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楚照流有些好奇,謝酩開口道︰“這是問罪牆。”
萬年前的神宮主祭祀,會將一些犯錯的仙界神仙的事跡記錄在問罪牆上,以警示後人。
顧君衣略彈彈指,將石牆上的灰塵彈去,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字,若有所思︰“這上面是以民間傳說的形式,講了一個萬年前的修仙者。他出身貧苦,資質不佳,一生坎坷不已,但一心追求大道,修煉極為勤奮,終于在多年後得以飛升。”
楚照流納悶︰“這不是個非常勵志的好故事麼,怎麼還刻在問罪牆上?”
“這只是個開頭,”顧君衣的手往下指了指,“他資質平平,能飛升已經是個奇跡,到了仙界後,發現周圍的仙友都是天資超群的驚才絕艷人物,而他再怎麼勤奮,也趕不上他們了,逐漸心里不平衡,橫生嫉妒,墮落入魔,鑄成大錯,最後被廢了修為,趕下仙界。也是因此,通篇里都沒有他的姓名,只稱呼他為‘墮仙’。”
楚照流︰“……”
這故事,還挺一禾日禾日波三折,前半段甚為勵志,後半段味兒就不對了。
他搖搖扇子,頗不贊同︰“這一看不是扭曲了事實,就是瞎編亂造的,一個資質平平還能飛升的人,心性必然在勤學苦練中千錘百煉,怎會為這種事墮魔。”
顧君衣嘻嘻笑道︰“我們小師弟天縱奇才,哪兒懂我們這些資質愚鈍之人的苦啊。”
“師兄,你這話還是別放出去了,”楚照流誠心實意道,“否則不知道多少人會對你舉刀相向。”
顧君衣都敢自稱資質愚鈍了,其他修士還要不要活啦。
過了這面問罪牆,進入大殿之中,顧君衣擺了擺手︰“動作得快點,分開搜吧,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人了,雖然我們還什麼都沒找到,來人必然覺得我們躲躲藏藏。”
楚照流頷首贊成,習慣性地湊到謝酩身邊,表情一滯,才察覺不妥,趕緊又小步小步挪向顧君衣那邊,及時補救︰“師兄,我和你一起吧!”
話音才落,就被謝酩拎著後領逮了回來,一錘定音︰“我和他一道,你自己小心。”
顧君衣瞅瞅眉心微褶的謝酩,又看看滿臉糾結的楚照流,哼笑一聲,心中感嘆一聲“男大不中留哇”,抱著劍轉了個身,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跟他去吧——姓謝的,照顧好我家小師弟。”
作者有話要說︰
顧君衣︰退出群聊,不願再當電燈泡。
第45章
上古遺跡里的建築多半都修得高大宏偉,就如在夙陽地宮中那次,得讓凡人仰脖子發酸才算盡了設計者的興,相當不人性。
不能飛起來,神識也探不出,就只能老老實實搜尋了。
楚照流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欲衡說雀心羅將秘法封印起來了,可我也沒察覺到這附近有什麼封印波動,那老魔頭莫不是把秘法轉移到其他地方了?”
“不會,”謝酩一身出塵勝雪的衣袍已經染了點點髒污,又是血,袖口又殘破的,難為他還能面不改色地搖搖頭,“上古時期,神宮中記錄秘法皆是刻在青銅牆上,他若是能轉移,也不必特地封印了,直接帶出去就是了。”
正說著,兩人就穿過長長的回廊,到了一扇門邊。
謝酩錯開半身,有意無意地將楚照流擋在身後,抬手推開這扇沉重的門。
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開門聲響起,門後竟是座未完工的雕像,在黑漆漆的房間內顯出幾分滲人的陰森來。
雕像只完成了脖子以下的身體部分,臉卻是空白的。
除卻這個雕像,屋內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雜物,看得出來,八成是堆不重要的雜物的偏房。
楚照流摸摸下巴,繞有所思地上前兩步,瞅著這個未完成的雕像,陡然靈光一現︰“謝宗主,你說,這會不會是外面問罪牆上寫的那位‘墮仙’的雕像?”
按照從前的雕塑習慣,都會在雕像座前刻下仙號,但這尊雕像也是空白的。
“有可能。”
按照問罪牆上的描述,墮仙既然被廢了修為、趕下仙界,那他的雕像,自然也不會繼續完成。
如果這當真是他的雕像,那……這被打下仙界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一座雕像都還沒完成呢。
楚照流心不在焉想著,習慣性伸手想踫踫這座雕像,想看看上面有沒有藏著什麼有用的東西。
手方伸出去,謝酩突然厲聲道︰“別踫!”
一股陰寒隨之襲來,楚照流嗖地縮回手,只听“ ”一聲,原本靜坐在黑暗中的雕像居然動了!
那張無臉的頭顱低下來,伸手砸來一拳,噌的出鞘聲與劍光同時出現,雕像的手還沒沾到兩人一片衣角,就被冰冷雪亮的劍光從手破開到胸!
然而兩人卻沒有覺得欣慰,反而察覺到了不對。
這雕塑竟是中空的。
一股毒霧在雕塑被破開的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楚照流瞳孔一縮,想也不想一把抓住謝酩就飛退而出,倉促中也沒注意自己抓的是哪兒,屏息連退十數丈,才敢喘了口氣︰“好險!這難道是雀心羅留下的東西?”
謝酩卻沒回聲。
楚照流納悶地扭過頭,就看到謝酩的臉色隱有幾分古怪,語氣冷淡︰“可以放開我了嗎。”
楚照流低頭一看。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抓著謝酩的腰帶,因為勁道太大,腰帶被他扯松了些,謝酩要是掙一下,就該直接掉下來了。
“……”楚照流嗖地放開手,“我發誓,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
謝酩面無表情地將快掉下去的腰帶系好,不咸不淡道︰“哦?那你在山洞里時就是故意的了?”
