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厚厚的地毯上,化妝助理並排放下幾雙高跟鞋,桃花色水鑽淺口細高跟,大紅色絲絨帶搭扣中跟,正紅色細鏈七分跟……,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只是鞋跟高度略有不同,這樣甄明珠可以根據今天的狀態,選擇適合自己高度的鞋子。
    甄明珠穿上一雙七分的,試走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又選了一雙更高的。
    這是一雙紅色絲絨帶鑽飾的高跟鞋,細帶,不難想象,如果穿這樣的鞋跳舞,裙擺飄揚時露出鞋尖,一定美的令人心醉。
    “就這雙。”甄明珠說。
    化妝助理單腳跪著,幫她把鞋帶又調整了一下,選擇出一個最完美的松緊度。
    明珠又試著走了幾步,如火般絢麗的紅色裙擺劃過地毯,一步一步的優雅,她轉過頭看向梳妝鏡,里面的人,真是艷光四射,她展顏笑起來︰為了這一天,她一步步的練習,從走路,到第一支舞,哪怕是一個微笑,都一定要恰到好處的完美。但一切的辛苦都會是值得的,毫不懷疑,這打扮一出場,那一定會艷壓全場,誰也無法忽視,她會是今天舞會的女王。
    “這裙子……”周藝愛不釋手的摸著,“好像有水在上面流動,真好看。”
    甄明珠笑了笑,走到梳妝台前復又坐下,這次,坐的更直了些,因為化妝師已經打開絲絨首飾盒,拿出了她的發冠。立刻又引來了李思蕾和周藝的驚呼聲。
    看到甄明珠如同女王加冕般地戴上發冠,李思蕾忽然露出憂心的表情︰“對了……你姐姐來嗎?”
    “當然。”明珠說。
    “從她結婚後你們見過嗎?”
    “自然。”發冠已經戴好,明珠滿意地左右看了看,“我中間回來休假的時候見過。”
    “那她現在什麼樣?”李思蕾試探著說,“還和,還和……以前……一樣嗎?”漂亮這個詞,在嘴邊轉了幾轉,始終是饒了過去,雖然是事實,但她們從來誰也不願說出口。
    周藝也沉思起來,她垂下眼楮說,“還記得初中畢業那天,明明不是我們班的,她一來找明珠送東西,全部的男生都那樣看著她,議論著她……”挑了瓶香水拿起來,幽幽地說︰“從來都沒有人那樣的議論過我。”
    笑容,僵在了甄明珠的臉上,她也想起了那一天,那時候,她十五歲,而甄寶珠,十七歲……那時候的日子,她不想回憶。無論如何,今天是屬于自己的日子,她站起來笑著說︰“放心,現在她都是結了婚的人,來了也會去婦女組,不會搶你們的風頭的……何況。”她對李思蕾和周藝勾勾手指。
    兩人連忙靠過來,她小聲說︰“她連禮服恐怕都沒。”
    因為兩家很熟,李思蕾是李采芸弟弟的女兒,對甄寶珠的情況也是一清二楚,听到這里,終于放下心來。
    三個女孩笑鬧著向樓下走去。
    ******
    樓下賓客已經來得差不多了,一室的衣香鬢影,燈火絢爛。
    從五星級酒店訂的自助餐,壽司,刺身,各式精致蛋糕放在三層高的銀質架子上,香檳,紅酒,放在銀質托盤上,侍應生正行走在貴客中間……因為還是寒冬,就連花園里,都搭建了玻璃房,有的放著花,有的做成簡單書房的樣子,供客人休息。
    李思蕾靠近甄明珠低聲說︰“你爸爸為了你這生日,可是下了血本。”
    甄明珠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隨後一撇嘴說,“還不是一個破碗的錢。”
    “哈!”李思蕾指著她笑起來,“你敢說姨夫的古董是破碗。”
    甄明珠也嬌艷地笑起來,“可不是破碗,不止自己迷古董,還硬拉著咱們,你說討厭不討厭。”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家家弄這個,不過現在學了這麼久,也覺出點意思了。”李思蕾說。
    周藝完全不懂古玩,四處張望著說︰“你弟弟怎麼還沒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思蕾伸手挽上甄明珠,“他要陪未來姐夫去一趟京城,等會才能到。”
    甄明珠也不惱,從手袋里拿出手機看了看,順勢抽掉了李思蕾挽著自己的手臂。李思蕾連忙幫她把弄皺的手套整理了一下,“sorry,我忘了,要漂亮,一點不能亂。”
    想到甄明珠英俊的弟弟,周藝笑得越發嬌憨,滿堂賓客,像那種級數的可不多,剛想到這里,她下樓梯的腳步一頓,隨後,眼神也滯了,扯著甄明珠驚呼道︰“明珠快看……那,那是你姐姐嗎?”
