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榮潛靜靜地听著他說。
    燈光也看不清,就像在電影院里,明明知道有台階,可就是不知道會踩到哪里,會不會踩空。
    所以難怪他回頭看星星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眼中沒有正常人看到星星的雀躍,反而滿是黯然。
    難怪他在富麗堂皇的專屬包房中,是不同于其他房間的燈火通明。
    還有那次班家夫婦來之前,班準抱著本該立在牆邊的花瓶坐在地上的情景。
    住院期間的胡蘿卜和種種保護眼楮的食物。
    倨傲冷漠的班卓時常不自主地流露出來的殷切關懷。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看不到嗎。
    班準不知道榮潛在心里想著什麼,說完要對榮潛闡述的話,確認自己系好了腰帶,然後便摸索著衛生間的門框,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回臥室。
    榮潛出來得急,也跟班準一樣沒有帶手機,不過他可以借著月光勉強看清屋中的陳列,不至于讓自己帶著班準撞在牆上。
    班準剛挪了半步,就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下。
    他抿抿嘴唇,更覺得尷尬了起來。
    榮潛不由分說地按住班準因為氣餒而有些微駝的肩背,從腰後攬著班準的身體,口中寬慰道︰
    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像只炸毛的貓一樣。
    班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忍著渾身的不自在,慢慢跟著榮潛手上的力道往前走。
    第一次能給一個人閉上雙眼的信任。
    而這人竟然是榮潛。
    直到坐在床上握住手機後,班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遭遇。
    思想混亂間,他也就忘記了該去醫院照看白之的事情。
    窩在暖呼呼的被子里,疲憊地闔上了眼楮。
    。
    一大清早,班準就讓自己常吃的那家酒店送來了精致的早餐。
    倒不是他有多嘴饞,只不過昨晚接受到了榮潛的幫助,他一個本身就理虧的炮灰,自然不能佔主角攻半分便宜。
    該當有恩報恩。
    從臥室里出來的時候,榮潛一眼就看見了背對著自己站在餐桌前的身影,心中一動。
    果然天亮了,這人就又套上了刀槍不入的外殼。
    听到身後的動靜,班準立刻回過頭來招呼著榮潛︰快來吃早飯了,豆漿油條蟹黃包,蝦餃腸粉小米粥。
    這麼多。
    榮潛的目光落在班準沾了兩滴牛奶的指尖上,抬步走到餐桌邊說道。
    不多不多,你挑挑,然後剩下的我吃掉。
    班準端起手邊的牛奶,仰頭喝了個干淨,順手抽張紙擦擦嘴,笑著對榮潛說道︰
    一會兒我要去醫院看看白之,你要一起嗎?
    有了昨晚的恩情,班準更想早點幫這對還沒有任何進展的小情侶完成本壘打了。
    榮潛去拿蟹黃包的手倏地僵住,抬頭去看班準︰我?
    他自己風流就算了,還要拉著自己去醫院看他們兩個你儂我儂?
    榮潛突然對自己在班準心中的地位感到了不自信。
    明明之前也是在這張餐桌上,班準信誓旦旦地對甄不甲訴說著對自己感人肺腑的愛意,為什麼到了沒過多長時間的今日,班準倒像是變了心一樣,眼里除了白之誰也裝不下?
    想到這里,榮潛冷冷地回道︰不去。
    班準自認為的好意被榮潛棄如敝履,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暗暗為白之感到遺憾。
    那成吧,我一會兒去醫院看看,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不知道榮潛是心里擔心得厲害、嘴上卻不說,還是目前壓根兒沒有對白之生出心動的跡象。
    總之班準給他留足了面子,把想讓榮潛對白之說的話,改成了讓他對自己說,然後轉告給白之的消息。
    榮潛又夾了個蟹黃包,頭也不抬地︰早點回家,這時候晝短夜長。
    班準早就在榮潛還沒從臥室里出來的時候就吃完了早餐。
    此時他正戴著一次性手套,認真挑揀著榮潛一筷子都沒動的食物,將其裝進餐盒中準備帶到醫院去給白之和看護人員作為早餐,否則就浪費了這一桌昂貴的餐食。
    班準很快就穿好外套離開家門。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因為班準出門而變得有點差,榮潛不免開始跟自己lj生起氣來。
    他是瘋了嗎。
    榮潛不甘心自己掉進雜亂無章的思想漩渦之中,就也回到臥室穿上外出的衣服,徑自離開家門去了年氏。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一點半的下午了。
    該跟舅舅學的東西都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回來自己再依照實際情況消化一遍。
    在書房戴著耳機忙碌了一個多小時,榮潛直接回主臥的浴室洗了個澡,打算去健身室鍛煉一會兒。
    這套房子里的書房邊上有一間不算太大的健身室,在班準之前獨居的期間,供他一人使用倒也還算寬敞。
    只不過如今多了個榮潛,班準總覺得有些別扭,再加上他的腿腳剛好利索,手上的夾板兒也跟著拆了下去,這才敢重新踫器材。
    這段日子以來,榮潛經常在班準出門的時候去健身室鍛煉身體,想著班準的腿還沒有徹底恢復,最近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出入這里。
