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梁游憶起那晚,豁亮亮的閃電和轟隆隆的雷聲中,他打著把傘走在庭院中,欲轉身去找梁景言,眼前卻掠過一條人影,一抬頭,便見梁鳴扛著個女子在庭院中奔跑著。
    梁游一怔,忍不住心里腹誹道︰“這不是梁鳴嗎?”
    他疑惑地看了他幾眼,便快步跟了上去。
    傾盆大雨中,梁鳴扛著金靈,一把推開柴房的門,走了進去。躲在拐角的梁游疑惑地走出來,皺起眉頭︰“這麼晚了,這小子在干什麼?”話剛說完,便看見梁鳴走了出來,他站在柴房外,慌張地四處查看,見四周沒人,拉攏著腦袋急忙跑進了雨中,離開了。
    梁鳴幽幽地看了看柴房,不免疑惑里面的人是誰,便緩緩向柴房走去。
    半空里雷聲轟鳴,烏雲滾滾,一把閃電劈下,照亮了漆黑的柴房里橫躺在房間中央的金靈。這時,金靈猛吸一口氣,醒了過來,不斷地咳嗽,嘴角吐出一大片血。
    突然,門被大力推開,又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門口的梁游。
    金靈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道︰“梁……梁游,怎麼是你!”
    梁游猛地一怔,突然仰天大笑,可這笑聲卻帶著幾分悵然淒楚,他緩緩走了過去,面目猙獰道︰“李靈,原來你在這里。”
    金靈尖叫一聲,額角都泌出了細細冷汗,用盡全力支撐身體往後退,整個人都在顫抖,“你別過來!我不是李靈!”
    梁游依然向她靠近,冷冷笑道︰“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苦!”
    金靈面色慘白,祈求道︰“我求你,別過來!”
    梁游怒道︰“我說過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說完,猛地朝金靈沖了過去。
    金靈一驚,連忙抓起地上一根木棒,說時遲那時快,她一閉眼,猛地朝著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下去。
    驚雷和閃電共同劈下。
    梁游震驚地看著金靈的面容血肉翻飛,整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便愣住了。
    “這就是我親眼目睹她死去的過程。”
    听完梁游說完事情的經過,房間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花梨木榻上躺著金靈的尸體。站在一旁的梁鳴,皺緊了眉頭,不知是悲是喜,這金靈明明是被他殺的,沒想到她居然沒死,恰巧又被他二叔梁鳴看見,還是他的仇人,這麼說來,金靈的死就不關他的事了?這麼想著,心中的巨石終于落了地,梁鳴便不再哭喪著一張臉,眉開眼笑起來。
    梁景言抬起頭來,看向梁游道︰“那把金靈的尸體放入二娘房中,也是師父你做的?”
    梁游點了點頭︰“我見她好歹也服侍我那麼多年,主顧一場,念及舊情,為了懲罰梁鳴,才她的尸體放進二姨太的房中。”
    听得這話,梁清明劍光一樣的眼神看著梁鳴,大怒道︰“梁鳴,你說,金靈是不是你殺的!”
    梁鳴一怔,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委屈道︰“爹,我……我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是金靈逼我娶她,她說如果我不娶她,她就要殺我!”
    梁清明面無血色地看著他:“事到如今你還要說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利用金靈偷取我的調香譜,東西得到手後,為了不讓事情泄露,你就狠心殺死金靈,是不是!”
    听到調香譜三個字,眾人都吃了一驚,皆疑惑地看向梁鳴,梁鳴也是一怔,連忙撒謊道︰“爹,你說什麼?我沒有偷你的調香譜啊,更沒有殺害金靈,剛剛你也听見了,是她自己自殺的!”
    “不是你偷的,難道調香譜自個兒飛走了不成!”梁清明大怒不已,猛地給了梁鳴一巴掌︰“我讓你說謊,我打死你個敗家子!”“
    眾人一驚,連忙上前拉住梁清明,二姨太護住梁鳴,指著梁清明,吹鼻子瞪眼道︰“梁清明,你憑什麼打我兒子!你口口聲聲說他偷你的調香譜,你就拿出證據來啊!還有金靈,鳴兒只是把她扛進柴房,梁游後來發現金靈根本沒死,所以鳴兒沒有殺她!是她自盡的!”
    梁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二人,手顫抖著︰“你……你們兩個,是要存心氣死我嗎!”
    見這劍拔弩張似要吵起來了,梁景言連忙上前一步想緩和一下,朝梁清明勸道︰“爹,你別生氣了,二娘說的對,師父是證人,金靈並不是三弟殺害的。”
    梁游也道︰“不錯,當時我見她甦醒,本想嚇嚇她,沒想到她居然……”
    梁景言看著梁游,緩緩皺起了眉︰“師父,你說金靈原名叫李靈,難道你以前認識她嗎?她為什麼要改名,這是怎麼回事?”
    葉盈盈也好奇地問︰“對啊,我也很好奇,這金靈和你有什麼恩怨,看見你居然嚇成這個模樣?”