    甄明珠聞言望去,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滿堂華彩,燈光耀目迷醉。
    角落長絲絨的三人沙發上,只坐著一個人,那人身上是一條輕紗的長禮服,水綠色,清脆欲滴的如同一汪春水,在這寒冷的冬天,如同初春提前降臨。
    她的頭發也挽了起來,額前做了一個不多見,復古華麗的發彎,隨後那一縷彎度,懶懶別在耳後,用一串看不清是花還是發卡的東西瓖住,露出她細細的脖頸。
    明珠緊緊攥起了手,“那脖子上的項鏈……”水綠水綠的珠子,中間夾著幾顆一般大的珍珠,綠的純粹,白的單純,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那條項鏈。
    “不再騙我,說丟了嗎?”她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話。
    “這裙子?!”又是極度驚訝的聲音,是晚一步發現目標的李思蕾。
    “你也看出來了,”明珠說。
    周藝仿佛這才晃過神來,“這怎麼可能?這不是她結婚那天的禮服嗎?”
    “沒錯,是她結婚那天準備的第四套禮服,當時沒有機會穿出來的那一條。”明珠冷冷地說,語氣里帶著一股森寒。
    遙遠的記憶如同被喚醒,穿著白色婚紗的寶珠,穿紅色旗袍的她……那令人終身難忘鬧劇般的晚宴。
    “明珠,明珠明珠你說她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她為什麼無緣無故又穿這條裙子,會不會是來找我們報復的。”李思蕾忽然顫著聲音說。
    甄明珠沒有回答,她的心里一團亂糟糟的︰
    雖然也沒人規定這種場合不能穿結婚時候定做的衣服,反正是沒穿過的。可是……那都是兩年前的款式了。
    但誰也沒規定兩年前的衣服不能穿∼∼
    “明珠,你說她會不會是發現了,結婚那天我們誆了她?”李思蕾急了,抓著明珠的手臂。
    明珠回過神來,一把打掉她的手厲聲道︰“你瘋了嗎?這種話能在這時候說?”說完她連忙左右看了看,還好周圍沒人,低聲恨聲道︰“就算她知道了,又怎麼樣?這兩年,就算當初是假的,現在也成真的了。”
    “可是,可是她怎麼能穿這條裙子?”周藝也同樣想不通,但令她更加想不通的是,如今的甄寶珠怎麼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就像是發現了自己最大的優勢,然後決定,把這個優點發揚光大了一般!
    她懊惱地看向甄明珠,抱怨道︰“你不是說她會在婦女組嗎?”
    甄明珠掃了她一眼,眼神森寒地像準備殺人,周藝立刻噤聲,把自己的不痛快藏了起來,其實,甄寶珠的確是坐在“婦女組”,可是此時那些婦女的孩子也都散坐在了一起,兩代人和諧地聊著天。而甄寶珠,她甚至沒有加入交談,只是在微笑聆听著,但任誰也看得出,圓心在她!
