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秋菊上樓來喊她用晚飯,她也不作應答,秋菊上來許多次了,飯菜冷了又熱,熱了又冷,但是,最終她仍然沒有下樓去用一粒米。
    不知道多少時辰過去了,門外傳來了一陣鏗鏗有力的腳步聲,她自是知道誰來了,但,她仍然站在窗前,像一尊雕塑,動也不動。
    男人將一身的冷氣帶入,他忤在門邊,抬首,瞥了一眼女人嬌小的身影,暗自吸了一口氣,緩慢地邁動著步伐,房間就這麼幾十平米,終有走完的時候。
    雙眉似遠山黛,她下頜尖巧,弧線極美,卻有些過于消瘦,兩腮失了豐盈,有些微微的凹陷,他伸手比了比,他一個巴掌幾乎就遮住了她的臉,心里涌起一陣內疚,不過才短短兩天,她就瘦成這個樣子,他欠她實在是太多,不過,幸好時日好長,他可以一點點地還。
    “秋菊說你沒用晚飯?”
    她雙唇緊抿,將臉別開,拒絕看他一眼,仍然木然地望著窗外。
    執了她的手,手指腹那里有著淡淡的薄繭,他的指尖摩挲過去,一下一下,心也一下一下的抽痛了,可是那五年,他養尊處優高高站在雲端,她一個柔弱的滿腹書香的女孩子卻被人踩在了泥濘里。
    他卻是罪虧禍首,心痛到無以復加。
    然而,她肌膚上的冰涼嚇得低吼一聲︰“簡直是胡鬧。”
    此刻,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絲質的睡衣,這麼冷的天,屋子里又沒開冷氣,這女人根本是在虐待自己。
    他急忙找出搖控器,開了空調,將溫度調好,再打開衣櫃,找出一件厚厚的冬衣為她披在了身上。
    “尹婉,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要怎樣你才不這樣折磨自己,要我怎麼樣你才能不給我冷臉子看。
    無論他說多少的話,她卻總是一臉木然,就婉若是一個失去生命力的玻璃娃娃。
    “尹婉,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敖辰寰的耐性正在一點一滴地磨盡,望著冷若冰霜的女人,他氣得用拇指與食指握住了她縴細的下巴。
    “尹婉,不準再想了,你與三弟已經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尹婉唇際勾出一抹幽忽的笑容,眸光越過他的肩頭,視線凝聚在某個不知名的點上。
    “我想著誰是我的事,敖先生,你財大勢大,不可能連這個也管得著吧!”
    凝望著她,敖辰寰心中延升出一種無力感,在商場,他能呼風喚雨,這幾年的人生,沒有什麼是他辦不了的,可是,對于尹婉,他卻感覺自己是這麼地無能為力。
    “尹婉,我那樣對你,也只不過是想你回到我身邊而已。”
    她如暖玉的臉上漸漸浮出一抹淡漠到極致的笑意,敖辰寰看到她空洞的眼楮。
    俯下頭,開始勾勒著她美麗的唇線,細細地描繪,見她不動,心頭涌上一縷竊喜。
    他加深了這個吻,舌尖在她唇上輕舔,舔遍了她唇瓣每一個角落,然後,再撬開她的牙關,盡管他吻得熱火朝天,然而,她卻至始至終就是冰冷冷的一個人,如一條沒有生命力的死魚,任他折騰多久,始終得不到她半絲的回應。
    當他的吻滑至她的耳窩邊,舌尖纏住她飽滿的耳珠時,忽然她就開口講話了。
    “你是剛從黛眉莊身上來了吧?”
    她的話讓他感覺有說不出來的譏誚,眼眸里更是浮現一抹厭惡,她嫌棄他了,因為,他有過黛眉莊,他讓黛眉莊懷了孕。
    自做孽,不可活!