這流氓名頭還摘得掉嗎?
大道在上,在下同人連嘴都沒親過啊!
楚照流剛冒出這個念頭,忽听天空中滾雷一聲,目瞪口呆地仰頭瞅了眼殘破的穹頂。
老天爺這麼不給面子嗎?他活了一百余歲,同人最過火的接觸,頂多也就那幾場春夢……
天空中的雷頓時劈得更熱烈了。
謝酩撢了撢衣袖上落的灰,看楚照流的臉色那麼精彩,淺色的瞳眸微微一眯︰“神宮之內,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你在心里嘀咕些什麼?”
還有這種規則?
楚照流愕然地睜大了眼,這一瞬間無比後悔自己覺得古字麻煩沒有多看歷史,眼角微微抽了下︰“……沒什麼,就是感覺這破神宮挺不好使的,如此不靈,活該倒閉。”
末了,他的視線往下低了低,神色自若地轉移話題︰“你怎麼樣,方才那毒氣噴出來,你首當其沖被噴了一身,怎麼樣?”
謝酩想也沒想︰“無礙。”
天空中頓時又是轟隆一聲。
風水輪流轉,楚照流立刻笑著道︰“哦喲,若有虛言,天打雷劈哦。”
謝酩揉了下額穴︰“確實無礙,沒有感覺。”
這回神宮沒顯靈了。
楚照流滿面狐疑︰“你這樣說,我怎麼感覺更不妙了,要不你把這瓶解毒丸全吞下去?”
謝酩看了他一眼︰“把你的烏鴉嘴收一下,或許會更妥當點。”
好在楚照流觀察了一陣,也沒發現謝酩身上有什麼不妥,耽擱了這麼一下,速度便加快了些。
然而將半片神宮都搜查了一通,也沒有找出雀心羅的封印。
兩人回到此前與顧君衣分開的地方,等了會兒,顧君衣安然無恙回來,朝兩人搖搖頭︰“看你們這樣子,八成也沒找到。神宮統共就這麼大點地盤,那老王八還能把封印藏到哪兒去?”
謝酩冷不防出聲︰“倘若,所謂秘法與封印,是雀心羅自己傳出去的謠言呢。”
楚照流和顧君衣齊齊一怔。
不得不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謝宗主每次一開嗓,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些被人下意識忽略的地方。
楚照流順著他的話一想,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確實如此。
七十多年前,雀心羅閉關之際,並未傳出有什麼上古秘法之說,否則在他閉關期間,西洲北境的這個秘境得多熱鬧?早被人翻空了吧。
上古秘法的消息,早不傳晚不傳,偏偏在雀心羅剛出關不久、正魔兩道再生事端,以及,他們來到西洲後傳出。
在此前,連听竹樓都不知道有這回事,羅樓主透露給他們的消息,也只是疑似雀心羅出關。
“謝宗主說得對,我們被人耍了……此地根本就沒有什麼秘法。”顧君衣笑容一斂,“所謂秘法的消息,只是個誘餌。”
就算真有什麼秘法,雀心羅會讓它傳出去?
而能讓雀心羅出關的秘法,消息一出,就引得天下嘩然,也必然能引來無數修士鋌而走險、趨之若鶩。
難怪在秘境入口處,雀心羅沒有像楚照流想的那樣大開殺戒!
楚照流當時就很奇怪,以這老怪的行徑,來了這麼多覬覦“他的東西”的人,他居然也不殺雞儆猴?
問題是,雀心羅為什麼、有什麼必要將這麼多修士引來這個秘境里?
這種被人暗中盯視、步步算計的感覺,實在過于熟悉。
譬如在夙陽,楚照流和謝酩一步步追查到東夏國都,遇上難以消除的怨氣,好巧不巧曇鳶就到天清山參加說禪會,他看到消息,就去請了曇鳶助力。
這次來西洲的經歷,真是像極了夙陽那次。
“絕對是他。”楚照流從牙縫間磨出這幾個字,“他這次是和雀心羅聯了手?”
謝酩和顧君衣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一時默然。
上次躲在幕後的黑袍人是為了奪得佛骨,到地宮中尋找仙門之匙,這次又是想做什麼?
總不至于仙門之匙在秘境里吧,那他也沒必要放出消息,引這麼多人前來。
對方實在過于神秘,他們甚至連他的樣貌身份都不清楚,實在很難推敲他的想法。
就在此時,神宮外傳來了 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不少人在靠近。
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也傳了來︰“此地看起來的確像是藏有秘法!”
“動作快些,莫叫人捷足先登了,能讓雀心羅突破的秘法,我們看一眼一輩子就受用無窮了……”
聲音的調子陡然一轉︰“有人!”
一群人三五成群地步入神宮中,有魔門修士,也有正道修士,見到楚照流三人,神色登時無比警覺,然而很快就有人認了出來︰“這、這是,離海劍尊……謝酩!”
“還有扶月宗的叛徒,逍遙劍顧君衣!”
“他們身邊那是誰……”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敢再進一步,猶豫了片刻,一對中年夫婦站了出來,態度還算敬畏地朝著三人抱了抱拳︰“謝宗主,顧道友,久聞兩位大名。看兩位的樣子,是已在神宮里搜尋過了?斗膽問一句,可有什麼收獲?”
謝酩容色疏淡,語氣平靜︰“沒有。”
卻沒有人相信。
“謝宗主修為高深,年紀也尚輕,即使沒有秘法也前途無量,有望飛升,何必跟我們這些小修士爭奪呢,豈不有失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