    甄明珠此時心里無比悔恨,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沒能听媽媽的話,隨便給她一件衣服。這一刻,她突然想起男朋友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凡事留一線的意思就是,你至少該給對方留條‘活路’,不然對方就有可能孤注一擲!”
    可她怎麼能,又怎麼敢?
    甄明珠疾步向樓下沖去,這一秒,她甚至憤怒的忘記了自己一日日,一夜夜練習的優雅。裙擺如水劃過寬大的樓梯台階,手中的手袋如果可以,換成一把利劍,更符合她此時的面部表情。所有望著自己的賓客她已經顧不得,只看著那個如同自己宿命天敵的女人。
    第9章 明珠生日快樂1
    憤怒,往往可以令人失去理智,如果看到此時的甄明珠,一定能更深的了解這句話。只因為憤怒,就令她忘記了,幾分鐘前她看到精心打扮過的自己,還自信地覺得自己像個女王。
    眾人矚目的身影極快地繞著樓梯沖下來,樓梯旁站著一個穿白色工人服的女孩,甄明珠沖過去一把抓住她,厲聲道︰“我媽呢?去把我媽找來!”
    女孩被嚇呆了,傻傻看向自己被捏疼的手臂,甄明珠手再一狠,女孩眼淚逼了出來,腦子也活了,嚇得說︰“小,小姐——是,夫人在樓上!”
    “叫她下來!現在!!”手一松,那女孩跌跌撞撞向樓上跑去。
    李思蕾追過來拉住她,“冷靜點,等你媽下來,讓她上樓換件衣服吧。”
    但她們都知道,這大概,不是換件衣服能解決的問題。
    這種感覺實在太意外,甄明珠甚至說不出自己的心情,甄寶珠的衣服一向是不甚得體的,也許因為她自己知道長相不差,所以根本沒有在打扮上費過心思。持美行凶,不管衣服怎麼穿,別人都能看出她是一個美女。
    所以她從沒想過,如果美女要精心打扮的時候,竟可以攝人至此,說不出哪兒好看,但只是想看著她,看過一眼,再看一眼。哪怕她很討厭她!
    是因為自信嗎?所以臉上才會有那麼愉悅的笑容。
    簡妮現在真的是很愉悅,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聚會可以有意思到這種程度。周圍的人正在聊收藏的事情。名畫,古玩,這些雅致東西,一向是上流社會的談資,在民國時期,古玩,還是少數人的樂趣。
    但現在,早已是一個全民收藏的大時代。簡妮從大家的交談里,得到了很多消息,大致是︰自從幾件文物在國外拍賣出了天價,國內人都瘋狂了,這幾年,幾乎人人都想收藏,家家翻箱倒櫃找收藏,格拉拐角的陳年木頭塊都恨不能扒拉出來找專家給鑒定一下,說不定是什麼自己不認得的寶貝,真正的全民收藏時代,原來是這個樣子。
    只听一位卷發的太太說︰“你們知道老周在平安坊撿的那個大漏,最後賣了多少錢?”
    “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他連老婆都不說!”旁邊一位太太說。
    “他當然不敢說,賣了快一千萬,是個汝窯。”那卷發的太太說。
    簡妮被逗的笑了起來,內行的人都知道,汝窯是驚世寶貝,存世還不到一百件,(現代統計,準確是六十多件。)所以這不是花多錢買的問題,而是有錢也買不著的問題。
    另一個人說︰“老甄最近就花兩百萬從一個拍賣行買了一只碗……”剛說到這里,一抬頭看向明珠走了過來,那太太忙笑著說︰“呀,壽星女出來了。”
    明珠終于調整好表情,用上了練習許久的步伐,優雅萬千地走了過來。
    寶珠對上她,笑得溫暖,“明珠。”她很親切的喚她。
    明珠臉上的笑容一陣扭曲,走得近了才發現,為什麼她的周圍沒人坐。那女人腰上是一條絲絨的緞帶,在後腰系成一個蝴蝶結,蝴蝶結的尾端,墜著幾串小水鑽花,她坐著的時候,水鑽正好散在絲絨沙發上,令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坐的遠了些,仿佛生怕破壞了什麼。
    對上天敵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她明明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一看到此時坐姿端麗的寶珠,她就忍不住說道︰“姐姐今天來的真早,姐夫怎麼沒來?”