    梁游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看向窗外,陷入沉思中,“十四年前,金靈原名叫李靈,是我四處游歷時認識的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當時我看她可憐,就把她收下做丫鬟,因此,後來她跟著我四處游走……你們現在看到的李靈並不是她原本的容貌,而是易容後的面容。”
    眾人大驚的神情。
    梁清明道︰“她居然易容了?
    梁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道︰“很驚訝吧?當初我也很驚訝。”
    梁景言挑眉一笑︰“我在給她恢復容貌時,就發現金靈的臉做了大手術。”
    “那她為什麼要易容?”梁清明扭頭看向梁游,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梁游臉色微變,聲音有些顫抖,“她殺了我最愛的人……阮薇,再易容成她的模樣,代替她嫁給了我。”
    眾人听聞,臉色都蒼白起來,葉盈盈更是面色奇異看著梁游,驚嘆道︰“天啊,這是真的嗎?沒想到這個李靈居然那麼壞!”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以假亂真的易容術嗎?”梁景言壓低了聲音若有所思,“會不會是以一種高超的人皮面具加上化妝的緣故?”
    梁游默了一默,皺眉道︰“我也不知道李靈究竟是找誰易的容,這個你是行家,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們就更加不知道了。”
    聞言,梁景言陷入疑惑的沉思中。
    梁清明問道︰“那你當初怎麼發現她是假的阮薇?”
    梁游甚驚詫,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仰頭看了他半日,終笑道︰“自從李靈易容後,她們倆音容相貌無一不像,但我還是覺得有那兒不對,但這種感覺又說不出來。我愛阮薇,所以自然了解她的一切,李靈雖然把阮薇學得渾如雙生姐妹,然而一個活潑女子發自內心的直率豪爽,她學不來。阮薇是個不戴假面具的性情中人,她不做作,不偽裝,然而李靈溫柔賢淑,要她說個笑話講段情話,她只有借口忙其它的躲開,日子久了,我就發現了她的奇怪之處。”
    葉盈盈道︰“那你是怎麼發現真相的?”
    梁游臉上一派頹然之色,只沙啞道︰“一天晚上,李靈做惡夢,夢中自己說出了真相。一切不攻自破,她處心積慮的一切,瞬間功虧一簣。”
    梁景言道︰“後面就理所當然了,你恨她害死了你最愛的人,所以要找她報仇,但她卻逃走了?”
    梁游暗自望了望窗外回蒙蒙的天,無可奈何道︰“沒錯,我要殺她為阮薇報仇,卻不忍心殺掉和阮薇同一個面容的李靈,結果自己卻被她所傷,她趁機逃跑……還好我傷勢不重,傷好了後我四處查探她的消息,卻一無所獲,沒想到她居然躲進了梁府,這麼明顯的地方,我居然從未發現……”
    梁清明道︰“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我,也猜不到她會躲到這兒來。”
    三姨太怔道︰“怪不得她死前看到你這麼害怕,甚至不惜自毀面容,我看她一方面是不想落進你手中,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後悔當初這麼做了。”
    梁游心中滋味難辨,嘴唇顫了幾顫,終是不再說話。
    梁景言面無表情立在一旁,淡然道︰“李靈對你的愛太濃烈了,可是她一心想得到你,不知道成全心愛的人也是一種愛。不成全就算了,還殺人以達目的,這早已不是在愛人。李靈愛的只有她自己,和她那引以為傲的所謂自尊心。”
    一等的人,遇上一等的人,幾經雕琢是一等一的佳話;一等的人,遇上九流的人,挫敗而棄,慘慘落落換來他人的一聲嘆息。這世上每個人便已是獨特,又何必再費盡心思模仿他人?假花無論再怎麼努力,也開不出玫瑰的香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八章
    夜色如墨,燈火闌珊。
    吳嫂扶著二姨太剛在床邊坐下來,梁鳴立在一旁便笑道︰“娘,這次真是萬事大吉啊,爹發現調香譜不見了,那個金靈也解決了,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真是天助我也!”
    二姨太狠狠瞪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那晚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已經把金靈安葬了,結果你是怎麼做的?你把一個死人扔到柴房!你好大的膽子,連你娘也敢騙了?”
    梁鳴臉色一白︰“娘……你先听我說啊,那晚下暴雨,我原本打算把尸體先放柴房,等天一亮就埋了,結果哪知道天亮後尸體就不見了,我害怕的不得了,怕事情穿幫,這可是殺人的罪啊,到時候我就完了!我怕告訴你,你又罵我,因此才不得不瞞著你……”
    二姨太怒道︰“你連殺人的膽子都有,居然怕我罵你?鳴兒,不是為娘的對你苛刻,你做事太馬虎了,幸好這次有梁游給我們墊背,要是這次發現金靈的不是梁游,而是其他人,我看你怎麼辦!”
