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躺在床上,蓋著舊了的花毯子,上頭的花紋幾乎都沒磨平了。他蜷縮在被子里,看起來甚至還沒寇秋的身形大。
寇老干部輕聲嘆了口氣。
系統了解他對于家人的重視,安慰︰【阿爸,肯定沒事的。】
寇秋搖了搖頭。
【等過兩天,】他說,【還是得帶他去城里的醫院看看。】
在這之前,他得先借點錢。不然,家里剩余的錢,打死也不可能夠他去看病的。
借錢這事,有點難辦。
村里人都知道他們家條件困難,這年頭,錢還很值錢,誰也沒辦法一下子拿出來挺多錢,要是真借給他們,又怕他們還不起。
雖然說方揚是個好孩子,可大學沒考上,之後出去打工,誰知道能不能把錢還回來?
有了這層考慮在,大部分人說話就猶猶豫豫的,給他塞點吃的,並不肯真的拿出存折。寇秋心里明白,也不生氣。
也有好心的,看他們爺孫實在是可憐,多少資助幾百塊。大嬸給了錢,還壓低聲音對他說︰“你就別到處借了。你隔壁,不是住了個財主?”
寇秋知道她說的是查家,抿抿唇,笑了笑。
他並沒打算上門去借,這也讓查母松了口氣。查母出來倒垃圾,瞧見寇秋從那邊兒走過來,還會扯著嗓子和他說上兩句,“方揚啊,準備帶你爺爺出去看病啊?”
寇秋說︰“嗯。”
查母聲音挺大,“要我說,你也別花那個冤枉錢了。老人年紀也不小了,人都說七十二八十三,鬼門關上還要走一遭兒呢,你家里又沒多少錢,還準備全砸他身上不成?”
女人嘖了嘖嘴,眼楮一吊,還有點得意,“方揚啊,你听說今年省城大學的錄取線沒?我听我家小子說,你原本也打算考省城大學的?“
寇秋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
女人把垃圾倒了,音調更興奮,“嗨呀,這世上的事,誰說的準呢。平常學習好,也有翻船的時候,反而是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出人頭地——方揚,你說是不是?”
系統差一點直接罵街。
方揚是怎麼落榜的,你兒子又是怎麼上榜的,你們心里難道還沒有點acd數嗎?
怎麼還能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種話來!
它憤憤地在心里說了很多句不要臉,寇秋卻仍然平平靜靜的,並沒顯示出什麼大的情緒波動。開口時,甚至還含了點笑意。
“姨說的對,”他說,“有時候人吶,就是容易陰溝里翻船。查恭能考這麼好,肯定是因為他後兩個星期用功了,以後,他一定能找個和他的高考實力相匹配的工作。”
查母的臉突然就僵了僵。
這話听著像好話,可查恭的實力,她心里門兒清。
要不是花了錢,那就是隔壁這小子的命。
有了這層認識在,這句話就怎麼听怎麼不是滋味兒了。
倒像是咒她兒子找不到好工作似的。
偏偏她還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只能把垃圾簍沉著臉一摔,轉身進門了。門關上後,寇秋還能听見她的大嗓門,“自己沒考上,陰陽怪氣說給誰听!平常尾巴翹上天去,不也就這樣?”
緊接著是查恭低低的勸說聲,“媽,你別說了。”
“我怎麼不說?”中年女人平常也刁蠻慣了,自家孩子又被隔壁孩子壓著成績壓了這麼多年,她好勝心強,什麼都要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就考這麼點分,誰知道平常考試怎麼考的!——說不定都是抄的呢!才多大的小兔崽子,可學會騙人了!”
查恭苦勸不住,也只能隨她去,自己憋屈地坐在房間里把門關上了。
他這個媽,因為家里還有點數得著的親戚,平常就愛和人比。比完丈夫比家產,比完家產比房子,什麼都不會輸,就只比兒子會輸。
又市儈又短視,得了點小便宜就像撿了金元寶。明知道是因為自己動了手腳,卻還是迫不及待冷嘲熱諷了隔壁一頓。這就是脾性,改不了。
查恭抿著嘴,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就是方揚......
他心里頭有一點在意。
寇秋回家做飯,煤燒到一半,忽然不燒了。他拿著個鋼 吭哧吭哧捅煤眼,忽然听到門外有人叫他。
“......方揚。”
寇秋把被煤灰弄的像小花貓一樣的臉探出去,“有事?”
“有事。”查恭站在門口,說,從口袋里掏出了個小布袋,飛快地塞給他了。
“這是我壓歲錢,不多,給你吧。”
寇秋眉頭蹙了蹙,推還回去。
“我不要。”
“拿著!”查恭不說二話,硬生生塞進了他手里,“你不是需要用錢?雖然沒多少,但總比沒有好。”
寇秋仍然堅決地塞回去,“我不要。”
他心里明鏡似的,這一點錢,補償不了什麼,頂多能安慰一下查恭僅存的那點良心。說不定自己收下了,查恭就覺得平衡了,改分數這事也就不算是事了。
畢竟都給過錢了,還愧疚什麼呢?
寇秋堅決拒絕這種糖衣炮彈。
兩人在門口拉鋸戰一樣拉了半天,最後還是查恭怕被他媽看見,妥協了,“那就不要吧。”
他把布袋重新收回口袋里,有點猶豫,半晌才說︰“小五,你別生我媽的氣。”
他抿抿唇,艱澀地說︰“我媽......我媽她就是為我高興,說話不過腦子。”