相處融洽。
“甦姑娘,我有話對你說。”冰壺姑娘手中攜著三四寸見方的木盒,木盒上無一文飾,古樸厚重,“這個,我今日便交給你了。”
說罷,冰壺姑娘便將木盒移交到甦霽手中。
“這是什麼?”甦霽一邊問著,一邊打開盒子,見里頭是幾十把銀質的鑰匙,分門別類地串在一片圓形鐵板上。
“這是東宮庫房、賬房的鑰匙,以前太子內廷中事,權由我代理。”冰壺姑娘憂心忡忡地看著甦霽,竭力抑制住心中的厭惡,嘆了口氣道,“我想著,如今該是將它給你的時候了。”
甦霽目色迷離,頗為茫然地抬頭看向冰壺姑娘。
“以後,你定要事事以太子為先,悉心地照料他、輔佐他,不能與別的男子不清不楚、瓜田李下;也不能仗著太子的寵愛便飛揚跋扈;更不能狐媚惑主,使太子沉湎于酒色。為人處世要中庸,謹守婦德,決不能給太子招惹是非。”冰壺姑娘疾言厲色地說了許多話,最後問了一句,“你听懂了嗎?”
甦霽誠實地搖了搖頭。
冰壺姑娘面色上勉強撐著的笑立時塌了下去,冷冷地道︰“別跟我這裝傻充愣。甦霽,料理人事上你也算是個聰明的,府內的庶務我倒是不擔心。我只擔心你這旁逸斜出的性子,將來若是掌管了東宮,不定會鬧出什麼事端來。”
“料理東宮?”甦霽一進門就听她說許多听不懂的話,現在可算是听懂了一句,“你是說,要我替你去料理太子的內廷?”
開什麼玩笑?她尚是司藥局的女官,司藥局的伙計尚且有的忙,怎便去插手太子的內廷呢?
“甦霽,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這玩什麼聊齋?”冰壺姑娘白了甦霽一眼,分明一副看不起的模樣。
不定是她如何逢迎討好才求來的,現在竟然也能厚著臉皮佯裝不知道?
“別以為我嫁去了江左,便是鞭長莫及。”冰壺姑娘言語上警告著,道,“若是我在江左听到了什麼風言風語,縱是千里之距,我也乘著船回來。”
“何必自找不痛快呢?”甦霽這才明白過來,直言道,“你既然不中意我,也不放心我,何必將這鑰匙交給我?換一個你放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