    喉間的苦汁越來越濃烈!如果他是一個男人,他肯定會揍她一頓解解氣,但,偏偏她是女人,還是他很在乎的女人。
    “尹婉,我好久都沒踫她了。”
    自從她回到錦洲後,他就再也沒有踫黛眉莊了,但,他讓黛眉莊懷孕卻是不真的事實。
    “你踫不踫她,不關我的事,我不想見到你,給我滾出去。”
    忽然,她不再安靜,轉瞬就像一只發瘋的小野獸,沖著敖辰寰又吼又叫。
    “尹婉。”他伸手去抱她,沒想到她卻伸出鋒利的爪子,將他俊美的臉孔抓出好幾道血痕子,還有他的手臂,手背,總之,女人是逮哪兒抓那兒,抓那兒揪那兒,弄得他一身沒有一處好肌膚,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肌膚,包括臉頰,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口。
    女人的情緒徹底崩潰,她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全數發泄出來,全都發泄在了罪虧禍首身上。
    敖辰寰不想她在激動之余傷了自己,伸手想去把她摟抱入懷,沒想到,她抓起一個瓷杯就向他砸了過來,閃躲不及,瓷杯砸到了他手腰上,由于太疼,敖辰寰頓時也來了氣。
    他真想煽她一個耳光,抬起的手掌,在看到她一張玉白的臉孔,眼角滴淌的一道亮麗的淚痕,終究是沒有狠下心腸,大掌漸漸放了下去。
    咬了咬牙,緩緩抬起一根食指,虛空重重指了她幾下,唇線繃的極緊,眸光閃過狠利。
    不知過了多久,他修長手指在空中倏然滑下凌厲的弧度,未發一言,敖辰寰踢了一下桌椅,沖著門外的保鏢怒道︰“給我看好這個女人,她要有個閃失,我要你們的命。”
    然後,敖先生不敢看向女人眉眼中藏匿的笑容,那笑虛無飄渺,給他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心頭涌過一陣慌亂,感覺自己這輩子似乎怎麼都抓不住這個女人了。
    疾步轉身逃也似地離開……
    隔天,秋菊面如土色地從尹婉的臥室里跑出。
    “敖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小姑娘真是嚇倒了,天啊,她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血,她嚇傻了。
    “怎麼回事?慌里慌張的做什麼?”敖辰寰扣著大衣紐扣,正欲從佣人手中接過公事包去公司。
    見秋菊驚慌失措跑出來,沒好氣地怒斥。
    “敖先生,不好了,真的不好了,婉姐她,她……”秋菊不敢說。
    關于尹婉的事,哪怕是一丁點事情,對于敖辰寰來說,也會覺不得是天大的事兒。
    敖辰寰瞟了一眼樓上,轉身跑上樓,跑進尹婉的房間時,看到坐在梳妝台前的尹婉,鏡子里,尹婉染血的容顏嚇得他心髒抽緊,此時的尹婉,滿臉是血,無數的血痕從她額頭蜿蜒而下。
    “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男人,面容上的鐵青一點一點地漫上。
    “我把一切都還給你。”
    “這樣,你可以放我離開了吧!”
    她的表情仍然木訥,只是,言語間有說不出來的淒涼!
    “我受了那麼多年的苦,你一個疤管什麼用。”他把她拉了過來,將她按壓在了床沿上,然後,從床下掏出醫藥箱,手忙腳亂地找出棉花簽。
    顫抖的指節用棉花球擦洗著她臉上的血痕,不敢去踫她額頭上那個十字刀疤!
    他的心很痛,在滴血,為什麼她要這麼傷害自己?
    “藍風,讓沐毅過來一趟,要快。”
    “嗯!”跟在身後的藍風也嚇得心驚肉跳,身後的佣人更不用說,個個都捂住了臉,似乎不太敢看她額頭上的傷口。
    沐毅是一個非常帥氣的年輕醫生,長得眉清目秀,察看了尹婉額頭上的傷口。
    眉頭皺了起來︰“你咋把人家姑娘弄成這樣啊?”
    這個時候,敖辰寰沒心情給沐毅開玩笑,神情冷肅地說︰“不能留疤,否則,你額頭上也有兩道。”
    沐顏翻了翻白眼,背心泛起冷汗︰“敖先生,這傷口很深,就算華佗再世疤也留定了。”
    “我不管,沐毅,如果留了疤,我絕對會在這兒。”敖辰寰用手指在虛空對著他的額頭比劃了一下。
    “也會有兩道,我說話算話。”
    語氣嚴厲,絕不是開玩笑的話,可見他有多麼重視這個女人,沐毅搖了搖頭,即然敖先生如此在乎,他只得盡力而為!
    “別白費心機了,我是疤痕型皮膚,這疤留定了。”尹婉燦笑著,陰陽怪氣地說。
    “給我閉嘴。”敖辰寰火大地沖著她怒吼,他真想掐開這個女人。
    沐毅從來沒見敖先生如此光火,以前,就算他把黛眉莊寵上天,可從來都不會有如此激動的情緒,看來,這個尹婉在敖先生的心目中,比黛眉莊還重。
    思至此,沐毅不敢再掉以輕心,趕緊拿著棉花球為尹婉清洗傷口,小心冀冀地縫了針,用紗布包扎好,然後,正欲起身想離開,沒想到,敖辰寰發話了。
    “沐毅,從此後,你就給我呆在這座院子里,那兒也不能去。”
    他要沐毅一直等到尹婉拆線後才能離開,深怕尹婉再出什麼意外,他無法再承受尹婉有一絲的傷害。
    盡管沐毅用了心,盡了力,可是,尹婉的額頭上還是留了兩道疤痕,就算是她人生的烙印,這輩子將永遠地伴隨著她,好在,這兩道疤痕割得有些偏上,留一綹瀏海自是遮擋住了,也並沒有讓她毀容。
    她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玉指撫開了那綹秀發,淡淡的十字疤痕呈現在視野中。
    秋菊站在她身後,望著鏡子里的女人,感嘆地說︰“真是可惜,婉姐這麼一個大美人,現在毀了。”
    “婉姐,敖先生讓你去一趟花園,他說有話對你說。”
    尹婉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出臥室,來至花園,花園左邊最角落的小亭子里,梅樹下,男人長身玉立,大衣下擺隨風飄動。
    尹婉走過去,男人的眸光落到了從白雪堆中露出一支紅梅上。
    紅梅花兒開,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季節!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敖辰寰的眸光掃視著整座庭院,往中歷歷在目,他的仇恨就是從這兒開始!