    這種級別的不給面子怎麼可能傷到大宅門里出來的大當家,寶珠仰頭笑看著她,包容地說,“你姐夫在雲南出差,禮到人不到,你可千萬別怪他。”
    一派胡言!
    甄明珠冷笑,就憑她和賈承悉的關系,一听就知道這些都是假話,客套話。
    可誰又能揭穿她?
    甄明珠一口氣堵在心口,嘲諷道︰“怕不是在外面玩的樂不思蜀了吧,不然姐姐你住院,他也不知道來伺候,你也該好好管管他了。”
    眾人都尷尬起來,這兩姐妹以前就總針尖對麥芒。沒人能忘記,甄明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兩人就大鬧過一場,那一天,甄寶珠最後摔了蛋糕。
    甄明珠有小姐脾氣,可甄寶珠也一樣倔強。
    只是沒想到過了幾年,大家都長大了,還是這樣不懂控制自己。
    卻見那姐姐收起笑容,淡淡說︰“大概是他知道我娘家自然會有人照顧我吧。”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沒有娘家撐腰的女人,在男人那里受了欺負,也是沒地方講理的。但現在原本應該撐腰的娘家妹子卻在這里說著風涼話。
    在明珠心里,寶珠是寶珠,她是她!她從不認為,如果寶珠丟臉,會影響到她。听寶珠這樣說,她嘲諷道︰“自己沒本事讓老公對自己真心真意,扯得什麼娘家。”
    寶珠看著她,憐憫地一笑,“大概是吧。”而後挪開了目光。一副你個瘋狗,我再和你多說一句話就是浪費口舌的樣子。
    明珠把那諷刺看得分明,徒然,她發現自己和寶珠的角色好像倒轉了,以前都是她,從容說幾句話,寶珠就變臉了,又發脾氣又扔東西,像個跳梁小丑。怎麼現在,這個跳腳的人好像變成了自己?
    今天是明珠的生日,旁邊太太和李采芸關系好,怕鬧得難看,打岔道︰“哎呀……我常和兒子說,還是明珠出息,看看這幾年,留學去過多少國家。”
    正在盛怒的明珠一听這話,心思一動,又看向寶珠,上下打量一番,笑著說︰“那是自然,女人光有一張臉有什麼用,當然要多學點東西充實自己,能讀書是天賦。”話說的正常,但從表情,任個傻子也能看出來她又在嘲笑甄寶珠空有一張臉。
    已經不是第一次!
    寶珠是一個空有美貌的草包,而且,她以前最怕別人說她這個。此言一出,大家都猜測,這次姐姐恐怕要忍不住了。
    卻沒想,寶珠妙目一轉,不急不緩地搖了搖頭,揚起自己絕艷的臉讓她看得更真切,緩聲說︰“外貌出色何嘗不也是天賦的一種!心靈美——可以後天學習,培養。反而天然美……來得更加不容易。那是老天的恩賜,誰也不該妄自菲薄。”說完她盈盈的目光緩緩在周圍繞了一圈,用極欣賞別人地口氣說,“在座這麼多美麗的小姐太太,不信你問問大家,誰想把她們已經擁有的這種天賦給出去。”
    甄明珠愣了,周圍的人也愣了!
    甄寶珠以前被人諷刺空有美貌的時候,反應都很激烈,大家從沒想過,她現在干脆就大方的承認了。而且,那腦筋怎麼也好像忽然變的好使了,懂得了四兩撥千斤,變成了甄明珠開口得罪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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