    “娘,我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梁鳴說完連忙向吳嫂眨了眨眼,吳嫂站在二姨太身後幫她捶肩,看著雙眼不停地瞟向自己的梁鳴,會意一笑道︰“是啊,姨太,況且這次三少爺也沒做錯什麼,那金靈不也沒被少爺殺死嗎?那是她自己自盡的,算不得少爺的錯。”
    二姨太正在火氣上,見吳嫂幫他說話,不禁更加生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偏袒他!我生氣的不是這件事,是老爺發現我們偷了調香譜,如今我們在他眼里,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哎……”將手中青花瓷茶盅往旁邊桌上用力一磕,瞪著梁鳴,食指戳到他的額頭上去,“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你看看人家景言,只用七天時間就把秦總督要的香水提練出來了,你呢?每做一件事就給我捅簍子!扶不起來的阿斗,盡捉些虱子在自己的光頭上爬!”
    梁鳴委屈喊了一聲︰“娘……”
    二姨太依舊瞪著他︰“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不得再游手好閑,給我去學習算盤、看帳、照著調香譜提煉香水!”
    梁鳴一驚︰“什麼?娘,你知道我不會做生意,更不會提煉香水啊!你這不是把我往火海里推嗎?”
    “如果你不照我說的做,你就別認我娘!”
    “行行行,娘你別生氣,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那好,你現在就去!”
    “好,我听你的。”梁鳴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轉身離開了。
    吳嫂皺眉道︰“姨太,你這麼逼他,有用嗎?”
    二姨太嘆氣︰“他已經成人了,再不逼逼他以後怎麼辦?再說如果以後脂香堂是我們的了,還不是要他去當家?我這也是為了他好!”
    “哎,是啊,姨太你說的有道理。”吳嫂忍不住回頭瞟了一眼臨出門的梁鳴,見他邊走邊惱怒地扁扁嘴,暗自想這三少爺要什麼時候才能爭氣,最後也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別說爭氣,只要他以後不再惹事就萬事大吉了。
    梁鳴獨自在庭院里走著,一臉怒氣,自言自語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罵我!是,梁景言好,好你怎麼不去認他做兒子?明明知道我最討厭看賬,還逼我看,哼,我偏不看!
    一通話說完,梁鳴便氣沖沖地朝著大門走去。
    ***
    晚風微涼,梁游躺在花園亭子里的椅子上,往嘴里大口灌酒,周圍擺著橫七豎八的酒瓶,已經喝的醉醺醺,嘴里喃喃道︰“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去巫山不是雲。”
    梁游一怔,轉頭便見梁景言緩緩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梁游便坐起身來,朝著他的肚子就是一拳︰“臭小子,干嘛搶你師父的詩啊?”
    梁景言輕易便躲開,淡淡笑道︰“以前我總是很好奇,你經常把這句詩念在嘴邊的原因是什麼?現在我知道了,這句詩是她最喜歡的詩,對不對?”
    梁游微微一愣,心中便是一窒,勉強笑道︰“你就是這點好,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楮。”
    梁景言眸色難辨,淡淡然看著梁游道︰“師父,既然你有心病,要不然我給你開個藥方吧?”
    “什麼藥方?”
    梁景言淡淡笑道︰“我這個藥方叫放松藥浴,只需薄渮5錢、當歸尾1兩、紅花1兩,泡個把時辰,即可忘記悲傷事。”
    梁游打了個呵欠道︰“我心里已經千瘡百孔了,即使泡個幾十年,我看也好不了了。”
    梁景言一怔,道︰“我已經叫人把李靈的尸首好生安葬了……”頓了頓,“師父,你也該放下了。”
    “阮薇死了已經有十四年了,我現在連她的模樣都記不太清了,”梁游說罷,灌了一大口酒,漫不經心笑道︰“時間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想讓你記住都不可以。”
    梁景言不禁淒然道︰“曾經滄海難為水……”
    梁游一愣,猛地在梁景言頭上揍了一拳,怒道︰“難為你個大頭鬼啊!”
    梁景言捂著頭,斜斜瞪著梁游,問︰“干嘛打我!”
    “你不知道你師父現在心情很不好嗎?”
    “你心情不好就打我?還有沒有天理啊!”
    梁游抬起手又是一拳,“我就打你了怎麼樣?”
    “好,算你狠,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梁景言指著他咬牙切齒,“我跑!”說完便抬腳猛地跑走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梁游便是連忙跟了上去。
    淡薄星光下,師徒二人在花園里你追我趕,好不歡樂。
    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可水月樓里卻是燈火通明,街上掛滿了紅燈籠,遠遠看去,倒像是著了火一般,大門前站著兩三個衣衫輕薄透明的妙齡女子,甩動著手上的絲絹,鶯聲燕語的喚著過路的男子,尾音回轉,眼神嫵媚,動作輕佻,只一個眼神便讓過往的男人心神蕩漾。
    廂房里,梁鳴坐在房間里大口喝著悶酒,周黛眉開門進來,一怔︰“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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