    “這里曾經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一年,我媽成為你們尹家佣人的那一年,我十歲,由于生活條件差,她把我帶進了你們尹家,初見你的時候,你身著粉紅的冬衣,那一天,也像今天這樣,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冰雪,你的臉與白雪一樣白,你的眼神是那麼清轍透明,你是那麼高高在上,縴塵不染,是嗎?”
    回首,痴情的眸光凝望向身後默然不語的她。
    “初見你時,你無法體會我內心的狂熱,就算是前面有萬丈山崖,我會粉身碎骨,我也會永往直前,然而,你瞧我這兒。”
    他指著自己的額頭,神色轉為冷咧︰“給我留下了永遠的嘲諷,你永遠無法體會我當時的痛苦,從你父親把我趕出尹氏的那一天起,我敖辰寰就發誓,我要做一個比你更高高在上的人,我回來,我要報復,我要讓你也痛苦,如果沒有你對你的怨,對你父親的恨,我敖辰寰早死過一千次,一萬次了,可是,當尹氏如我所願徹底解散的那一刻,當我在金谷園對面公園雪地上,看到你劃下的百年孤獨的語句,那一刻,我後悔了。”
    他說得十分動情,眼中的淚汩汩而出︰“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我不可能會再愛你。”
    因為,當年,他只不過對她說了一句︰“尹婉,我喜歡你,長大後,我一定要娶你。”
    她就火大地沖著他嚷,滿臉譏誚︰“你不配,你不配,你這個佣人的兒子,我討厭你。”
    爸爸說她是千金小姐,他不過是一個佣人之子,沒資格喜歡她,長大後,她要嫁的一定是豪門富貴。
    “當我看著你額頭上的那道傷口時,我終于明白,用一生去恨你,是我在用一生去愛你呀!尹婉!”
    他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她,下頜骨貼在了她肩胛處,淚水落出,滑過他高挺的鼻染,流進了他唇里,還有些摻進了她冬衣的面料里,不多時,將在冬衣上擴成了好大的一團水漬子。
    她們之間的淵源就是如此之深!
    尹婉心中有說不出來的痛,這個時刻,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那個時候,她只有八歲啊!父親說,她是一個滿腹書香的千金,不可能嫁給一個窮小子,平時,連玩都不準她與他一起玩,父親說,敖小虎不過是一個佣人之子,長大不會有什麼出息,平時,她對敖小虎也是呼來喝去,從不把他當人看。
    那天下午,他膽大妄為地說喜歡她,她怒了,隨手就用一把小刀刻了他的額頭,那時,他的眼楮散發出來的陰驁讓她覺得快要窒息,她覺得好怕,那個時候的敖小虎滿眼戾氣,面孔猙獰,她嚇得不知所雲,然後,她害怕地丟了尖刀跑去找爸爸了,她給爸爸說了自己傷害了敖小虎的事情。
    可是,爸爸只是說淡淡地笑著說︰“寶貝,不過是一個下賤的下人,沒事。”
    父親讓管家帶他去醫院上了藥,但是,從此後,她心中就有了一個陰影,她始終無法忘記敖小虎當年凝望著她的那對陰森森如野獸的眼楮。
    從那件事情後,她性情大變,不再任性,不再囂張跋扈!可是,有什麼用,傷害已經造成,她也曾問及過父親敖小虎的下落,可是,父親說他已經死了。
    “是,敖辰寰,我不對在先,我傷了你,如今我也變成與你一樣的,並且,你已經整垮了尹氏,雪了當年的恥辱,我們扯平了,從此後,我們各不相干,你放我走吧!”
    敖辰寰擦干眼角流出的淚水,輕道︰“你覺得可能嗎?尹婉,只要你乖乖地呆在我身邊,我就會放了三弟,如果你想死,我也絕不阻攔,但是,我會讓三弟給你陪葬。”
    這一刻,尹婉望著他眼眸里迸射出來的陰戾色彩,陡然醒悟,敖辰寰不過是一個瘋子而已,她怎麼能枉想與一個瘋子講道理。


新書推薦: 誰偷了我的元陽【合歡宗 短篇合集】 原來我是神 被霸凌的小可憐(NPH 女嬤) 破傷風[雙生骨] 致命攻略 辛西亞與野狗 游戲之夜 (1v1調教 H) (排球少年)公主假面 快穿之她給男主帶綠帽 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