    加之想起班準今天早上背著背包去醫院看望白之,榮潛算了一下時間,覺得班準不會這麼早回來,于是便換了身衣服,走到健身室門口漫不經心地扭開門把。
    視線落在屋中人的身上,榮潛頓時頓住腳步,怔得說不出話來。
    光|裸的脊背毫無征兆地闖入榮潛的視線。
    班準正半蹲在地上,背對著門口擺弄著手里的什麼,估計是戴著耳機,所以壓根兒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榮潛的視線持續停留在班準右側蝴蝶骨下方的黑色紋身上面。
    他之前只看到過一半兒,而今天卻在這種情況下,將其一覽無遺地收入眼底。
    那是兩個字母
    rq。
    榮潛當然不傻。
    瞬間就明白了那兩個字母是哪兩個字的縮寫。
    心中大石轟然落地。
    可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他知道班準可能真的很喜歡自己,但如今畢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榮潛不知道班準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倆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個事實。
    可無論什麼物種,面對班準這樣的人示愛,恐怕都做不到堅定不移地毫不動搖吧?
    榮潛的心還是無可避免地柔軟了幾分。
    以後還是盡量不要對他那麼凶了。
    正當榮潛在腦海中糾結的時候,班準已經隱約听到身後關門的動靜,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榮潛?
    班準詫異地問道。
    他怎麼也進來這間屋子了。
    咳,怎麼了?
    榮潛見班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下意識問出了口。
    班準站起身,順手將他之前放在椅子上的寬大短袖套在頭上,隨意地甩甩手,回答榮潛道︰
    沒怎麼,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你先離這兒遠點兒,我正找玻璃碴子呢。
    都這個時候了,還只顧著關心他。
    榮潛在心中嘆了口氣。
    緊接著,他的視線落在班準用毛巾輕蹭著的手掌心上,呼吸驟然凝滯,蹙眉問道︰
    你的手怎麼回事?
    班準沒抬頭,將沾了血的毛巾扔到椅子上,繼續蹲下身子用視線搜尋剛剛打掃漏下的玻璃碴兒,回答榮潛時的語氣甚至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煩躁︰
    弄破了,你先出去吧,別扎到你。
    他這個杯子五千多,突然摔碎了,他比誰都心疼。
    我來弄。
    榮潛俯身扯住班準的胳膊,頗為強硬地將人拉起來。
    你弄干嘛?你不知道都濺在哪里了,班準抬手掙了一下,卻發現根本無法撼動榮潛手上的力量分毫,不由心驚地咽了下口水,語氣頓時禮貌多了,我自己可以,就不麻煩你了。
    外婆會覺得我沒有照顧好你。
    榮潛搬出殺手 。
    果然,班準直接就老實了起來,低頭眨眨眼楮,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片刻後,他終于順應著榮潛的力道,溫馴地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蹲在自己剛剛蹲著的地方的少年。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
    清理完健身室之後,榮潛給班準的手做了哥簡單的處理,便將人以外婆的名義趕回臥室去休息,自己也回到主臥的床上,打算好好地睡個午覺。
    然而翻來覆去間,腦海里始終回蕩著青年縴細勁瘦的白皙腰身,和那形狀漂亮的蝴蝶骨下方兩個恣意飛揚的黑色字母。
    榮潛徹底睡不著了。
    不過即便如此,榮潛昨晚也因為起床查看班準的情況,後來又得知了班準的病況而難以入眠,所以在床上翻了幾十次身後,還是抱著枕頭睡了過去。
    結果再醒來時,榮潛找遍了每一個房間,也沒再見到班準的身影。
    打了幾通電話也沒有人接。
    意外地,榮潛竟然不怎麼生氣,甚至還想把晚飯做好等著班準回來吃。
    他不是對班準有什麼別樣的想法,只是不想讓班準那麼可憐兮兮地一廂情願而已。
    本著這個想法,榮潛硬是把飯菜加熱了兩次,也還是沒等到班準回家。
    萬般無奈下,他想起了甄不甲。
    榮先生,準哥在外面談生意呢,榮先生不用擔心,我一會兒就把準哥安安全全地送到家里!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甄不甲幾乎是喊著說的。
    榮潛也不找那不自在,嗯了一聲後就掛了電話,自己悶聲吃起了桌上又有點變涼的飯菜。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榮潛剛洗過澡,正在廚房清洗碗筷。
    一打開門,靠在甄不甲肩頭、醉成一攤泥的班準便徑直撲向了榮潛的懷中。
    醉了的人沒空也沒意識去觀察甄不甲臉上的驚詫,只是笑盈盈地抱住榮潛勁瘦的腰身,一巴掌拍在他腰後偏下的部位,笑嘻嘻地稱贊道︰
    還是那麼翹。
    說完,回頭朝甄不甲揚揚下巴,不甲,賞,給我賞。
    輕微的刺痛感伴隨著清脆的巴掌聲,讓榮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人實在是
    太下流了。
    而且,怎麼又喝成了這樣。
    榮潛不輕不重地看了眼門外面露惶恐的甄不甲,淡淡開口︰去做什麼了?
    甄不甲見自家老板在意的人竟罕見地主動問起他們二人的去向,頓時感動得一塌糊涂,準備將班準這一下午的去向對榮潛細細道來︰
    榮先生,先把準哥送回房間吧。
    榮潛正有此意,剛要扶著班準回臥室,結果卻听到甄不甲先他一步說了出來,甚至還主動伸手踫了踫班準,不由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他落在班準肩頭的手,語意微涼︰
    我不知道嗎?
    甄不甲頓時覺得自己在這京海城三九嚴寒的溫度里,渾身上下卻感受到了暢游在摩爾曼斯克港灣中的冰涼刺骨。
    他倉皇地收回了手,回身將入戶門關好,然後像呈上聖旨一樣,雙手朝向榮潛做著無實物表演,腰背也諂媚地躬了起來,就差嘴里的一句咱家,他就可以練習葵花寶典了。
    甄不甲跟在榮潛身後進了主臥,絮絮叨叨地說著班準今天是為了自己今後的事業,寧肯頂著身體的不適,也要請最近新相識的導演吃頓晚飯。
    圈子里交朋友的方式就是喝酒,偏偏班準最擅長的也是這個。
    所以導演很開心,對班準的印象也更好了不少。
    甄不甲還沒有全部說完,就敏感地察覺到了榮潛不願再听的意向,忙灰溜溜地趿著拖鞋,主動提出離開。
    好了,甄不甲走了,你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榮潛前後兩句的音量分明不一樣。
    就像是不願意說出來,卻又不得不按照程序說上一句似的那種敷衍。
    一定就要回自己的房間嗎。
    不一定吧。
    在哪兒睡不是睡。
    榮潛發現,班準每次喝醉,都像是會傳染似的。
    讓周圍的人都變得和他一樣醉醺醺的,仿佛可以不再和平日里的生活中般那麼循規蹈矩。
    犯了錯也可以被原諒。
    媽,班準抱緊站在床邊的榮潛的腰,將腦袋貼在他胯骨邊上,做賊似地小聲嘀咕道,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榮潛被他這一句媽叫得身體僵硬起來,還沒等他伸手將班準的身體扳直,就直接听到了下文。
    鬼使神差地,榮潛突然想听听他的這個秘密。
    嗯,乖,你說,不告訴。
    榮潛的聲音溫和極了,似是在學著卓眉眉女士的說話方式。
    不過即便是醉醺醺,班準也還是發現了他媽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他蹭蹭因酒精上頭的原因而微微發熱的眼眶,慢吞吞地表達著自己心中的疑惑︰
    媽,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怪?
    榮潛垮起個批臉,耳尖一熱,不自然地冷聲道︰
    不說算了,愛說不說。
    看著副架勢,還要讓他捏著嗓子學班夫人的聲音?他才不要。
    沒想到班準卻突然滿意地嘿嘿一笑,這才是我媽嘛。
    末了又蹭蹭榮潛的胯骨,不解地悶聲問道︰媽,你的肩膀怎麼變得這麼魁梧了打我爸的時候他肯定很疼吧?
    榮潛︰
    好好的髖關節被這醉漢形容成肩骨
    不過面對班準不依不饒的詢問,榮潛還是回答道︰不疼,我沒用力打他。
    班準放心地點點頭,你們兩個不能打架,以後為我操心的日子多著呢,千萬要保重身體。
    榮潛剛要追問班準想要對他媽說什麼事情,結果班準直接開始叫下一個人,甚至還在榮潛身上換了個姿勢和位置,重新抱緊︰
    外婆,你也要保重身體,我想讓您長命百歲
    就在榮潛覺得自己這一晚上幾乎要把班準的家譜都扮演個遍的時候,班準卻突然躥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將榮潛死死按在自己懷里,振振有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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